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到帕敢了,司机发现车子水箱温度太高,需停下来降降温。阿金说,路边灰尘太大,干脆到远处的灌木林凉快凉快去。三人钻进灌木丛,没几分钟都鬼哭狼嚎、连蹦带跳跑出来了。张登高的胳臂和小腿被大大的毒蚊子叮了好几个大包,奇痒无比。阿金腿上被蚂蝗叮着吸血,她把蚂蝗扯成两截,蚂蝗硬是没松口。“叼你老母,精神可嘉呀。为了吸上一口血可以不要命。”阿文早有防备,他坏笑着对阿金说:“哈哈,不长记性。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身上要武装到牙齿才行啊。”

帕敢位于雾露河畔,居缅甸整个翡翠矿区的中部。临水而建,依山而居。16万人中外地人占了10万,景颇族在这里叫克钦族,与缅语互通,均属藏缅语系。腾冲人,尤其是和顺人在这里占了很大的比例。街道两旁都是林立的店铺,多为带人字顶的两层木屋。四层以上的楼不多见。唯一的涉外宾馆——玉都宾馆,是一栋三层砖混结构的小楼,三人间的一个房间50美元一晚,而且还不提供热水。

阿金听从当地的朋友老排建议,认为住私人旅社比较划算,100人民币一晚,还有家电和太阳能热水器。唉,这个划算。当张登高一行一进院门,就看见靠墙根摆放的柴油发电机和成排的蓄电池组。阿金失望地说,看到没有?电力严重不足,房间的家电、热水器全他妈的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阿金这一路都在义务培训张登高。面对这个新的“菜鸟”,他似乎毫不保留地教给张登高赌石技巧。关于赌石与赌博的联系和区别,阿金说道:“根据我的经验,赌博总还是不如赌石来得过瘾,来得有意思。这赌博,在没有庄家作弊的前提下,纯粹靠的是运气。非赢即输。刺激是够了,但几乎全是输得刺激;赌石却大不相同。虽然赢的概率也低,但输光的可能性却是与你个人翡翠的知识和经验成反比的。大多数赌玉的行家至少可以保证不输不赢或略有输赢,而且以小搏大的机会远远大于赌博。

老排带他们转翡翠市场。市场占地不大却热闹非凡,有缅甸人、腾冲人、香港人,也有少量的内地人。阿金对张登高说,最讨厌的是“黑旮旯”(类似尼泊尔、印度、巴基斯坦的肤色很黑的个子很小的人群),他们以做假货和低档货臭名昭著。老排带人进了第一家铺子,张登高眼睛一扫,铺面里外都是翡翠原石毛料,各个场口的货一应俱全。当然也有一些“水沫子”(中缅边境常见的白色、透明度很好的玉,它常带蓝或蓝绿色。)和一些做了假皮的毛料,鱼龙混杂。

一个“黑旮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拽着张登高的衣角用生硬的中文说:“大哥,看看。好呢,好呢。”张登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另一股神秘的力量前呼后拥地推进一家较大的店铺。简直热情得像打劫似的。这家店门口堆了两堆砖头料,靠墙根摆了一件上千斤的青皮料。店主打开铁皮柜门,拿出几块“后江”料。阿金眼前一亮,这个瞬间破绽被张登高捕捉到了。两件毛料李子般大小,擦口处显出六七分色,糯冰种,但看表面像是满色,总共不到一公斤。而且要赌裂绺和松花。能做几块不错的挂件。一问价格,店主开价10万。阿金放弃“后江”毛料,不再理会。他独自走到墙根看那块青皮大料。这块料周身擦了几个口子,现出油清偏菠菜绿的颜色。皮壳很薄,用强光手电照射,整件石头绿油油一片。细细端详,竟然是缅甸人称作“文莫”的一种石头,根本不是什么翡翠毛料。阿金回头,眉头紧锁地盯着店主。店主耸了耸肩,坏笑了一下,对阿金伸出大拇指。张登高看到这一幕,对阿金佩服得五体投地。好眼力!我怎么就没看出这是块“文莫”呢?店主缠着阿金对早先的两块“后江”还价。阿金虽不喜欢这种“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砍价方式,但这里终归是缅甸,入乡随俗嘛,便随口说了个不可能成交的价格——5000元(折合缅币80万)。阿金心里有数,这两件“后江”在腾冲的商号里怎么也值个三四万。店主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自言自语说:“怎么也得400万嘛。”阿金心想,有戏。他假装很不在意似的再一次拿起两块“后江”把玩,其实是想仔细再看一眼。作为中间人,老排当然愿意撮合成交,这样的话10%的佣金就到手了。所谓无利不起早呀。老排用眼神向阿金询价,阿金伸出一根手指头。老排无奈地摊摊手用缅语对店主说,没办法,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生意不成情意在。这次就算啦。店主赶紧追问阿金的出价,老排一边把阿金往外推,一边大喊一声:“老板只看到100万。”店主连忙拦住已走到街上的阿金,100万缅币成交。

