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孩子(18)

喻戚好跑到大门外,一眼就看到了隔壁着火的大胖家。很奇怪,刚刚从郑兰嘴里得到大胖家着火的消息,可现在喻戚好看到的大胖家,院子的火势却是异常凶猛,宛如巨大的火舌吞噬这周围的一切,纵使她一家帮着从井边提水扑火,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看天色现在大胖一家该是在外面地里做活,可这骤然起的大火却是映红了那小小院子上方大半边天。喻戚好站在外面扯着嗓子吼了几句“里面有人没”,见没人应答,想着只要人没出事这院子烧了以后费点银钱重建就好。可这着火的消息,喻戚好还是打算去地里找大胖一家。

待喻戚好找了好几处地终于找到大胖他爹娘后,一知道家里着了大火大胖爹娘两个人都懵了。喻戚好看着空旷的地里只有大胖爹娘两个人,眼皮“突突”的一跳,“大胖没跟着你们到这?”在香河村,大人在地里做农活,小孩子一般都会放在目之所及处,免得发生之前村里小孩玩耍没大人看护,不小心跌进河里丢了命的惨剧。

大胖他娘回过神狠狠抹了把眼角夺眶而出的泪水,“大胖他今日用了饭很是乏困,我和他爹就想着让他在屋里好好睡一觉。哪想到……”家里竟然着了大火。

不过,她现在必须立刻赶回去,她的儿子大胖现在还在屋里等着她去救他呢!一手扔下手里的锄头,大胖他娘拔腿就往家里跑,大胖他爹抬手狠狠搓了把老脸,哽咽一声,也飞跑着跟上,直接往屋里冲。

喻戚好赶上时,大胖他爹娘在院子外正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合力抱着,其它得消息赶来的村民赶紧提上自家的木桶,去井边提了水来灭火。

大胖爹娘看着大火滔天的院子,一个劲的扳开固着他们的手,连脚都用上不断地往身后的人身上踹——他们的儿子还在屋子里呆着,他们一定要去救他!

可身后抱着他们的村民也是狠了心,“这火这么大,你们冲进去除了再添上两条命还能干什么?”就算儿子是**,可这**现在没了,他们这两个好手好脚的也要好好活下去。

“胡说!之前我去庙里给大胖求平安符,大师说他会长命百岁的!”大胖她娘双手一用力,竟是挣脱了身后几人的钳制,头也不抬正要往火里冲,

哪想火势不减的院子里这时却是突然冲出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动不动生死未明的孩子。

“大胖他被烟熏着了,你们赶紧救……他!”

沙哑难听的嗓音一落,众人才发现这头发凌乱,一张瘦的只剩皮包骨的面孔漆黑如炭之人竟然是平日很少见到的吴筠红。

大胖他爹趁着身后几人一愣,顺利的挣脱开狠狠钳制他的手,直接跑到跪倒在地上,怀里依然紧紧抱着大胖的吴筠红。

“筠红,大胖他怎么样了?”大胖他爹把大胖抢回怀里,见大胖双眼闭着,抬手狠狠掐了一把连眼皮都没动,他浓眉紧拧,心急如焚。

“大胖他被烟熏着了,你赶紧救……他!”扯着嗓子艰难说完,吴筠红像是突然没了骨头,整个人倒在地上。

没来得及冲进火里的大胖他娘见了,赶紧把人从地上扶起,“筠红,你怎么了?”

吴筠红虚弱摇头,大胖她娘抬手用袖子把她漆黑的小脸擦干净,抬眼不小心扫到吴筠红烧坏的袖子下,一大片焦黑的皮肤,大胖他娘哽着喉,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没事!嫂子带你去镇上找最好的大夫,筠红以后又是最好看……的。”

吴筠红抬头,声音低低笑了笑,“嫂子,以后好好照顾大胖和我……哥……哥。”见大胖他娘不断点头,吴筠红看了眼她哥抱着大胖急匆匆往村长家赶的背影,小而无神的眼睛却是突然爆发出一阵光亮,薄薄的唇瓣也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她这个当姑姑的已经尽力了,希望大胖没事。吴筠红伸手艰难的摸了把耳朵上戴的一对赤金耳坠儿,泪水一颗一颗的模糊了小脸,她对着大胖他娘最后笑开了颜,双手下一刻却是无力的垂落在地。

看着她咽了最后一口气,走过来的虞氏难掩唏嘘,当年那一袭鹅黄绣花裙子满身灵气逼人的姑娘,现在竟然没了!

