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偏移到西南方向。虽然没有正午时分炙热,但是依然炫目,依然炙烤着硝烟弥漫的大地。青山之上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倒映在清冽甘甜鱼肥虾美汾水之中。千百年来,青山绿水拱卫滋养着人文荟萃的太原城,千百年来默默的注视这座古城跌宕起伏的命运。也许令它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三晋大地的首善之地,山河表里的漫漫雄关,如今却在异族的铁蹄下泣血呻吟。古老而又美丽的太原城,又一次要面对铁与血侵袭。他没有往日的悲切,取代的是热切的期盼。他知道脚下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就要把他从强盗手中拯救出来。他们觉醒的可能有些迟,但总算还不太晚。

“进攻!”

叶海涛没有等来象征人和的援兵,但至少等到了天时。叶海涛知道,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作战,在这个还谈不上远程打击的时代,日光的朝向对于进攻或着防守的双方都具有非常巨大的意义。他怎么会错失这个机会呢?

随着进攻命令的下达,重炮火力开始向敌人防御纵深延伸。轻型小口径火炮,开始伴随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战士们进攻,为他们提供精确火力支持。

终于开始了!

河边武夫大佐突然没有了炮击刚开始时候的惶恐和不安。他就像一名被拖到断头台上的死囚,当头上的利刃高悬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刀锋的恐惧,可是一旦听到刀锋破空之声的时候,内心反倒踏实了。束手待毙,那不是皇军们的风格。重炮火力刚一延伸,隐蔽在城内坚固工事内的火炮群立刻向进攻的敌人表明自己的存在,发泄被忽略的愤怒。就在鬼子们刚刚憋足了一口气,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那些似乎长了眼睛的155mm炮弹就纷纷落到自己头上。傻子也会知道城内有对方的侦查人员或者特工人员。

可是,河边武夫大佐现在哪有时间去肃清呢?他就不明白,城内的军、警、宪、特,不遗余力地对城内进行了多次治安强化,大战之前自己的防御可谓严密,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可怜的河边武夫什么都想到了,就失望了一条:这是别人的土地,这里不属于他,和他的皇军。这里有汉奸,但是这里更多的是英勇无畏的炎黄子孙。他们平时蜷缩在自己的小世界、小圈子里怯懦的活着。活着,这也是他们最卑微的、最基本的要求。你们来了,你们剥夺了他们这个权利,那么你还能指望他们做所谓的良民吗?他们掩护自己的战士、向自己的部队提供情报,难道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吗?那些工事隐蔽的是非常好,但是你忘了,修筑这些工事的是中国人,生活在它们周围的也是中国人。哪怕你把他们赶走,但是你删除清除不了他们的记忆。

这种记忆通过侦察兵传向他们的长官,传向重炮部队的黑洞洞的炮口。最终幻化成的滚烫的炮弹与他们的记忆重叠,砸落在鬼子炮群的头顶。工事,还没有坚固到无法摧毁的地步。突如其来的精准炮击,打的鬼子们措手不及。习惯了炮火拦截的小山一郎,没有看到臆想中,进攻的敌人被炮火炸得却肉横飞的场景。相反,匆忙扑入阵地的防守士兵们,被进攻部队的伴随火炮炸的哭爹喊娘、伤亡惨重。

小山一郎拔出指挥刀,毫不犹豫的亲手砍死一名经过自己身边溃逃的皇协军。督战队的枪声也骤然响起。这些本来就因为贪生怕死或者贪图享乐才做汉奸的皇协军们,此时被“敌”“我”双方的火力共同绞杀。真正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小山嘴角露出一丝残忍和不屑的笑纹。

背弃自己祖国和民族的人,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得到尊重,哪怕是自己的新主子。

“弟兄们!”皇协军韩旅长,大声叫唤着“咱们对面是和狼之队一伙的,连鬼子俘虏都杀,更别提我们了。他们不像别的队伍,还能对咱们网开一面。弟兄们!咱们拼命才能活。”

他的话起了作用,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这些家伙平日里的功夫全用在包娼窝赌欺压良善鱼肉百姓上面,哪里还有工夫训练呢?平时不流汗其结果只能是战时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补偿。

34师强大的火力和占尽天时优势,充分抵消了守城敌人的地利。当双方站在一个起跑线上,当双方的谋略企图暴露无遗的时候,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拼战斗力了。34师算不上训练有素的精锐,但是他们或者被爱国热情激**、或者出于对侵略者与生俱来的满腔仇恨、或者出于对被压迫同胞们的恻隐,这一切合成叠加之后的气势,绝对令人望而生畏。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可能不知道什么民族大义,不明白什么叫救国图存。但是他们都知道一点,不打死日本鬼子,不把他们弄死在自己的家门口,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就要生生世世被人家糟蹋祸害。为了这个朴素的念头,他们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血性喷薄而出。这不是匹夫之勇,更不是什么头脑发热,这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作为一个人,最宝贵的最高贵的品格。

