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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

“……。江淮一带是历年来洪灾泛滥之地,现在离今年的汛期尚有几月时日,臣以为,应当从国库拨出一笔现银,召集人力,尽快赶在汛期来临之前,在灾情严重之地筑坝修堤,以免再造成去年那种横尸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的惨况……”

一位身着朱红色官服的大臣正手持象牙笏,躬身对正前方的九五之尊——乾康帝夏天元奏道。

“臣反对,朝廷历年花费在筑坝修堤上的银钱都不在少数,每年春汛来临时,仓促之间筑就的堤坝却仍旧不断被冲开造成祸事,花在这上面的银子都打了水漂。臣以为与其这样小打小闹,不若请工部从长记议,勘察出问题所在,并寻找出问题所在,再遍寻能工巧匠,花上两三年时间,筑造出一些坚固的堤坝出来,从此一劳永逸。”另有一位大臣出列反对。

“那依杨大人所言,在这两三年时间中,江淮的百姓怎么办?难道在家中坐以待毙不成?”之前那位大臣反驳。

“非也,非也。下官觉得将这些水灾多发地的百姓迁徙至其他安全地带即可,他们可以自己选择在安全地带定居,不舍离开家园者也可在汛期过去再迁回。”被称作“杨大人”的大臣摇头道。

先前的大臣明显有些不服气:“这因迁徙产生的巨额费用由谁来承担呢……”

“朕觉得杨爱卿之策才是治水患之根本。国丈,您的做法虽可解一时之急,但从长期考虑,却并非是上上之策。齐爱卿,就由你来负责此事!”今日的乾康帝似乎少了几份耐心,不待国丈郑扶林说完,便将目光投向自己前方左侧的工部尚书齐礼开道。

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感觉出乾康帝有些异样,服侍在乾康帝身旁的顺德公公早就从乾康帝那不时仿若不经意般扫过议政殿内沙漏的目光中,推测出他此刻心中定是焦灼万分,因为此刻乾康帝最宠爱的妃子——昭仪刘若瑶正在瑶池宫分娩。

刘昭仪是昨日夜半时分开始有动静,从那时起,乾康帝便一直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陪着她,直到快上朝之时。

原本乾康帝打算今日罢朝的,可是刘昭仪却一个劲劝他,说女人分娩这种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他为了自己罢朝,只会让皇后娘娘心中更加不忿,太后娘娘对她更加不喜。

更何况,产房乃不祥之地,即便他不上朝,也不能留在产房内陪她,如此还不如去照常上朝。

刘昭仪原本是浙江余姚县县令刘自强之女,她与乾康帝的相识也充满了戏剧性。

五年前的一个春日,她带着侍女吴月娘去家附近的寺庙上香,偶遇当时还是皇子的乾康帝。

当时乾康帝只带着一个贴身侍卫在余姚一带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却不慎受了伤,又痛又饿之余,还迷了路。

最后得到打此经过的刘若瑶相助,或许是缘分天注定,见过美女无数的乾康帝对刘若瑶一见钟情,自此之后,着了魔般的一直对刘若瑶恋恋不忘。

乾康帝回宫后不久,因先帝突染恶疾,仓促之间,他被立为太子,随后因先帝驾崩而紧急登基。

成年而未婚的乾康帝登基后第一桩紧迫大事自然就是大婚,立皇后。

乾康帝的生母——慈宁太后要立自己兄长——国舅、一等国公郑扶林之长女郑玉巧为后,乾康帝对这位表妹却并无儿女之情,自然不肯应允,还执意要立自己在余姚碰见的浙江余姚县县令之女刘若瑶为后。

且不说刘若瑶出身低微,即便刘若瑶出身于名门世家,慈宁太后和她身后的郑氏家族及其嫡系好不容易扶持乾康帝上位,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后位落入她人之手。

其实乾康帝心中也明白,不过是不甘心,基于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个出发点来为自己争取最大化的利益而已。

