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阿呆清醒的,是焚烧尸骨的味道。

他的双眼睁不开,痛楚不再,但是鼻子却清楚的闻到火烧人肉的味道,而且是已经过的人肉。

一旁还有灵魂在哀嚎着:『不……我的身体……』

他发现自己躺着,意识尚不清明,但是可以听见清楚的诵经声,那经文没有一个字是他所熟悉的,应该是属于邪法类的经文。

「嗯……。」紧邻着他的身边,有人在动,喉间逸出的声音是女孩子的声音。「咦?咦……放开我!是谁!」

嗯,非常容易明了,在他身边滚来滚去的,一定就是王羽凡了。

「我看不见!阿呆!阿呆───你在哪里!」王羽凡继续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滚出来啦!阿呆……!」

「我在妳隔壁。」拜托不要再尖叫了。

「咦?」她终于静了下来,这才认真的发现,她刚刚一直撞到一个人,「原来是你喔,我以为我身边躺着的是死人。」

「谢谢妳喔!」看这景况,恐怕要不了多久他真的快变死人了。「妳也看不见吗?」

「眼睛睁不开,有布蒙着我!」她试着要坐起来,「啊呀!我的身体被绑在、绑在……桌上?」

咦?阿呆闻言,也试着动身子,或是挣扎坐起,发现他们真的动弹不得,从腰际到大腿直至脚踝,全都被绑住了。

问题是,为什么要绑在桌上?

阿呆想破了脑子,除了「活祭品」三个字外,他几乎联想不到其它的原因,会需要把他们给绑在桌上。

他开始拼命的挣扎,却于事无补,对方将他们绑得十分的扎实,并不容易松开,身边的王羽凡使劲了吃奶的力气,也只让绳子松动而已。

「好了,别再做垂死的挣扎了。」终于,上方传来藏真的声音,「你们能够献祭给魔主,应该备感荣幸才是。」

「荣幸个头!」王羽凡气急败坏,声音都哽咽起来,「我才不要被当什么祭品呢!我最讨厌、最讨厌了!」

「拿我们给魔物吃吗?」阿呆全身也不住的发抖,「那个魔主知道吃了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吗?」

嗯?坐在桌上的廖舒雅,忽然跳开双眼,把眼珠子向外凸,竖耳倾听。

「它不知道对吧?不知道在下方,你还摆了──」阿呆准备把秘密道出,但是藏真却更快拿布堵住他的嘴巴。「唔!唔唔!」

「时辰快到了,请您稍安勿躁。」藏真赶紧跟坐在上方的廖舒雅说着,她现在把双脚勾在颈子上头,用手掌撑着身子,在附近的桌上、柱子上跳来跳去。

好美味的食物,看那两个孩子发出的灵光,他就知道,这是难能可贵的食物啊……!

「阿呆!你干妈呢?每次这种时候,她都会咻的跑进来啊!」王羽凡哭得泣不成声,为什么到现在没人来帮他们。

阿呆有一个干妈,是她母亲的守护灵之一,当初是穿着红衣服自杀身亡,因此被判饱受永无止尽的苦刑,才被发配到阿呆母亲身边充当守护灵;而那个守护灵非常的疼爱阿呆,每次遇有危难,总会跟在身旁。

阿呆却不希望干妈来,这里太邪了,只怕干妈那种自杀之鬼一进来,也会被吸收同化,太冒险了!

「呜……你怎么不回答我啦!」王羽凡一个人又哭又叫的,「他们也该来了!为什么没人来啦!」

嗯?谁?谁该来?阿呆听出她哭泣中的语焉不详。

下午阿呆他昏倒后,警方来过庙里一趟,有人去报警说在这里撞了鬼,所以警察上来望了一下;解签人出外应对一切,他当然是处理得妥妥当当。

然后他们拿下午受重伤跟还活着的小沙弥当引子,利用他们的血在庙堂中间画了一个阵式,而祭品桌就摆在庙堂正中间,上头放着活生生的两位高中生。

貌似恭敬的藏真等着时辰一到,让魔物可以大啖晚餐。

其实他盘算的是,在这块水泥地下,他当初煞费苦心的用人骨摆成的特殊阵式,刚好跟现在上头的红血阵法组合完成,一旦魔主吃了他所供上的祭品,它将会永生永世受他的控制与摆布。

届时,就算他自个儿想修魔,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血与灵魂是少不了的食物,但是世界的人有太多贪念与,这是取之不尽的食材来源,根本不需要忧愁。

至于容器坏掉的话,还能有新容器的!今天这里被高中生搅局没关系,改明儿换个地方,一定会有人喜欢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庙来祭拜,只要能取得生辰八字,挑选容器那还不容易?