勇敢已经不能概括他们的行为,那是一种接近于狂热的**。他们像一群愤怒的公牛,为了保护自己家庭族群的生命,毅然向狼群发起搏命的攻击。

同样是搏命,汉奸与壮士的高下立判。进攻部队势不可当的杀进城郭,建立火力支撑点,为后续部队扫清障碍。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涌入,牢牢地占据了太原城的西南一隅。成为刺入河边武夫大佐身体里的一根毒刺。如果这个时候河边武夫不趁着敌人立足未稳,进行顽强的反击,那他也不配获得现在的军衔,更愧对帝国陆军大学的培养。预料之中的****如期而至。

皇协军们在鬼子们的驱赶下,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小山一郎的本意当然是想尽可能多的保存帝国勇士们的生命。可是,皇协军们虽然无耻,但是脑子并没有进水。他们的血性和勇敢不可能被他们的旅长几句话就撩拨出来。他们为了活命拼了一下,可是发现效果非常不明显,谁也不愿意当那倒霉的炮灰。于是,他们战战兢兢的“进攻”,可是对面枪声一响就呼啦啦倒下一大片。进攻是死,撤退还是死。老子就趴在这中间,你们谁能奈我何。汉奸们的“及时”卧倒,使得失去了屏障的鬼子们,一下子就暴露在34师的火力之下。结果,猝不及防的鬼子们上伤更加惨重。机关算尽的小山一郎,气得恨不得把这些可恶的皇协军一个一个全部掐死。数次进攻都无功而返,即便小山一郎再想进攻,也无法发动了。他的一个大队现在只剩下不到半个大队了。敌人的火力实在太猛了。颇让小山一郎忌惮的就是他们那种小口径榴弹,速度、距离都是己方掷弹筒所不能比拟的。虽然精度不够好,但是数量弥补了这个缺失。最可恨的就是他们的轻重火炮。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精准的炮火。自己抵近支援的步炮广大了不到两炮,就被敌人的炮火覆盖了。敌人的那些小口径炮击炮的的数量实在惊人。

小山的危机迫使河边武夫不得不给他增兵。和援兵一起到来的还有河边武夫的愤怒和限天黑之前必须把敌人清理出太原城的死命令。得到支援的小山一郎,立刻发起进攻。屡次进攻受挫,使得小山一郎又祭起了敢死队的大旗。于是,熟悉的一幕出现了。一群头缠卫生巾,着上身的鬼子,嚎叫着向34师的阵地冲来。

“他奶奶的,真晦气!”34师88旅1团团长葛振黎在临时指挥所里,不禁狠狠的骂了一句。

“你又怎么了,‘真理’同志。”副团长兼参谋长闻寒微在一旁纳闷道。

“‘捍卫’,你说说,咱们怎么每次和鬼子打交道,就一准儿能看到这帮子光膀子带卫生巾的家伙,真他妈恶心!活脱一帮孝子。你说能不会晦气吗?”他们两个人可谓34师的绝配。一个叫外号叫捍卫,一个外号叫真理。这个“捍卫真理”组合,同时也是34是里面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杨家将里面的孟良焦赞)。不仅私人感情瓷器,而且配合默契。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闻寒微很不以为然,“在我们老家,出门遇丧事,是大吉大利的的事情。棺材就是官财。”

“我就奇了怪了,你小子当初是怎么混进革命队伍里来的,满脑子封建迷信!”真理嫌恶的白了捍卫一眼。

“什么叫封建迷信?”捍卫立刻抢白道,“这叫习俗,风俗习惯。再说,你想想,每次只要一见到这帮子孝子贤孙们,不都说明鬼子们黔驴技穷了吗?”

“这倒也是!”真理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孝子贤孙们依然没有摆脱失败的命运。面对34师强大的火力,仅凭血肉之躯和所谓的武士道精神是远远不够的。小山一郎看着马上就要落山的太阳,焦急万分却又一筹莫展。

残阳似血、硝烟弥漫、炮声轰鸣,巍巍群山中一队三晋子弟满怀豪情开赴复仇的战场。好一派壮美的战争画卷。然而,晋绥军的掌门人却极其不和谐的破坏了豪壮的氛围。阎老西端坐一头毛驴上,一边听着参谋们的分析一边谋划着自己的行动。阎老西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可是在山间,他始终不敢骑马,而是骑驴。驴比马稳当,自然也安全。万军丛中,阎老西肥胖的身躯和还算挺拔的健驴,焚琴煮鹤一般大煞风景。阎老西自己也知道这多少有点损坏自己的形象,但是为了安全也就管不了那么多。

太原方面的战况通过自己的眼线证实了34师的通报。眼看太原就要城破,阎老西知道自己等的兔子已经出现了,该是撒鹰的时候了。于是,严令部队火速向太原开拔。他要把这只兔子收入囊中。

精明一世,工于算计从不做亏本买卖的阎老西,这次怎么也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不仅是一只兔子,而且还有一只准备脱壳的金蝉。

第五十章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