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拖延

荒蛮的缅北在华侨军导演的一系列现代政治喜剧或者闹剧的衬托下,一时之间颇有些风起云涌的架势,在纷繁的国际形势下显得格外突兀。但是,热闹之后,很快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毕竟,对于除了英国人之外的绝大多数西方人来说,缅甸是一个遥远的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方。在世界上,异彩纷呈紧张刺激的欧洲战场和太平洋战场很快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在这样的前提下,对于缅甸如此一个无足轻重的地方投入更多的关注是不符合逻辑的。

“我们的战略是一贯的”石磊在远东军军以上干部会议上,向自己麾下的悍将们解释华侨军的总体战略“可以总结为两个字——拖延!总体上要拖延二战的发展进程,在中南半岛、在缅甸同样如此。”

“我们要拖延得到什么时候?有没有具体的时间表?”戴军长对华侨军的拖延战略极不理解。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兵贵速不贵久”的理念几乎是刻在骨头上的。在他看来,当前缅甸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开始向几方倾斜。华侨军应当趁日本援军立足未稳,**一举消灭盘踞在仰光的敌人。如果等到日军完成部署,会同东印度的牟田口廉也的十万大军形成钳形攻势,那么华侨军必将陷入极大的被动,结局甚至是毁灭性的。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他不相信屡战屡胜的华侨军统帅们看不到这点。可事实就是如此。好不容易等到这次机会,因此,他最先提出自己的疑问。

“戴军长,请稍安勿躁”石磊他们这些来自现代的军人,对于这名铁骨铮铮的民族英雄,心中所怀的敬意,可能连戴军长本人都难以理解。“作为一名军人,我非常理解您的担心和顾虑。不过,我认为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卫国家的安全、维护国家的最高利益。那么,对于中国来说什么才是最高利益呢?那就是创造和利用有利的国际国内环境,实现中华的崛起。从上个世纪40年代开始,我泱泱中华饱受西方列强和小日本的欺侮。为什么?有人说是因为我们不思进取导致落后的结果。要我说这是典型的屁话!自虐自卑心理暴露无遗。一名美丽的女人被强奸,难道要责怪这名女人长得漂亮吗?这不是典型的强盗逻辑又是什么?历史上,我国在绝大多数时候都领先于世界,可是,即便在我们最强盛的时候,也从来不主动进攻欺凌周围的弱小国家。郑和七下西洋,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最庞大的远洋舰队,而我们带给世界的是和平与友谊,技术和贸易。正是西方国家基于文化的强盗本性才导致他们的贪婪和暴虐。

现在,这些曾经欺负和正在欺负我们的强盗,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了,我们为什么要为他们的分忧解难。难道帮他们渡过难关之后,再让他们腾出手来欺负我们吗?他们的灾难正是我们崛起的机遇。一个国家,只有经济发达,包括军事在内的国力才能真正强盛,也只有我们强盛了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我们活的才有尊严。一战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们帮助英美等国赢得了胜利,可是我们并没有获得他们的尊重。而我国在一战以及以后的几年内,利用西方国家忙于应付一战和处理善后的时机,经济上获得了一定发展。可是,等到这些强盗缓过来之后,给我们的又是什么?他们几乎一夜之间就摧毁了我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点本钱。一战是这样,二战同样也会是这样。这是他们强盗本质所决定的,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日本鬼子已经从中国大陆地区被我们赶走,因而我们手中有更多的筹码,不好好利用这些筹码为我们谋求最大利益,这绝非明智之举。现代的世界,道义永远没有利益重要。另一方面,从中国的历史来看,我们只要自己不折腾、在没有外敌入侵的时候,总是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因此,我们不仅没有任何理由帮助他们,反而要利用这个千载良机把我们失去的加倍从他们手中夺回来。”

石磊一番话令戴军长目瞪口呆。希望中国强盛是没一个中国人的心愿,更是像他这样的有志之士的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然而,多年国弱民贫的现实,必然催生弱国、弱民的心态,这种心态的影响是不为人的意志所左右的。第一次从中国人口中听到这样的宣言,令戴军长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在和狼之队的接触中,他能够体会到这些军人具有很强的民族主义思想,也隐隐感受到他们志向高远,但是今天当石磊把这种志向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依然令他震惊。