一时之间,乾康帝与慈宁太后陷入胶着的状态。

两月之后,乾康帝与慈宁太后各退一步。

乾康帝同意与郑玉巧大婚,立郑玉巧为后;慈宁太后和郑家同意乾康帝提拔余姚县县令刘自强为杭州知府,封其女刘若瑶为昭仪,乾康帝大婚之后便让刘若瑶进宫。

但慈宁太后和郑家在答应的同时,也提出两个要求:一是需郑玉巧诞下两个皇子,刘若瑶才可生子;二是乾康帝需要从郑氏家族或其嫡系大臣家中再挑几名女子,和刘若瑶一起入宫。

让郑玉巧先诞皇子,自然是为了巩固郑玉巧的地位,也为了保证乾康帝的长子由郑家女子所出;而让乾康帝再纳其他女子入宫,则是为了分宠,避免日后乾康帝只宠刘若瑶一人。

因刘若瑶一事,与慈宁太后母子感情一向较好、对慈宁太后百依百顺的乾康帝第一次反抗慈宁太后旨意,这让慈宁太后心中对刘若瑶埋下了一根刺。

而刘若瑶入宫之后,乾康帝对其过分宠爱,对皇后郑玉巧反倒不冷不热,那几个与刘若瑶一同入宫、位分比刘若瑶高的两个妃子更是形同摆设,加上有心之人的调拨,慈宁太后对刘若瑶更为恼火,每隔个三五天将刘若瑶召过去训斥一番更是家常便饭之事。

刘若瑶有孕之后,慈宁太后有时还会将刘若瑶喊去立规矩,直至有一次,立完规矩后的刘若瑶身上见红,出现先兆流产迹象,让乾康帝动了怒。

不愿让羽翼渐丰的儿子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慈宁太后才收敛了一些,对刘若瑶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一边是生育自己、养育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乾康帝到底也不愿意慈宁太后对刘若瑶更加不喜,便只得依照刘若瑶之言按时来上了朝。

不过,都说女子分娩是道鬼门关,特别是在鬼魅伎俩多如牛毛的皇宫,乾康帝不知见了多少他父皇的妃子在生产时一尸两命的例子。

因此,在离开之前,除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稳婆和辅助生产的医女之外,乾康帝又下旨将太医院擅长妇科的太医都召集过来,并让自己最信任的乾清宫总管太监高得柱拿着一道可以先斩后奏的圣旨守在瑶池宫,以防有何不测发生。

其实,此刻乾康帝的心情除了之前顺德公公所推测的焦灼外,还带有几分激动和期待。

尽管郑皇后之前已经给他生了两个皇子,但当时他几乎没什么感觉,而不像现在,他陪着刘若瑶一起,经历了她十月怀胎的几乎所有日子,也感受到胎儿的所有变化,从一颗太医嘴中尚未成型的小黄豆,到如今每天都会在母亲腹中拳打脚踢一番的小淘气,这让他真真切切的有了一种做父亲的真实感及喜悦感。

刘若瑶孕满三个月之后,他便让太医给她把了脉,说是个男胎。他已经计划好,待皇子诞下之后,便下旨册封刘若瑶为贵妃。

这几年,刘若瑶受了不少慈宁太后、郑皇后和其他位分比她高的嫔妃给的委屈,一些惯会看眼色的宫人也对她多有怠慢,她却从未向乾康帝抱怨过什么,也从未想过像其他嫔妃一样替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争取过什么。

在他去宠幸其他嫔妃,不来瑶池宫的日子里,她也未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温柔的守候在那里,等着他。

这让乾康帝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对刘若瑶更加怜惜,也更不忍让她伤心。

一年前,先帝大孝已满,原是到了选秀、广纳嫔妃、充实后宫的时候,但为了刘若瑶,他却一推再推。

他也想仿效慈宁太后和郑家保护郑皇后那样,待刘若瑶诞下皇子,地位稳固之后再让新人入宫。

乾康帝一边在心中策划着,一边继续心不在焉的听着大臣们的奏本。

当他听到顺德嘴里唱出的那句拖长音的“有本快奏,无本退朝”后,如同听到天籁之音一般,第一次不顾形象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丢下龙銮,拔足往瑶池宫狂奔而去。

他的身后,留下了一群不明所以、目瞪口呆的大臣,而大概知道一些所以然的国丈――郑国公郑扶林的脸色则显得非常阴沉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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