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颜如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散落的青丝如瀑似雾,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平静温和,那喜袍又衬托出了另一番娇艳动人。

即为人妇,夫君是从未谋面的段家少主,传说中的谦谦君子。段家在这晋城也是大户,早年□□宗在京城做宰相,子孙辈又在京师袭了官,到了段子睿父亲这代,段老父突然醒悟,官场黑暗,勾心斗角,动**年代,江山易主。不如乘早告老还乡保住妻儿老小上下百来口的小命,所以全家迁至晋城开了钱庄,不若以前的门庭若市,却也一直安稳。段子睿从小也被段家悉心栽培,出落的自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随着老父和叔伯辈,生意经念得也不错,钱庄也在晋城开了两三家,日子逐渐宽裕。颜如玉想着,这辈子就这样过了吧,相夫教子,平平静静的,似乎也不错。贴身的丫鬟碧月给自己戴上凤冠的那一刻,颜如玉觉得煞是好看,不自觉的勾了下嘴角。

“小姐,你真美。”碧月,自小也是个苦命的人儿,父亲滥赌卖了自己进颜府做丫鬟,想着刚进府的那一天,那么美丽的一个小身影,倚窗而立,十指纤纤,弹着琴,碧月不懂,只觉得惊恐胆怯伤心都被这乐章给抚平了。颜如玉,五岁四书五经,八岁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到了十三岁女工刺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转眼,当年的可人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可惜不在京师,若是入了宫怕也能母仪天下。也所幸没有入宫,宫廷里面的尔虞我诈怕活着也不得安生。碧月为颜如玉盖上红盖头,打心眼的欢喜,小姐的一生肯定会很幸福,这样想着,碧月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这天忙活的不止段颜两家,还有一个地,就是名震凤城的戏班--何庆班,班头也是里外张罗着,催促着琴师,乐师,却一直不敢进到北屋,那里面有谁?华锦绣,角啊,这锦绣品性清冷,上油彩都得自己,而且期间不允许别人打扰。上回新来的一个小杂役走错了门,误闯了华老板的地儿,正巧华锦绣正在描眉,来人又长了一副猥琐样,硬是甩了膀子就走人,任凭班头好说歹说,恨不得求爹爹告奶奶也只落得一冷脸的下场。后来让个后生顶了下,可惜压不住场,走的走散的散,开演没过半个时辰就空无一人。自打那之后,华锦绣的北屋成了禁地,早已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待到吉时,新郎官一行二十来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到了颜府接了人,更是起劲。晋城一路,乡亲们无不拍手称赞,段子睿骑在马上也拱手一一谢过。段家的花轿刚要进门,也赶上了何庆班的班子,自来戏子本就是不入流的行当,管家虽是笑脸相迎,却领着来人从后门而入,华锦绣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嘴脸,也进了角门。

新人拜天地,进行着各项礼仪,何庆班也在庭院里忙着搭台,只是喜乐奏着,班里的各人也不觉得辛苦,忙活得也更加起劲。不觉天色已黑,颜如玉在房中甚是无趣的很,端坐在床头,盖头不能掀,只能瞥见自己的三寸金莲。只闻得—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余音绕梁,三日不散自是这般。颜如玉自小喜欢诗词歌赋,不想这词配上曲竟是如此美妙,不像弹琴,原来这就是戏。颜家家教很严,女儿家本应做做女红读读《女戒》,《内训》之类的书,只是颜家二老老来得女,女儿又是聪颖过人,吵着要读书,便请了先生回来授课。颜如玉也是乖巧的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是没见识过这等旖旎。

丝竹管弦奏拉开了华章,华锦绣一亮相,立刻吸引了宾客的注意。在戏里,锦绣才是锦绣,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一袭紫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紫衫如花,肌肤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演活了那大家闺秀,举手投足尽是柔情。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段子睿本是一介书生,不胜酒力,段家老爷子吩咐了家奴扶段子睿回房,就怕儿子误了良辰。听着这段子,不亦乐乎。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颜如玉的思绪早随着这词儿这曲儿神游开来,直到房门被打开,段子睿辞退了下人,踉踉跄跄的走过来,掀开颜如玉的盖头,甚为惊艳。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细细听来,颜如玉的脸霎时通红,出嫁前一夜,母亲就交代了自己周公之礼如何如何,那会倒未曾脸红,如今经这词儿一说,羞得无地自容。颜如玉打开窗户,皎洁的月光下,那紫衣女子站在高处,娉婷而立,一时间周围都失去了颜色。

“最撩人□□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四目交接,华锦绣的心拎了一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是戏文里才有的,不想今日得见。颜如玉的眼神渐渐温和恍惚开来,粉黛之下风姿卓越,这就是戏,这就是梦?原来还有这等风景。

“华锦绣,城里最红的名角,性格很是怪异,很多大官乡绅想请她唱一出,她不看金,不看地位,只凭自己看得顺不顺眼。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戏子。”

段家虽是名门,也算富家一方,不想沾的都是铜臭之气,华锦绣本不想前来,得知娶的是当今颜门的千金,只想来看下当今才女姿色如何,谁会料到这一瞥竟定了一生。

“ 为我慢归休,款留连,听、听这不如归春幕天。难道我再到这亭园,难道我再到这庭园,则挣的个长眠和短眠?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曲终,华锦绣似乎还沉浸在那一眼中,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又向新房看去,红烛燃尽,只换来一声长吁短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华锦绣的心头,一点点一点点,只觉得这等女子非人间男子所配得起。这等女子只在戏文里。带着这样的心情一路回到了何庆班,回到屋里,吩咐小徒弟莲花打了盆水,铅华洗净,铜镜里又是一张清冷的脸蛋,不同于颜如玉的瑰姿艳逸,只是这番淡雅脱俗另有一番味道。只是这容颜也是祸水,若非自己性子刚烈,怕早入了七王爷府,躲进这远离京城的晋城,自小就是吃戏饭的,竟没了其他谋生的手段,改名锦绣,锦绣不想成品,却一鸣惊人,这名儿越大越不安全,容貌经了颠簸越发清冷起来,比起当年更多了份睿智和内敛。

颜如玉起身,身边的男子早已入睡,轻微的鼾声在这寂静的夜更加清冽。曲,散了吧,夜,很静…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发文,文字生硬了点,请大家斧正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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