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个不是她的妻子,也根本不是什么菩萨!

「可恶!」

一日,赵友志忍无可忍,把枕头底下的平安符拿出来,扔进瓦斯炉里烧掉了!

那不是普通的庙。他们借着舒雅变成香火鼎盛的大庙,说什么有活菩萨显灵现身,让信徒疯狂的对着他的妻子膜拜,对信徒的要求有求必应……他听过舒雅对信徒说话的口吻,甚至连声音都不是她的!

当初,他怎么会信那个师父,为什么要去点什么平安灯!

「友志……?」他的身后,突然传来娇弱的声音。

赵友志狐疑的回首,看见廖舒雅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泪流满面的瞧着他;他当然很讶异,因为妻子已经很久没叫过他了。

「舒雅?」他皱起眉,因为廖舒雅的眼神诡异的正常。

下一秒,廖舒雅突然朝着他冲了过来,紧紧的揪住了他的衣服。

「那个不是我!不是我──」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有人占据了我的身体!有人用了我的身体!我不是活菩萨!我不是我不是!」

赵友志惊骇的看着语无伦次的妻子,她哭得泣不成声,她甚至因激动而发抖,他第一次觉得发狂的妻子,是多么的让他欣喜若狂!

「舒雅?天哪!妳恢复正常了!妳恢复了!」他捧住她的脸,仔细端详着,「妳认得我……妳知道我是谁对吧!」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使用我的身体,我不能说话、我不能跟你们任何人联系!」廖舒雅摇着丈夫,「我一直哭喊着『救我』,都没有人理我!我不能、我没有办法……!」

「嘘──嘘!」赵友志紧紧的抱住了廖舒雅,他的泪水不自禁的被逼了出来,能这样拥着神智恢复的妻子,他简直太感念上天了!

他多想沉浸于这无与伦比的喜悦当中,感谢他的妻子失而复得。

但是,却有人破坏了这美好的氛围。

厨房的窗外,一个影子迅速的飞掠而过,让廖舒雅尖叫起来。

连背对着窗户的赵友志余光都发现有影子在外头,他紧抱住妻子,倏地回身。

「小鬼。」怀中的妻子恐惧的说着。

「嗄?」

「是小鬼,我看过它们。」她极度害怕的看着丈夫,「它们一直都在我们家外面,监视着我们!」

「监视、我们?」赵友志听见这些,只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从来没注意过外面有什么东西啊!

「反正它们就是都在!都在!」廖舒雅的情绪极端不稳定,总是非常激动。

「好好……。」赵友志安抚着妻子,两个人往客厅走去。

然后,他就明白妻子口中所说的监视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他们对着外头的每扇窗,都有着人影。

不管是客厅的窗边、或是上头的气窗,都盘踞着人形,那人形姿态怪异,像是小小的孩子,扭曲着身子在窗边,盯着两人。

面对妻子异样了三个月的赵友志,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了,他一一的查看所有的窗户,也确定了的确有所谓的「小鬼」在监视着他们。

他突然庆幸自己已经烧掉了平安符,因为这一切是在烧掉符之后发生的:舒雅突然的清醒、看见了所谓的小鬼。

他在忖疑,会不会是这样呢──那间庙用平安符控制住他、掌控舒雅,让他瞧不见这些监视,让舒雅无法恢复正常?

「舒雅,妳说它们很久之前就在我们家了?」他回到客厅,问着蜷缩在客厅椅子上的廖舒雅。

她点了点头,泪流不止,「我看得见,我站在一个黑暗的地方,看着它使用我的身体、看见你们……我看见安安跟柔柔被我吓哭,我看见爸妈提行李逃出家里……我看见你一直在叫我。」

但是她什么都没办法做!她站在一个只有地板、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哭喊着、叫嚷着,没有人理她。

「那些小鬼都在,它们一直监视你、监视着我们……,」她啜泣着,紧紧揪住赵友志的衣服,「友志,我没有疯,你一定要救我!拜托,一定要!」

「我相信妳!我信妳!」赵友志坚定的看着自己结发十年的妻子,「妳说谁用妳的身体?那位大师说是菩萨上了妳的身?」

余音未落,廖舒雅只有拼了命的摇着头。

「不是!绝对不是神明!」她肯定的咬了唇,「那东西不是神,他很邪恶,邪恶到我在哭着时,会警告我说……」

话到此,廖舒雅突然哽住。

「说?」赵友志狐疑试探。

「说我如果硬要抢回我的身体,他要杀掉我所有珍惜的人!」廖舒雅挤出豆大的泪珠。「如果真是神明,会这么说吗?」

赵友志搂住妻子削瘦的身子,紧紧地抱着她,「放心好了,有我在!明天、明天我们就去找人解决这件事。」

「明天,」廖舒雅幽幽的闭上双眼,「万一我又不是我了……?」

「我还是会救妳的。」赵友志握紧了双拳,「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妳救回来!」

他坐在沙发上,看向门上方的气窗,盘踞了两只小鬼的影子,它们在晃动着,痴痴的窃笑着,或许在笑他的自不量力,或许在嘲笑他的决心,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他的心意。

他相信舒雅。她不是精神错乱,也绝不是失心疯,这一切,都是那间庙害的!

小鬼看着他,双眼透出点点红光。他住在小鬼环伺的家中,他的妻子被莫名的东西附身,还被人供作活菩萨膜拜。

他不是个胆子大的男人,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为了让自己的妻子恢复正常、让孩子重获母爱,为了找回原本正常的家庭;不管那间庙是什么,那个大师是谁,他都要拼到底!

