你欠了我的债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在茫茫宇宙中,外面是无尽的黑,小小的书房内,潘西和这位拉姆?林德先生却在唠叨一些往事。潘西很困,可是他知道,面前这位,需要发泄发泄,看样子,他已经憋的快要爆炸了。潘西就是一个这样的老好人,啊~拒绝别人,总不像是他做的事情。看吧,你们需要我,我就在这里,即使你是个陌生人。潘西煮了浓度很高的提神茶,他把喷香的茶水递给对面的拉姆?林德:“恩,说吧,喝了这杯,我想未来的十多个小时我们都会精神百倍的。”

拉姆?林德道谢的接过杯子,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突然很想和面前这个人讲述下他的事情,他有种感觉,即使全世界都不理解他,面前这个有着一双纯洁的蓝眼睛的人,会懂他,茶叶很香醇,拉姆?林德觉得甚至要比他喝过的最地道的华夏人煮的茶都香。喝去半杯后,拉姆?林德开始慢慢讲那个故事。

“我是天使之都人,全宇宙的人都说,天使人爱算计,这话没错,但是~~我却不认为算计是一种错误。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位精于算计的人,他可以把钱精确到毫厘的用到每个刀刃上。我的三个姐姐都非常漂亮,也很爱我,外面的人看拉姆家都会这样说:“看吧,多么幸福的一家,什么都有了,什么也不缺,犹如蜜糖浸大的孩子们。”的确,我们什么都不缺,毫无波折,犹如花孔雀一般毛色鲜亮的成长着。拉姆家的人从来不相信爱情这个东西,我的父亲娶我母亲,是因为我的母亲那笔最丰厚的嫁妆。我的母亲嫁给我的父亲,是因为父亲有绝对的特权。他们的婚姻犹如生意,他们赚了。多年后,我的妈妈爸爸还这样说:“啊~这辈子,赚了。”我们家的孩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着,做任何事情必须看下有无利头。其实爱钱也是一种好乐趣,最起码一天前,我是这样想的。

我的三个姐姐,如您所知道的,她们都计算了最大的利益,嫁了合适的人选。三个姐姐里,我最爱的是二姐,因为她从来都是异类,一个家族里唯一把情放在第一位,钱放在第二位的人。由于她这样的个性,曾经我的父母一度为她很是担心。但是,爱情归爱情,姐姐还是嫁了最大利益。出嫁前一晚,我去找姐姐,当时我看到姐姐在哭,姐姐对我说:“小林德,你要为自己活一次啊,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刻。”那句话我并不明白什么意思。姐姐放弃了爱情,并非她所愿意,多年后我才知道,姐姐爱的那个男人,死于完美内战,那个人是克罗夫特的哥哥。我见过他的照片,和克罗夫特长的很相似,鼻梁高高的,嘴角歪歪的好像总是在笑的一个男人。~~~~~~~我说这些您不觉得烦吧?”拉姆?林德抱歉的看着潘西。

潘西摇头,看着拉姆?林德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没有比分享心事和人生更好的事情了,您继续。”拉姆?林德拿起桌子上的香烟放到鼻子下闻了下,然后拿起打火机点燃:“两年前,我还是那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吸烟就大发雷霆的人。可是两年后,我的烟瘾无形的被克罗夫特影响到已经很大的地步了,一天要十五支。”拉姆?林德自嘲的笑下。

潘西也拿起一支点燃深深的吸了口:“现代香烟无害,而且你何必计算得如此清晰呢,只是~~~~~~一件小事。”拉姆?林德想着什么,过了一会,他继续讲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克罗夫特是在天使之都的医院里,姐姐动用了她的力量做了不合适的生意,完全赔本的生意,她从完美接回一个昏迷不醒的伤兵,那个男人的弟弟,他们家的唯一幸存者,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病房,最好的特护,我记得我的父亲生病,都是住二等病房(拉姆?林德说到这里竟然笑了下,大概觉得父亲的吝啬还是很可爱的吧),姐姐私下求我去照顾他,抱着对完美的好奇多过对这个人的好奇,我去了医院。第一次见到克罗夫特,他在哭泣,昏迷不醒的他眼睛两边挂着长长的泪痕,那样的男人,也许只有在梦里才哭泣吧……整整一个月,他一直在昏睡,好像疲惫了一千年一样,那个时候的我,并未因为战争,或者他的身世而怜悯他,我只有心疼,心疼那长长的高级病房的账单。