石磊这番话同样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并经过特区和军委批准。这不仅是戴军长第一次听到华侨军的战略思想,而且也是区翔这样投身华侨军多年的军人第一次聆听。随着战事的推进和深入,在军队中,尤其是那些来自这个时代的非穿越的高级将领中,产生了与戴军长类似的疑惑。这种疑惑所形成的思想上的混乱,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在国内内战爆发以后,越来越成为制约着华侨军的发展的阻碍因素,并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队伍的不稳定。因此,当初在小范围内明晰的战略思想,如果不能尽快得到高级将领的普遍认可,那么对于华侨军的下一步行动将会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综合权衡之后,特区及军委决定向军队、政府部门内相当一定级别以上的官员公布既定的战略,力求尽快统一思想。当然,在具体操作和细节上,特区还是非常讲究策略和方式方法的。尤其是在措辞方面还是有很大不同。对于政府高官言辞要婉转含蓄很多,而对于军队就更加直接和露骨一些。

这个过程正如刘远洋李华雄等人预料的那样,并没有遇到太多的困难。原因并不复杂,首先,特区的战略与平时所倡导的国家民族理念一脉相承,并不矛盾。其次,二战或者说抗战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已经结束了。即便在抗战最如火如荼的时候,除了极少数上层精英之外,真正关心世界局势的中国人并不多。人们更习惯关心自己身边对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比如滇缅公路,修筑这条公路的绝大多数人并不十分清楚为什么修筑,他们只知道,如果自己不去修,那么所要受到的惩处将会立即来临。在整个抗战中,普通中国人可能唯一关注的就是缅甸战局,因为那里关系到中国的生死存亡。但是由于新丝路的开辟,滇缅公路的重要性也大打折扣。第三,积贫积弱日久的中国,即便是一定级别的高官,也并不习惯主动把中国置身于变幻无常的国际风云中,为中国谋求利益。以往的历史教训和弱国的心态使他们更愿意相信,和西方列强打交道无异于与狼共舞,其结局基本上就是吃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除了个别建功立业心切的军人和野心家之外,没人愿意打仗。和平在经历过战争的人心中的分量格外重。

之所以会有各种不同的声音出现,更主要的原因在于焦虑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日本鬼子虽然被赶出了中国大陆,虽然人们对美国国力寄予极大希望,但是人们看到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屡战屡胜,心中难免犹疑。担心如果不同英美等盟国共进退,尽快打垮日本,那么不定什么时候,日本鬼子还会卷土重来。这些精英们并非不知道英美等国的狼子野心,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还是明白的。现在,特区的战略一下子摆在众人面前,戴军长的反应颇具代表性。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怀疑。震惊这帮华侨的野心,同时怀疑这帮华侨的能力。然而,自从华侨军登上中国舞台之后,他们所取得的惊人成就,由不得不令这些人相信,他们或许能够创造更大的奇迹。不管怎么说潜心发展经济尽快提高国力的思想,还是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认可和支持,有这一点对于特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世界上的事情永远概莫如此。这不,史迪威先生风尘仆仆的从酷热的缅甸来到了凉爽一人的中国北方。他只是礼节性的觐见刘远洋。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和李华雄展开磋商。虽然他对于刘远洋这位突然出现的华侨军最高长官并不熟悉和了解,但是他有理由相信这支军队的实际掌控者依然是李华雄。

