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登高打来电话,说因造摩天大楼筹集资金的需要,打算卖掉长城煤业公司50.3%的控股权。当然,对于王建国、李海峰已提起仲裁的事他是只字未提。赵牧之、钱进接到张的电话后相约在港岛的洲际大酒店咖啡厅见面。赵牧之先到一步,他点了一壶龙井,独自在沙发上抽烟想心事。这张登高出卖长城煤业公司的控股权的消息来得是突然了点,但也不难理解。世界最高的摩天大楼能盖起来,那可是用百元一张的人民币堆起来的!媒体报道10亿美金,我看打不住。搞不好需要投资100亿人民币。差不多得花15亿美金。据说迪拜塔最终竣工交付使用可能要投入15亿美金。而你张登高的长安塔比人家迪拜塔还高出171米。171米,你就是装一根避雷针也要比人家多投资一笔钱呀。当然,也许咱们这里地价、建材、劳力成本比迪拜低。但再低也不会低于迪拜塔的总造价呀,这是常识。但不管怎么说,张登高这小子还是有血气的,敢做世界第一。是条汉子!只怕他赌性太大,最终毁了自己。

钱进到了,他还带来一位陌生朋友。握手。恭维。惊喜。寒暄。钱进就像推销商品一样向赵总隆重介绍新朋友,江湖上有“潮州龙”之美称的黄金龙。钱进说,阿龙是潮州帮的领导人物之一。当年靠制造假烟假酒假人民币赚到第一桶金。当时时值改革开放之初,国内对制假、贩假还没有列为刑事犯罪。打假风声紧了以后,尤其是造假列为刑事犯罪后,为了怕秋后算账,他毅然举家移居香港。当年老褚牛逼的时候,他是“红塔山”香烟在东南亚的总代理。据说褚后来能保住性命、保外就医,还承包数千亩荒山种柑橘,成为“柑橘大王”,全凭这帮潮州朋友在后面用钱铺路,公关、通融才成的……赵牧之打趣道,我操,我那时只抽红塔山,想必没少抽你的假红塔山。阿龙笑笑说,不碍事的。香烟无论真假还不都是冒一阵烟,风一吹都散了。它跟烟筒里冒出的烟和烧牛粪冒出的烟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从不抽烟。阿龙轻易一句略带哲理的话,使得赵牧之对眼前的阿龙有点肃然起敬:干瘦,白净,前额饱满红润,有点李嘉诚那种大额头的味道。江湖上说潮州人能把生意做到全世界,是因为他们敢于对有用的人花钱铺路,并且知恩必报。赵牧之继续和阿龙聊——听说你们潮州帮为营救老褚花了上亿的资金,是真的吗?阿龙轻描淡写地说,总共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我个人是足足花了5000万的。赵牧之竖起大拇指:牛逼。这才叫够朋友!

钱进将谈话转入正题。他对阿龙说:黄总,是这样的。你这几天肯定也看报纸了,我们在陕西驼城的煤矿合作伙伴,也是控股股东张登高,最近宣布要投资上百亿建一栋世界最高的摩天大楼。他为了筹集建设资金,打算卖掉手头上五个煤矿。其中就包括我们参股的这家长城煤业公司。他现在手头上持有50.3%的股份,打算全部转让。我和赵总目前持有35%的股份。你看看有没有兴趣。听说你最近到处托人找煤矿项目投资,眼下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阿龙说,不瞒你说,我刚刚去驼城的神木、府谷和内蒙的鄂尔多斯、格尔木、鄂前旗兜了一圈,看了四五个煤矿。其中最吸引我的还是鄂尔多斯的露天煤矿。一大块煤田,上千亩。揭下四五十公分的地皮就是煤田了。你只管用挖掘机装车运走,坐在那儿数钱。拉煤的车排着十几公里的“长龙”等着装煤……赵牧之打断阿龙的话问道,这么好的事,你怎么没搞掂?阿龙叹了口气说,唉!我嫌太麻烦。一是煤田老板按每亩120万来卖,煤层的厚度他不负责。也就是说你运气差的话,地下没有煤也说不定;二是挖完煤后,你必须负责回填。并且还要负责种草种树,恢复草原原样。嘿,太啰唆了。这种钱我宁愿不赚。钱进说,你说得很有道理。看起来像是捡钱一样的项目必然有名堂!这年头,赚钱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阿龙问赵牧之,长城煤矿一年能有多大产量?投资回报能有多少?赵牧之回答:现在是60万吨,三年后还要扩产。投资回报吗,这么对你说吧,我们当初的投资是两年收回。你现在投入的话,保证三年收回投资。然后,你的儿孙辈还能守着它吃上几十年。赵牧之的话说得阿龙怦然心动——是啊,投资这个煤矿实际上是在造福子孙后代呀。儿孙辈有了这个煤矿,就可以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就不要像他们的父辈为了生计、为了赚钱铤而走险,吃尽苦头。钱进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眼见阿龙有了动心的苗头,钱进与赵牧之瞬间交换了眼色,钱进进一步煽风点火,趁热打铁。他接着说,赵总原本不打算找新人进来接盘,因为这是个太好的养老项目了。每年有超过50%的投资回报,而且收入稳定,没有什么风险。矿井下面几乎没有瓦斯,整个驼城的煤矿出事的概率那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阿龙有些急切地插话问道,那样的话,我怎么进来?花多少代价?钱进说,操作很简单,就在香港交易。比方说如果你买35%的股权,我们就将香港好百年公司50%的股权转让给你,因为好百年持有驼城长城煤业公司70%的股权,公司一半的股份正好相当于煤矿35%的股份。价钱吗,因为还没有正式和张登高谈,估计不会低于3亿。如果你吃下张登高50.3%中的35%,那么剩下的15.3%我们就兜底。这样的话,驼城长城煤业公司最终的股权结构就是:外方好百年公司占70%的股份,其中你和我们各占35%;中方30%的股份中,我和赵总占15.3%,其余14.7%为矿上的员工持股。也就是说,你一次要拿出差不多2亿多的资金,有问题吗?阿龙爽快地说,钱不是问题。丢你老母,这两年赌钱输的就不止这个数。赵牧之笑道,小赌怡情,大赌乱性。还是投资煤矿踏实。就是天王老子,也搬不走它。几辈子都是你的!阿龙点头称是。他说,过几天我去驼城看看这个煤矿。初步就这么定吧。你们拟一份合同,买35%的股份。我可是个粗人,认识100多个汉字和26个英文字母。钱进是留美的大博士,可不要在合同的文字上玩儿猫腻,设圈套。上次在陆羽茶室饮茶,听一个姓李的中女吹水(广东话:聊天)说起过你,好像她们上过钱博士的当。阿龙说完狡黠地笑了笑,又补了一句:这世界很小!