克罗夫特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我想了一整个月:“这里是那里?”“我还活着?”“非常感激~~~~~~”等等什么的。那天,我走进病房,他已经醒了,我弯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漆黑一片,鼻尖和鼻尖都碰撞到一起了,他的瞳孔都没收缩,然后他问我:“有烟吗?如果没有~~~就去给我买一包吧。”我很气愤的告诉他,他欠我许多钱,他说既然欠了,也不在乎多欠点,他会还我的,这个就是我对克罗夫特的第一印象。没家教、粗鲁、无赖、来自完美的下作乡下人。

克罗夫特和罗素是两类人。罗素他是集美丽、优雅、聪慧、风趣于一体,混身都充满了吸引力的男人,虽然家景是很普通的贵族,完全无利益可言,可是我就是很喜欢他。甚至为了他,我努力了许多年,不靠家里,向父亲贷款起家,一切都是为了美丽的罗素。从堕入爱河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也会像二姐那样,要做一笔,完全无利益的赔本生意了,可是~爱情来了,一切都顾不得了,罗素有一种能令人疯狂的魔力。

克罗夫特几乎就是罗素的反面,长相一般、举止粗鲁、个性阴沉,不多言。那个时候,家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完美乡下人。他非常能吃,每次吃饭都是第一个到,他什么都没见过,最新的电脑工人,时尚的流行品,他对什么都好奇。因为他的欠账,我扣了他一半的薪水,剩下的一半他也不存起来,他全部买了莫名其妙的东西。每次都是头天发薪水,第二天除了剩下烟钱,他全都买了东西,他的习性真的叫我很看不起。那个时候,我开始欺负他,羞辱他,有时候我甚至忘记,他和我一样也是个贵族。

那个人从来不生气,他永远都挂着无所谓的笑看着你。他的笑是最冷的,完全是冷淡的旁观者的笑,讥讽、嘲弄,叫人看了就想训斥他的笑,说实话我不喜欢他笑。我指派他做工作之外的工作。甚至他的业余生活时间我都帮他排满,他却永远不生气。我和罗素约会,他开车;我和罗素上街他提东西;我和罗素吃饭,他站在外面等待我们到凌晨。罗素实在看不下去,终于谴责了我,我才想起,那个人原本是我家的客人。我永远无法忘记,我从饭店出去找他,他就靠在墙壁上,黑黑的墙角,只有香烟的光在闪。他就靠在那里,隐藏着自己,当时是降温期,非常冷,可是那个人大概习惯了,他毫不在乎的靠在那,很孤单、孤寂的呆在那里,淹没在黑色里。我远远的看着他,那个时候我觉得心抽抽的疼,那是第一次我发现我的生活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我从来都觉得讨厌的人。”

拉姆?林德停顿了下,调整情绪,潘西站起来冲他笑下,他不放心外屋的克罗夫特和卧室的那个人。他出去看了一圈回到屋子里,拉姆?林德已经点燃第二支香烟。

“大概一年前,我被绑架了。这很正常,在完美,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家有钱。但是全世界也知道,即使杀了我,我父亲也不会出一毛钱赎我。那些劫匪显然不相信这点,结果令他们很失望,恼羞成怒的他们把我丢弃在距离城镇很远的农庄里。那里废旧了很久,周围走三天你见不到任何住家,我就被丢弃在那里,几乎绝望。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大概是属于战场上下来的人特有的能力吧。全世界的警察都在疯狂寻找的时候,没有人相信那个渺小完美乡下人的话。于是他自己找了我整整一天半,在我饿的快要脱水的时候,他找到我了。知道他见到我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拉姆?林德突然露着笑容问潘西,潘西很认真的想了下,摇摇头。