阿金很是纳闷。张登高也疑惑不解。人家做买卖像卖牲口啊、卖虫草的呀都是用手笼在袖子里掐价码,你喊什么喊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老排解释道,你们这就不懂了,让他们知道你们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大老板,真心买货。就会有人将私藏的好东西拿给你们看,自然就省去了满世界找好货的麻烦。

这一招还真灵!一个叫岩比的缅人背了货来到张登高、阿金他们的旅社驻地。岩比依次掏出次通卡、莫西砂和木那,件头都不大,还有两块新场料。张登高一块块看着,次通卡是“蒙头”的(没有开窗或擦口);莫西砂皮薄,灯打即透,像是高冰。只需赌变种和裂绺;木那有擦口和打磨的绿带,底水不错,属可买的料。只是两块新场石看不太懂。洁白的底子有两团翠绿,灯下更是青翠欲滴。水头也极佳,但毕竟从未见过。如果价格便宜,可以赌一把。张登高将自己的见解向阿金和盘托出,阿金惊得目瞪口呆。“你真他妈是天才,简直无师自通。”张登高笑着说:“师父是你呀。这一路承蒙师父教诲,小的初试牛刀,让你见笑了。”阿文对张登高说:“你说什么?拜师?按道儿上规矩,那你要跪下来给师父磕头啊。”张登高借坡下驴,索性跪下给阿金磕了三个响头。阿金也大笑起来:“真是搞笑。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还收了个徒弟。说实在的,你的天赋极好,适合干这个。唯一欠缺的是经验。”

岩比最后神速地掏出三块黑钨砂。阿金示意张登高徒弟看看,张登高仔细翻看,有人工做皮的迹象。徒弟将此发现跟阿金师父耳语几句,阿金笑了。他对岩比说,连我的徒弟都看出来了作假的痕迹,你他妈的还想糊弄我吗?老排此时大骂岩比见钱眼开,太不仗义。但阿金一眼就看出这是他俩在唱双簧。

岩比拿来的毛料最终成交了16件。张登高用一万元人民币买了那两件新场的料,此外还有一包冰底带色的片料和七颗糯底满色的大戒面。因大多数未上税,只能找人担保,暂付定金。让专门的货运人发货,入境后连货款带运费一起支付。阿金对张登高说,美国NBA不是讲“处子秀”吗?这两块疑似新场的毛料便是你赌石的“处子秀”了。告诉你,最稳妥的做法是把货拿到平洲,擦一块,切一块。单凭那团翠绿,不擦也能拍出5万以上的价;切的那块就纯赌你的运气。即便切成“甩”货,你仍然有得赚;万一切涨了,你小子的“处子秀”就一炮而红了。至少也有十来万的进账。张登高谦卑地说。师父说得极是,我也是这么想的。阿金接着说,赌石的江湖十分险恶。首先你要有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同时还要有雄厚的财力。好眼力一定是钱堆出来的。赌石的成功公式是:知识+经验+眼力+胆识+运气。