钱进的表情有些许尴尬。奶奶的,难道是阿龙碰上了李海峰?要是那样的话,这个交易八成是黄了,胎死腹中了。赵牧之诡秘地看了一眼钱进,对阿龙哈哈大笑道,钱博士耍的人多了去了,但他有一个原则:不耍朋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这回我们也要买一部分股权,咱们同股同价,公证透明做一把。阿龙正要接话,这时手机响了。他用赵牧之听得懂的潮州话讲了几句,就对二位说,告辞了,还有一拨朋友等着谈煤矿的项目啦。这边就这么定了。你们起草合约吧。说完,阿龙夹着皮包就匆匆离开了。

钱进真有点泄气。他听不懂潮州话。赵牧之看着钱进悻悻的样子,笑着说,阿龙心里那点小九九,骗得了你却骗不了我。他哪里是谈什么煤矿项目,是他的牌友约他打麻将。十万火急三缺一。他以为我俩都不懂潮州话,就耍了点小聪明。我看这个事有戏。你跟张慧能打好招呼,让他在驼城热情接待阿龙。我俩就等着张登高登门求助吧。钱进此时心情好了许多。但他还是纳闷刚才阿龙的说法。他问赵牧之,你分析分析看,阿龙说的那位姓李的中女会不会是李海峰?有这么巧的事?他要是撞上李海峰,咱们俩就瞎子点灯——白费蜡啦。赵牧之自信地说,没有可能!阿龙是在蒙你呢。他是丑话说在前头,以免真的在合同的文字上吃亏。话又说回来,他有律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钱进说,真像你所分析的,那我就放心了。接下来就是磨价。张登高的股权急于出手,想着尽快兑现。我俩就耐心地磨他的价,最好能花2亿或2.5亿拿下。然后咱俩和张登高达成默契,签一份“阴阳合同”。咱俩先跟张登高私下里签一份真实的合同,假定成交价是2亿;然后我俩加上阿龙三人再跟张登高签一份成交价为3亿的合同。目标当然是让阿龙这个冤大头全部出资,而咱俩不出钱净赚15.3%的股权。你可别小瞧了,这点股权差不多值1个亿哪。赵牧之哈哈大笑着,他用欣赏的眼光盯着钱进,感叹道,钱博士呀钱博士,谁要是做生意撞上了你,那他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啦!你的算计简直到了人类的极限。用范伟的语气来说,真是防不胜防呀!钱进也笑着说,咱们彼此彼此,小巫见大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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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副市长带着白副省长的女儿苏菲和自己的儿子马晓武前来拜访张叔叔。马副市长介绍,晓武和苏菲是发小,青梅竹马一路玩过来的。长大了反而生分了,看来指望他俩成双成对结为连理,恐怕得等到下辈子。苏菲佯装生气地说,哼,抗议抗议!满脑子封建意识。咋能领导好古城人民搞改革开放呢。我啥时候说过要做你儿媳妇?你也不问问你儿子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就乱点鸳鸯谱!马晓武上前用手捂住苏菲的嘴,恼怒地说,你瞎说些什么呀!在这种场合。注意仪态,淑女!张登高笑看他俩掐架,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