喻戚好心里也觉得难过,不过这人没了剩下的人日子还是要过,“不要难过了,筠红走的时候嘴角是笑着……的。”

大胖他娘伸手抹了把眼,声音低不可闻,“是笑着的……啊。”

半个时辰后,喻戚好看着烧的七七八八一片焦黑的院子,她轻轻叹口气——这场火势汹汹的大火,她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来的蹊跷。

不过,现在安置大胖一家才是要紧事!

村民合搭的茅草房内,一张半旧的木板**,躺着大胖他娘刚用清水给她擦了遍身子的吴筠红。

“你平日最喜欢用凤仙花汁把指甲染得漂漂亮亮,嫂子第一次捣弄这个,要是弄得不好,你在天上看见了莫要怪嫂子。”把摘来的凤仙花花瓣放入石臼中,和借来的白矾一起捣碎一一放在吴筠红的指甲盖上,大胖她娘又找来麻叶把吴筠红的手指头包住用线缠紧。

“大胖他现在没事,说来还得好好谢谢你这个当姑姑的。”忙活完这些,大胖他娘看着木板**闭着眼睛,塌鼻子薄唇,面孔只剩下一层皮的吴筠红,她泪中带笑。

“咱们院子被烧的干干净净,不过你不用担心,咱们家里攒的银钱之前都被嫂子用盒子装了埋在地底下,大胖和大胖他爹嫂子都会好好照顾的。”

吴筠红下葬的那一天,天上飘起了小雨,木棺里,她一身崭新的石榴红棉裙,一头乌发拿了根拇指宽的石榴红绸带捆着,一脸干净的她耳朵上依旧戴了对金灿灿的赤金耳坠儿。

众人离开后,一条黑红相间足有手腕粗的赤练蛇,从不远的草丛处窸窸窣窣爬出来,它立着脑袋吐着嘴里长长的蛇信子,缓缓爬到坟前的它眼睛猩红一片。

潘家院子里,潘夫人因为潘宝湘一夜未归急红了眼,偏偏派出去找人的丫鬟小厮连个人影也没瞧见不说,就是伺候潘宝湘的霓红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头发丝儿都不见,这可真真让潘夫人坐立难安。

不过想到这镇子就那么大,不敢报官以免伤了潘宝湘声誉的潘夫人,当晚就以家中来贼失宝的理由大量派遣奴仆,借着找贼的名儿开始找潘宝湘。

只是很可惜,几日过去,潘夫人派出去的人依然是一无所获。一时间,潘家院子里潘宝湘失踪的消息被锁的很严,只是伺候在院子里的婢女婆子因为这两日动不动就发怒越难伺候的潘夫人,一颗心皆悬在了嗓子眼,就怕做了错事让潘夫人狠狠发作一通。

与之相反,郑家院子里,郑明珠最近是看谁都顺眼的不得了,随手拿身上绸缎攒珠荷包里携带的银裸子打赏婢女也越来越顺手。

“爹,我看你最近的心情很好啊!”飞仙髻上戴的赤金攒花步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身石榴红齐胸襦裙的郑明珠脚步轻快踏过门槛。

黄花梨嵌鸡翅木万字纹条桌边,郑裕放下手中把玩着的青花缠枝花卉纹茶盏,声音不怒而威,“最近去哪疯去呢?”

坐在离他不远处的红木扶手椅上,郑明珠清脆笑了两声,“爹爹,女儿不是派翠微回来和你说了吗,女儿在新置的院子里忙活呢!”翠微那个丫头比翠雯嘴皮子可要利索。

郑裕看着小脸娇俏,一脸明媚的郑明珠,已经解决了让他遭遇奇耻大辱之人的他实在很难再对郑明珠板着一张脸,“你娘找人给你打了两套上好的赤金头面,你去看看。”

郑明珠一听也知道从她爹嘴里问不出什么了,便高高兴兴的行了礼去找她娘看赤金头面去了。

南大街新入住户的三进院子里,沈元安金簪束发,一袭织锦镶银边宽袖袍子的他坐在金丝楠木镶宝嵌花玫瑰椅上,单手把玩着一支和田白玉金蕊六瓣莲花流苏钗子。

想着潘郑两家的事,沈元安起身把半掩着的红漆雕花木窗推开,扳着手指数了数有多少日子没见喻戚好,沈元安才叹口气半阖着丹凤眼回了金丝楠木镶宝嵌花玫瑰椅上。

为什么,每次主动的都是他?抬手摸着清俊如画的眉眼,沈元安把和田白玉金蕊六瓣莲花流苏钗子揣进怀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的他低低笑出了声。

只是转眼想到喻戚好家中三个小姑娘,她又是寡妇的身份,怎么想怎么觉得他和喻戚好在一起依然像是天上那朵白云,一样遥不可及的沈元安真真觉得老天爷一定是他娘找的后爹,不是可恶二字可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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