张登高其实是工于心计的。人长得清秀不说,眼睛还多水。阿金打一开始就注意到这点,所谓“北人南相”,不是凡人。张登高买的两块疑似新场的毛料,据他自己的知识判断,其中有一块极有可能是新场新老种(在玉石矿山,通过洪水冲刷、搬运后又沉积堆积下来的翡翠称老坑、老场;在矿山的原生翡翠一般称新坑、新场;而在原生矿以外的残积层的翡翠称新老种。)的赌货。为不引起阿金、阿强的注意,他也故意迎合阿金的观点,认为他买的两块毛料是看不懂的新场货。

张登高的“处子秀”大获成功。在平洲交易中心,他的擦石件拍了5万;切石件切涨,被一个香港人出12万收购。此行行程半月,车马费和买料钱共投资3万,收获17万。净利润14万。这可是他好几年的工资。张登高不是吝啬的人,他拿出1万请师父阿金和阿强吃饭、桑拿和抠女;给师父阿金包了一个2万元的大红包。面对徒弟的精明和大手笔,阿金对他也刮目相看起来。相约下月一起再走一趟帕敢,要趁着雨季来临之前多跑几趟。

第二趟帕敢之行没有给张登高带来他期望中的利润。虽然打了个平手,却亏了路费。他忽视了一条赌石格言:宁买一条线,不买一大片。对于翡翠原石中绿色的形状来说,“一条线”的带子绿和一大片的靠皮绿,是同一绿色形状的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是“线”立性与“片”卧性的分别。说白了,线的厚度是已知的,但深度却未知;片的面积是已知的,但厚度是未知的。张登高被一块老帕敢的黑钨砂皮“开窗”后的大面积满绿所迷惑,最终切开后绿色没有厚度,甚至比纸还要薄。这一次虽然没有赚到钱,但张登高却认为收获比第一次还要大。因为这一次深入缅甸军政府划定的对外国人而言属“军事禁区”和“敏感地区”的矿区,亲眼目睹了采矿和选矿的流程,对矿山有了第一次最亲近的接触。这对于判断各场口尤其是新坑、老坑的原石太有帮助了。结交了新的朋友自不必说。这次帕敢之行,张登高认为能听懂缅语对赌石太有帮助了,他决心下狠功夫解决缅语问题。

4

张登高在西安外院的食堂门口贴了张招聘广告:

某珠宝商拟招聘大四以上(含大四)缅甸语专业兼职一名,男生为宜,待遇面议。

张登高就在外院的宾馆临时包了间房间面试。从已经面试过的三位男生来看,都不太理想。主要是没有灵性和悟性。张登高觉得自己十分好笑,去了两趟缅甸就荣膺“珠宝商”的名头了。这时,有人敲门,是位女生!张登高略微有些吃惊。他一边看她递过来的简历,一边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中等个,白净。属小巧玲珑型。说不上漂亮,但很有灵气,气场很强。文翠喜,大四缅语专业。二外英语。四川江油人。23岁。

张登高漫不经心地问道:“没看招聘广告吗?男生为宜。”文翠喜质问道:“为什么男生为宜,能给个理由吗?”张登高没想到被眼前这位女生当面呛了一顿。张登高解释道:“主要考虑缅甸条件艰苦,再说了出差也方便些。”文翠喜哈哈大笑,不屑地说道:“是啊,出差可以省钱。”张登高一愣:“此话怎讲?”文翠喜反击道:“那你招男生,出差不就可以少订一个房间吗?至于吃苦嘛,想必你应该知道,女性的耐力按其均值超过男性。”张登高一时语塞。“这么说,你是来挑战这个职位的?”张登高问道。文翠喜爽朗地回答道:“当然。学缅语,系里就这么几个人。既然我站出来了,我想他们就不会再来了。”张登高咯噔一下,心想:嘿,有股狂劲。他质问道:“那么你的自信又来自哪里呢?”文翠喜回答:“灵性、悟性和能力,语言能力,应变能力,当然还有你需要的吃苦能力。”翠喜的回答天衣无缝。张登高慢慢喜欢上眼前这位女生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睛随时会放电,浑身透出一种鬼精灵气。是啊,换一个角度看,女生不是更容易与当地人融合、沟通吗?当然也更具有隐蔽性。找一个女生做翻译也许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决策。