“……所以,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我们都认为远征军应该对缅甸日军发动刻不容缓的进攻。”史迪威分别从政治、军事、国内国际局势等各个方面阐述美国的立场和要求,有威压有利诱,胡萝卜和大棒全用了。他说完之后,难掩自己紧张和不安,热切的注视着李华雄的反应。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谈判人选”神情平淡的李华雄心中暗想。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美国人为什么让这样一名性格急躁的军人来充当谈判者。或许正如是地位所说得那样,美国人出于对自己的国力的自信,认为华侨军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非常理解将军您和贵国的要求和立场!”李华雄沉吟良久终于开口了,前中国民国外交副部长王文文女士,充当这次高级别会谈的翻译兼顾问。“我们对贵国长久以来对我们慷慨的支持和援助一直非常感动。但是,将军和贵国是否考虑到我们的实际困难和处境呢?对此,我并没有从您刚才的言语中聆听到。所以,我也需要向您说明我们的实际困难。第一,正如您所看到的那样,我国国内正处于内战之中。虽然我们已经做出了声明和承诺,但是中国人和西方人的思想和观念不同。我们已经习惯了大一统。因此,不论双方谁成为胜利者,我们都将成为下一个需要解决和处理对象或者说麻烦,从而完成统一大业。所以,我们必须为自己的今后的发展,谋求一条切实可行的途径。这就妨碍了我们全身心的投入太平洋战场。第二,日本人已经撤出中国大陆地区,数年的战乱使得更多中国普通民众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人心思定人心思安。

在国内战端再起之时,我们所控制的区域内的民众就格外珍惜和平,因此,不论国内还是国外,都不希望战争持续下去。第三,从具体方面来说,驻缅甸的远征军也存在巨大的困难。我们虽然获得了贵国鼎力支持,然而,仅靠空运要维持这支军队的日常消耗都勉为其难,要支持持续性的大规模作战,没有相应的准备时间是难以想象的。其次,在东印度英国方面,虽然很努力,但是从现在的态势来看,他们依然无法完全牵制住驻牟田口廉也的十余万大军。远征军如果贸然发动进攻,肯定要遭受两面夹攻,其后果不堪设想。再说,现在的远征军表面看实力有所加强,但是实际上却是削弱了。缅甸中北部风起云涌的独立风潮,将狼之队在当地吸收的七万余兵力几乎全部带走。此外,还有天气的原因。当地目前正值雨季,在这样的天气作战,相比纯步兵机械化部队的作战效能下降得更加显著,这势必会极大地增加我们的伤亡。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当前并非作战的时机。”

史迪威好不容易听完李华雄的话,鼻子差点都气歪了。在他看来,李华雄所属的一切全都是借口,尤其是狼之队被削弱的鬼话,更是令他愤慨。傻子都知道,没有华侨军的支持,哪有什么所谓的独立风潮。但是,史迪威明白,现在的主动权并不在自己一方。因此,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决定摸清李华雄的底牌。在他看来,这个北方军阀无非是想要更多的援助。因此,他也打起了援助牌。他明确的告诉李华雄增加援助规模和项目并不是问题,但前提是李华雄立即出兵,否则,美国将会选择终止双方的合作。

“你他妈的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李华雄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句。

“史迪威将军”李华雄保持着淡然,继续这场注定艰苦而又漫长的谈判。经过四天的唇枪舌战,在双方接近精疲力尽的时候,双方终于达成了初步协议。李华雄同意在雨季结束之前一个月,也就是1944年10月10日前,完成对缅甸和东印度发动全面进攻的准备工作。美国和英国有义务予以后勤方面的全力协助。附加条件是英国允许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尼泊尔、不丹和锡金独立。

“英国人能同意吗?”送走复命的史迪威之后,刘远洋和李华雄继续商讨。

“肯定不会顺畅。到嘴的肥肉没人愿意吐出来”李华雄笑道:“我想美国人会让英国人答应的。英国人自己也明白,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没有能力保卫女王皇冠上的宝石。英伦三岛此时正在饱受纳粹空军的**和折磨,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尤其不能失去印度。而他们又没有能力向印度增派多少兵力。我们就要‘趁他病要他命’。为了使美国人向他们施加更大的压力,咱们的大鱼就要在南太平洋多帮帮日本人,击沉更多的美舰。相信那时候美国人知道该怎么做。即便英国人软硬不吃,也没关系,反正咱们耗得起!”

“我还是有些担心”刘远洋难掩心中的忧虑“咱们的行动尽管隐蔽,但是一旦暴露之后,你考虑过后果吗?”

“考虑过。不过我们现在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两个人几乎同时陷入了沉默。在刀锋上跳舞的滋味儿,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