至于赵友志,那一头撞得不轻,因为碍事儿,他被拖到桌子底下去。藏真打算找个方式把他解决掉,看是先关起来当作新庙的建材,还是咒成活人蛊,都相当的划算。

赵先生的妻子在自己手中,相信他必会言听计从。

只是现在,赵友志幽幽转醒,看见自己被扔在一个小桌底下,有点迷蒙,却被铃当声吓得瞬间清醒。

他摀住嘴巴,避免自己看见地上那小沙弥的尸首而叫出来。

偷偷掀开桌布一角窥探,他看见被绑在桌上的两个学生,还有涂在地上,那怵目惊心的红血阵法。

他缩回桌下,慌张不已,情况怎么变成这样?那两个高中生怎么……都是他害的,他害惨两个学生了!

他开始搜寻口袋,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掉了,怎么办?他要怎么求救?还是说?

突然,桌下有个小动静闯进他的余光里。

赵友志倒抽一口气,缓缓的往桌布下看,发现有一根手指头,似乎在颤动着?他弯下颈子,从桌布下缘看出去,是其中一位小沙弥的尸体。

他双眼瞠大,死不瞑目的望着他,瞳孔业已放大,看起来是断气已久……但是,他趴着的尸首……那右手食指,却在轻轻的移着。

他指着某个方向,某个让赵友志不得不再次掀开桌布,偷偷观察的方向。

那是阿呆同学的包包,就被扔在他那张神桌边,他仔细瞪着小沙弥的尸体看,他的指头依然慢速的颤动着。

好!他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到这个地步,他什么都信!

他趁着外头不注意,一把抓过包包,打开里面翻看着……看见了没有讯号的手机,还有──一个黄巾布包着的东西。

「差不多了,我们就离开这里,请您慢慢享用大餐。」藏真师父的声音传来,愉悦至极。

他跟廖舒雅一鞠躬,她从上头的柱子跳下来,扭动着肩胛骨,看起来很饥渴的模样。

砧板上的两个人,已经逼近认命的状态。

「等──等一下!」赵友志突然从桌下跑出来,「你们给我等等!」

藏真师父讶异的看着窜出的男人,他抓着一个黄巾布包着的东西,对着他们全身发抖的大喊着。

「呵……赵先生,您醒了啊?刚好可以看你妻子吃饭。」解签人窃笑不已,「你不是一直都很担心她没吃东西吗?所以才贴心的送上两个鲜嫩的孩子。」

「不是!我才不会让你们得逞!」赵友志鼓起勇气,把黄巾布给撤开,「这、这里面有神明在!你们休想乱来!」

黄巾布下,是那尊被挖去双眼的土地公。

阿呆将上头的黑漆弄干净了,但是祂还是没有眼睛,那尊土地公双眼空洞的向着他们,这不但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惧怕,反而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唉……阿呆无力极了,赵先生能不能找把刀子先把他们解开?这可能比较实际一点吧?

「失礼了……赵先生,那尊土地公是被我封印的,你怎么会拿他出来呢?」藏真笑得很夸张,「你可以看看廖小姐,她完全没感觉喔?」

咦?赵友志慌乱的看了看土地公,他不是神吗?不管怎样,好歹有神阶吧?再抬首望向妻子,她依然睥睨着他,撑着身子用掌心走来走去,很烦躁的模样。

「解开绳子!」王羽凡焦急的大喊,赵先生这时候拿土地公干嘛啦!

赵友志闻言,才想到他应该拿刀子的,他记得在阿呆包包里有一把瑞士刀,只是当他要冲回桌底下拿时,那儿已经被阴邪的小鬼盘踞了。

他们用尖利的指甲划开他的手臂,流出了涔涔鲜血。血气让廖舒雅更加焦虑,她的指甲在神桌上画着,削出一条条木削。

「所以,赵先生还有什么法宝吗?」解签人笑吟吟的逼近他,赵友志只能抱着土地公往后退。

「赵先生!你快逃!」王羽凡大声一喝,能逃一个是一个!