当场敲定,工资按天开,每天150元,差旅补助每天50元,供吃管住。有出差任务需提前三天打招呼。临走时,翠喜回眸一笑,说道:“知道吗?你是个善于倾听不同意见的人。你也是一个帅哥,值得信赖。”张登高心里痒痒的,被眼前这个叫文翠喜的女孩儿给撩拨的。

张登高带着翠喜独闯缅甸,前几次同阿金、阿强在腾冲结集时,谁也没想到要去泡泡温泉。这回,张登高带着翠喜,感觉与上几次大相径庭。天高云淡风轻,阳光明媚。张登高心旷神怡,似乎又回到了**燃烧的学生时代,好想好想谈一场恋爱。他与翠喜一路有说有笑,拽着翠喜坐上出租车直奔11公里外的热海温泉。司机说,车费38元。热海有十几个温泉浴场,其中“大滚锅”最有名。温度96度多。据说一头牛掉进去,5分钟后就煮成一锅牛肉汤了。翠喜说,怎么可能?完全是吹牛!张登高问,哪家比较地道些?司机说,都一样。只是温泉酒店档次不一样,房间的装修、布置有所不同。像你们这种夫妻档,开日式房最合适也最浪漫。翠喜撅着嘴反击道:你有没有搞错?什么眼神?我有那么老吗?我……。司机连说对不起,对不起。看走眼了。张登高只是在一旁坏笑。翠喜伸出拳头晃了一下,娇嗔地警告他。

一间日式榻榻米房688元。张登高在前台登记房间时有些犯怵:到底是登一间房呢还是两间房?这房也忒贵了点。翠喜走过来,小声说:“假道学!当然是一间啦,你钱多发烧呀。”

接下来的事情和情景任凭亲爱的读者去自由地想象、发挥……反正张登高有点乱。翠喜谈过两次恋爱,不是处女,这让他稍微安心一点。翠喜的发育不全,只有进口的李子大小,翠喜的**居然在耳根部,经不起舌尖的**。翠喜属型的,歇斯底里的那种,一套规定动作下来,翠喜大汗淋漓,浑身虚脱。

社会舆论和媒体在分析男人出轨时总是条分缕析,振振有词,其实男女之间的界限就是一张纸,完全是赤条条的两条生命的****和对话。你有心,我有意,时机成熟,场景足够浪漫的话,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没有对错,没有主动被动。就像航天器与太空舱自动对接一样,手动反而是多余的。

也许是和翠喜在一起的缘故。这一趟帕敢之行,张登高赌了三件货,两小件、一大件。完全一副充大款的嘴脸。大件石头海碗大小,黑色,蜡壳皮很多。这是后江第三层石头的特征,值得一博。张登高拿着放大镜在石头上翻找蟒和松花,都不见。泼点清水再看一遍,张登高心里一阵惊喜:这块石头只露出三分之一的皮,没人敢认定这全部都是蟒!而后江第三层如果不翻砂,注定蜡壳紧。只要有蟒,就可以赌。张登高正举棋不定时,翠喜凑过来说,这块石头我喜欢,肯定有绿。张登高抬起头,笑着质问她:你凭什么判断?翠喜说,直觉。你别忘了,我的名字有“翠”字,表明有绿呀。说完,她莞尔一笑。这一笑,张登高的下体立马撑起了伞,张登高一咬牙,一跺脚,动用了本金的一半,买下这三件货。是啊,真是新鲜、刺激而又吊诡!翠喜说她的名字有“绿”。这个“翠”字难道是他张登高今生今世赌的一块活生生的蒙头璞玉?一块通体翠绿欲滴、晶莹剔透的老帕敢?

张登高留了个心眼,他没让翠喜跟他一起去平洲卖货,他选择在广州就结清了翠喜的报酬,并特意多支付了1000元。他生怕翠喜想偏了,连忙解释是置装费,希望翠喜给自己买一身漂亮衣服。订好飞西安的机票,张登高送翠喜去白云机场,在出租车上,翠喜紧紧依偎在张登高的身上,一路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