拉姆?林德有些带着提别人得意之事的神情:“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神智都不清晰了,克罗夫特狠狠的拍打的我的脸颊对我说:‘喂,你要死了,我一个子也不还你,反正也没借据。’当时我气愤万分,我记得我睁开眼睛使尽全身力气对他说:‘你休想,要是赖帐,追到地狱我也找到你,挖你出来。’~~~~~就是这样。”拉姆?林德看着潘西,潘西的脑海里想着当时的情景,确实很可乐,他脸上露出笑容,这个故事他还真的很喜欢呢。“然后呢?”潘西很配合的问。

“我又昏迷过去,清醒的时候,克罗夫特背着我,慢慢走在往中心城的路上。我问他,为什么不开车?他说:‘您只给我配备了一天的能源,阁下。’那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甚至没有为他配备一部联络器,因为他没有任何朋友,任何亲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觉得给他配备联络器是多余的,简直就是浪费钱。”拉姆?林德的情绪跟着他脑海中的回忆有些低落。

潘西的心神也跟着拉姆?林德的叙述好像看到了那个情景。远离都市的旧农场,周围全无人烟,克罗夫特背着拉姆?林德慢慢走在那条公路上,因为没有到收获季节,这里是没人来的,到处都是寂寥的声音,风在□□,□□着吹起那个孤单身影的衣衫,他们就这样萧瑟的行进着。拉姆?林德第一次觉得那个身影如此坚毅,此刻交易器里的数字为他换不来一粒米。他趴在那个人的背上,闻着他身上的烟味,那个味道很好闻,犹如外祖父身上的味道一般叫人很安心。在完美打过仗的人都有个习惯,身边会随身带一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克罗夫特身边一直放着两包饼干。饼干是燕麦的,很抗饿,难消化那种。克罗夫特把饼干分成三份,两份给了拉姆?林德,他自己只吃一份,即使这样,他犹如骆驼一般,坚韧的走着,背上还背负着一个软弱的他。拉姆?林德想放弃,他甚至有了幻觉,他好像看到了罗素,罗素为他准备了亲手烹饪的美味,他们约好要度过一个完美的周末。于是拉姆?林德咬了克罗夫特的肩膀,克罗夫特的肩膀带着汗腥,咸咸的,说实话很难吃。那个时候克罗夫特一直在为他打气“林德(他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也是唯一的一次)你知道人为什么而活着吗?”拉姆?林德说不知道,克罗夫特说:“因为要背负许多债务。人生就像,拉姆爸爸的高利贷,会越滚越多,因为要还~所以活着。等到不还的那天,你也就该死了。”拉姆?林德说他说的都是废话,林德笑了。带着沉重的喘息,舔着干涸迸裂的嘴唇说:“这个感觉真叫人怀念啊。”那天,克罗夫特跟他讲了许多事情,哥哥喜欢背着他去爷爷的葡萄院,他们家的客厅曾经挂满了琼蔼(著名的画家)的油画,周末妈妈会带着他和哥哥去郊外的小屋度假、烧烤…… 克罗夫特说了许多许多。拉姆?林德慢慢失去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来到医院,在医院里他得知,那个人,背着自己走了整整三十一个小时,双脚都鲜血淋漓,最后的口粮也被林德吃了一半,疲惫、旧伤、胃出血、严重脱水,医生抢救了他一天一夜才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