以后,他也愿意跟妻子分担家事,愿意多体谅她──只要能回到过去的生活,他什么都愿意!

廖舒雅只恢复正常了一个晚上,隔天一大早,几乎不到六点钟,庙宇那儿就派人来说要接她去寺庙里;那天并不是约定好要去庙里的日子,结果他们不但来了,还是藏真师父亲自前来。

赵友志记得躲在他身后瑟缩的妻子,在藏真师父跨过门坎的那一瞬间,突然又变成了「活菩萨」。

他知道,舒雅曾清醒的事被对方知道了,这更让他确定了那间庙是有问题的。

所以,他开始打听哪里有真正会灵验的大庙,或是哪里有所谓的高人,希望有人可以帮他解决这复杂的问题。

他把廖舒雅托给她的父母,因为她父母比谁都疯狂的相信自己的女儿是被菩萨万中选一的干女儿,自然会待她非常的好;至于庙方他也犯不着担心,因为她至今仍是让那间庙香火鼎盛的活菩萨。

他拿了一只行囊就开始去寻找,只要有人说哪位法师厉害,他就往哪儿去,然后把详细的情形告诉对方;当然很多时候遇到的都是唬人的神棍,讲了一堆与事实不符的情形,其中多半是要骗他的钱。

当然,其中也不乏真正的高人,他在这趟旅程中发现,真正厉害的人,其实都相当的低调。

几乎是当他一走进庙时,对方就知道他的来意,可惜糟的是,没有人敢帮助他。

这天,他从东部回到北部,又从北部回到了中部,去找一个许多人口中相当灵验的王大师。

王大师的神坛位在十楼,他是个普通的大楼住户,但是前来求助的人络绎不绝,赵友志只好在外头排队等待。

「对不起,今天大师只服务到这位先生。」有个女人走了出来,亲切的跟赵友志身后的香客说,「真的很抱歉,请您改日得早。」

赵友志有点讶异,也觉得自己真幸运,至少是今日得以见到大师的最后一名。

好不容易轮到了他。他被请进一间房里,一样摆着普通的神桌与桌椅,一名大师坐在一旁,只是这位王大师的摆设并不花俏,相当的简单,甚至蜡烛也点得很少,很像一般的住家。

「赵先生,你的忙我帮不上。」赵友志才走进来,王大师就开口了。

「呃,大师,我还没有说话……!」赵友志再次错愕。

「不必说我也知道,你遇上了麻烦事,这件事麻烦的程度,恐怕没有人敢碰。」王大师摇了摇头,「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又这样?每一位彷佛看穿他来意的大师,全都拒绝他的请求?

「不行!大师,你们可以帮我的,你们不就是要行善吗?为什么没有人能帮我!」赵友志急急忙忙的从包包里拿出一个黄巾包,「我能带的都带了,这里面是──」

「被封眼的土地公!」王大师接话接得迅速,且人已经站起来了,「别靠近我……把祂收起来!这东西千万别打开!」

为什么?赵友志凝重的看着他从庙里偷回来的土地公,每一个大师都不愿意看这尊土地公?

「这土地公受了诅咒,拜托你别打开,祂说不定已经变成对方监视我这里的工具……赵先生,我这儿一曝光,说不定我会出事,请您高抬贵手!」王大师毕恭毕敬的,朝着他行了礼。

「我?高抬贵手?」说到底,怎么变成是自己在害人了?

赵友志听出大师的用意,知道这尊土地公已经不是好东西,便将神像收回自己的包包中,凝重难受得不发一语。

「我们不是不帮,是帮不得、也能力不足!」王大师靠近了自个儿的神坛,「我们不但没办法救你妻子,弄不好连自己的命都会赔进去。」

「自己的命?!」赵友志吓了一跳,前几个真正的大师都不告诉他原委,径自赶他出去,没人说过不出手的原因。「你是说,帮我妻子赶走她身上的鬼,会伤害到你们?」

天哪!附在廖舒雅身上的到底是什么!

「鬼?」王大师严肃的摇了摇头,「赵先生,那绝对不仅仅是一般的『鬼』啊!」

「咦?」

「它比鬼强大得太多,力量甚至逼近于神佛,但却是邪恶的……噢!千万别说出你在想的东西。」王大师拿出一张便条纸,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重新折好,交给了赵友志,「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赵友志接过纸条,狐疑万分的看向王大师。

不是鬼、力量却如此巨大……所以他们不敢碰?

「为什么我妻子会遇上这样的事?为什么?!」赵友志气愤的搥上了桌子,他努力了这么久,有能力的人却都不愿出手相助!

王大师没有说话,只是再对他行了一个礼,便要求他即刻离开。赵友志也不强人所难,这种事情谁愿意淌浑水?而且他发现就算他开出再高的价格,这些真正的大师也不为所动。

王大师意外的亲自送他出去,表示会祈愿他顺利的解决这件事。

「赵先生。」王大师在他进入电梯前,说了最后一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就是你们为何会遭逢此事的原因了。」

赵友志惊讶的瞪圆双眼,种什么因?他跟廖舒雅做过什么坏事吗?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普通的人,过着正常的生活,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啊?

为什么那王大师说得好像他们自作自受似的?

赵友志胸中更加燃起无名火,他摊开了手中紧握的纸条,那是王大师给的线索,可以帮助他的线索──

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万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