「有神明的、一定有神明的!」赵友志双脚不住的直发抖,根本都走不动了,但是他却紧紧抱着土地公,向着解签人、对着廖舒雅,「有庙就有神,一定有神的!」

「我很佩服你的信念,但是神明在这块土地上、在这间庙宇里,不存在。」藏真师父低低的笑着,语调里带着绝对的自信与高傲。

接着,廖舒雅向下跳到了祭品桌上,一脚从王羽凡的肚子上蹬了下去。

被封去双眼的阿呆可以感受到极端的恶臭与邪气,已经被束缚的他全身无法动弹,甚至连挣扎都徒劳无功;而胃酸差点没吐出来的王羽凡,撑着一口气在破口大骂。

廖舒雅的指头喀啦喀啦作响,她的指尖划过王羽凡的脸庞,划出条漂亮的红痕,她想先吃掉这个女生,因为那男孩的灵光好强,它想留下来,以后补充灵力……。

『让我听听妳的惨叫声有多迷人吧!』廖舒雅的声音传了过来,欢愉的让人毛骨悚然。

她的指甲刺进王羽凡的肚子里,从肚子开始撕开,温热的内脏是最鲜美可口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引擎声,紧接着是强力的撞击声响,震耳欲聋,整间庙宇跟地震一样,跟着巨幅晃**起来。

然后阿呆明显的感觉到鬼魂们的惊恐、惨叫,连小鬼也纷纷走避!

不会吧……?

「谁说没有神明的?」有个女生的声音,忽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赵友志瞠目结舌的看着突然撞进的车子,幸好他站在边边,要不然应该已经被那台车撞得稀巴烂了吧?

「阿呆!」车门打了开,冲出了数个人,还有班代的声音!

「班代!是班代!」王羽凡开心的大笑着,「太慢了啦!我没传简讯给你很久了!」

当初阿呆决定跟赵友志北上时,班代就觉得这样十分不妥当,虽然他不是很懂,但感觉得到赵先生家里遇上的事情,不是普通的事件。

之前阿呆跟那个「卐应宫」发生过一些事情,班代跟羽凡也都知道那是间恶劣的阴庙,所以要将恶瘤除去是阿呆的心愿,但是如果对方能开设阴庙,就表示绝非泛泛之辈,凭阿呆一人之力是否太危险?

因此班代跟羽凡私下说好,由羽凡陪着阿呆北上,他以家里不准为理由,然后等羽凡的简讯;她必须每半个小时发简讯给他,代表一切安好,否则就是出事了。

当然他也没闲着,赵友志前脚才走,他后脚就骑脚踏车往万应宫去,把这件事情告诉阿呆他爸爸,结果整个万应宫简直要掀了,从上到下到气得半死,直说阿呆太过鲁莽。

因此万应宫开了两台车出来,由这一代最厉害的法师──一个大学姊姊领军,而他跟着坐车北上,一路按赵先生说的方向前进;这之中羽凡一直有简讯联络,直到最后一封「我们到了」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当时所有人都知道不妙,等赶车到山下时,却找不到路通往「卐应宫」,一直在山上打圈;绕到夜晚,他们突然说有土地公在召唤,才得以及时赶到。

班代尴尬的搔着头,「抱歉抱歉……我们找不到进来的路呢!」

什么?阿呆吓了一跳,班代的不克前来,是故意的吗?

祭品桌上的廖舒雅下一秒跳上了神桌,离开了王羽凡的身上,但是也不让班代任意靠近。

班代上前想为同学解开束缚,却发现丝毫靠近不了,那又是道透明的阻碍,让他无法踩进鲜红阵式里。

「怎么办?」他不知道在对谁说。

「放心好了!」这是一开始的女生声音,「等表嫂把安全带解开之后……。」

余音未落,又传出车门声,有个人急急忙忙的从车子里跳下来,直接往前冲──

「阿呆──」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完全没有受到阻碍的扑到了阿呆身上,「天哪!你的眼睛怎么变这样!」

女人手忙脚乱的开始拆绳子,一边瞪着在上头咆哮的廖舒雅,「妳叫什么啊?是妳把我儿子搞成这样吗?!」

妈……阿呆感觉到自己已然被松绑,真的是妈来了!他就知道,妈的灵光是一等一的强,难怪刚刚四方小鬼全都走避。

「干妈呢?」他攀住母亲的肩膀,「我感觉不到她。」

母亲有近二十个守护灵,就是没感应到干妈的,而且还有好几个也没来的样子。

「我不让他们进来,那些曾是厉鬼的守护灵容易出事。」陌生的女生声音回答了。

被松绑的王羽凡也坐了起来,一把扯下眼上的红布,看清楚现下的情况。

庙的正门被一台Toyota撞得分解倒地,而现场来了好几个人,有班代、阿呆的妈妈,以及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大学姊姊。

「表姊……。」阿呆对着女生的方向,划上一个稍微放心的笑容。

「哇啊!阿呆阿呆!你的眼睛……。」王羽凡回神一瞧,发现阿呆的眼皮跟脸全皱成一团,像是被盐酸腐蚀过一样,全融在一起了,「可恶!哪个混帐东西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