罗素吓坏了,号称刚强的他搂着爱人嚎啕大哭。拉姆?林德很男人的安慰他,全世界都围绕着他在转,记者、探望者、家人,大家都忘记了那个人。喧闹过后,拉姆?林德悄悄来到克罗夫特的病房,这次他住的是二等房,很狭小的一张床,那个人的刚刚胖起来的脸颊凹陷了下去,很苍白、孤单、无助。拉姆?林德轻轻的拿起他的手,冰凉刺骨,克罗夫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微笑着说:“有烟吗?”拉姆?林德看着克罗夫特干裂的嘴唇说:“这个时候,你应该要水喝吧。”克罗夫特依旧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阁下,我们都活着是吗?”拉姆?林德说:“当然,你救了我的命,我会感激你的,我会免了你的债务。”克罗夫特说:“不要,我一定要还?”拉姆?林德很惊讶:“为什么,还完了,没有债务了,不是很轻松的感觉吗?”克罗夫特看着窗户外说:“还完了,不知道应该去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欠着,欠着,活的更轻松些,算是~生存的目标,债务的那头是个目的地~~~~~~~”那天,克罗夫特对拉姆?林德说:“我想把这笔钱欠到我死可以吗?”拉姆?林德看着他,看着他表露出的孤寂,突然觉得心在抽疼,他代替这个失去痛感的人在疼,看着他干渴的,带着裂缝的嘴唇,他突然全无考虑,毫无顾忌的深深的吻了下去,他就是想吻他,吻这个来自完美的下乡下人,吻这个带着烟草味道的人。

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偏偏罗素提着一些水果进来看克罗夫特,罗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他知道全世界都忘记了这个人,所以他必须来看下,因为他救了他最珍惜的人,带着谢意,他走进病房,却看到自己的爱人正弯腰吻着另外的人。矛盾就这样产生了,罗素一怒之下去了大联盟。任凭拉姆?林德解释,拉姆?林德也解释不清楚他对那个平凡的克罗夫特到底带着什么样子的情愫。

罗素说,这个世界,唯有爱,不能有任何杂质。即使最后杂质会捂成珍珠,但是过程是很痛苦的,追求完美的他,绝对不要伤痕,因为伤怎么弥补,都有痕迹。罗素走了,拉姆?林德觉得无所适从。宇宙里的这些行星还依旧走原来的轨道,可是相爱的人却越离越远。拉姆?林德觉得很痛苦,他折磨自己,也折磨克罗夫特,因为克罗夫特还在还着他还不完的债务。不要嘲笑讥讽他吧,这个世界,遇到情字谁又能说清楚道理呢?拉姆?林德终于学会吸烟,他发现吞烟吐雾中,带着一份孤寂。烦忧,犹如那条望不到头的农场公路,有着一种人在天涯的苍茫。

此刻,已是上午了,酒醉的人依旧在打着轻微的呼噜。拉姆?林德昨天等了那个人很久,他要离开自己了,自己一天内失去了两个人。他突然发现罗素带给他的,远远没有这个人深,那个人带着从来没有的笑容,把工资卡和辞呈丢到他的桌面上,毫无眷恋的就离开了他。啊~~~~~~这叫他无所适从。他等了他很久,最后他决定即使是无赖也好,混蛋也罢,他总要抓一个回来。不管是谁都是他的债,他要放在身边慢慢还。

这个就是拉姆?林德的故事,克罗夫特的故事。简单的故事,比起谣言,它很平淡。拉姆?林德讲完,看着潘西。

潘西看着他问:“你爱克罗夫特吗?”拉姆?林德说:“我昨天发现,我是爱的。”潘西说:“罗素呢?”拉姆?林德说:“也是爱的。”潘西笑了:“既然都爱,那还有什么问题呢?去争取好了,不管哪个,扛回来,慢慢还,我们都活着,活着就有无限大的希望。有时候,人即使是死了,债也是烂不掉的。”拉姆?林德想下,笑了:“说的也是。”

于是那个人走出房间,来到沙发边,他先是抚摸下克罗夫特的头发,他发现这个人的头发很软,摸上去很舒服,他弯腰吻了他的嘴唇,感觉还不错,那个人身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很安心,很舒服的属于克罗夫特的味道。潘西走出房间看着他们,拉姆?林德弯下腰扛起了克罗夫特,总归,是不管那个,先扛回一个是一个吧。潘西帮他打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拉姆?林德背负着他的债离开了。潘西转身回到房间去要他的债,昨天晚上有人欠下了,总归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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