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意外”(一)

意外是什么呢?意料之外、意料之外的不幸事件。其实,所谓意外不过相对于当事者一方或者双方而言罢了。严格来说世界上基本不存在什么“意外”。因为每一件在当事人来看的意外,基本上都有各种不同原因、诱因。珍珠港事件,在美国人来说是意外,在日本人来说就是蓄谋已久。918事件对于大帅和东北军是意外,其实也不过日本人的阴谋,而且也是前有车后有辙,并非无迹可寻。

中队在东北地区采取大规模作战行动以来,对于苏联人和日本人来说都算是意外,面对这个“意外事件”,双方都采取了相对于彼此必要的防范措施,战备等级都提到最高,与此同时,双方又都小心翼翼防止引起对方误解的行动,极力避免擦枪走火事件发生。然而,世界上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战斗之初,就连续发生日本飞机误入苏联境内的事件,苏联方面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不仅进行了拦截驱逐,而且还打下了几架日本飞机。但是,双方事后都采取了非常克制的态度。苏联方面除了通过外交途径提出抗议,重申中立原则立场之外,并未采取进一步行动。而日本人更不愿意事态扩大,对于己方损失采取了忍耐的态度,并且严令军队不得越界,继续保持高度警惕、克制。

长春。军官俱乐部。

“必须要让那些昏庸的官老爷们,清醒的认识自己的错误。”来关东军临时司令部开会的第九师团作战参谋村上志雄少佐的脸已经涨红。

“是的!如果在按照他们的方略走下去,那么帝国的命运必将岌岌可危!”同样来自地九师团参谋部的作战参谋铃木次郎上尉接口道。“洋口君,是采取行动的时候了!值此帝国危亡之际,我们不应坐视不理!”说罢,其他几位关东军少壮派军官,一同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川口洋介中佐。

骄傲的大日本皇军中从来就不缺乏以天下为己任的“充满**和理想的斗士”。在有着悠久“下克上”传统的皇军中,这种“斗士”比比皆是,作为皇军之花的关东军更是如此。远有皇姑屯事件的始作俑者关东军参谋河本大作,918事件策划者石原莞尔,坂垣征四郎,花谷正,今田新太郎等关东军参谋。这些人无不身居高位,先后成为皇军中的中流砥柱。近有诺门罕事件中的辻政信参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日本帝国一些列军事行动乃至最终命运都拜这些曾经的小小参谋人员所赐。深谙个中真味的板垣征四郎和土肥原贤二同志,上任伊始就为了防范这种下克上煞费苦心。他们一方面加强“政治思想教育”,另一方面动用军中的特工人员加强对不稳定分子的监控工作。但是,板垣征四郎忘了一句话: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他这样的“下克上先贤”戳在那儿,想要扑灭少壮派军官胸中的烈火,不异于痴人说梦。

川口洋介中佐就是这样的少壮派之一。这种烈火在关东军遭遇一系列失败的时候,不仅没有磨灭而且还在暗中疯长。身为关东军作战参谋,从一开始他就反对帝国把矛头转向太平洋。他敏锐的认识到南进策略,不单单会削弱关东军的地位,更会葬送帝国已经取得战果,甚至最终导致帝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忧心忡忡也罢,也不成寐也罢,作为一名下级军官又能有什么作为呢?坚韧,在多数情况下是一个人成功所不可或缺的品格。幼年家贫的川口洋介并不缺乏这种品格,否则,他也不会成为他那届士官学校毕业生中的佼佼者,而进入关东军司令部供职。坚韧的川口,暗中在军中寻找志同道合者,很快他网罗了十几位士官学校的师兄弟成立了自己的小圈子,梦想着为了帝国的神圣事业鞠躬尽瘁。忧国忧民的川口洋介中佐等人苦心思索的救国之策的时候,辽沈战役开始了。意料之外的失败,不异于在他胸中从未熄灭的烈火中又浇了一桶油。他认为造成关东军失利的直接原因就是南进国策导致对华侨军队的姑息。现在是到了改变国策的时候了。

“大家想没想过,”眼中露出坚毅目光的川口洋介终于开口了,“此次行动一旦实施,不论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很可能成为罪人。”

“为了帝国的荣誉,个人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能够挽回帝国的荣誉,我等愿效死力!”少壮派军官们面色凝重,目光中充满炙热的火焰。

“好!”川口洋介深深地点了点头“我的初步计划是这样的……”

灯光下,参谋们的头聚集在一起,纷纷建言献策不断指摘完善计划中的疏漏。深夜,被**燃烧的热血沸腾的军官们纷纷各自散去。

“川口君,请和我们走一趟!”

川口洋介冷静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黑影,没有反抗,上了他们的汽车。上车后,在一声’对不起”之后,一个黑色头套罩了下来。川口洋介的内心非常平静,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找自己。头套被摘下之后,川口并没有急着睁开眼睛,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他从容的环顾自己所处的环境。黑暗密封的室内,除了自己孤零零一张椅子之外,只有三米处一盏绿色的台灯。他看不清桌子后面或者黑暗中都有些什么人。

“川口洋介中佐,”黑暗中终于有人开口了“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

“我们对你注意已经很久了。”

“是吗?不胜荣幸!”对方停顿了很久,室内的空气似乎凝结。川口洋介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川口洋介的从容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

“你有兴趣和我谈谈你们的计划吗?”许久黑暗中声音再次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川口洋介平静依然。

“川口君,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

“好吧!你听听这个——”

按键咔的一声,“我的初步计划是这样的……”随着声音传来,川口洋介背上开始直冒冷汗。

“川口君,我想你知道你们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是吗?”

“是的!”一切掩饰已经毫无意义。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知道!但是——”

“够了!”川口的话被严厉的打断“川口君,你和你的同伴都是帝国优秀的军人,你们应该有更好的发挥你们作用的途径,可是你们为什么偏偏选择这样的方式?”

“你觉得以我们的军阶,除了采取这样的方式,还有其他更好的吗?看着帝国的国策在一群昏聩老朽的蛊惑下出现偏差,作为帝人岂能坐视?通过常规的方式,能改变吗?为了帝国的千秋万代,虽死犹荣!”川口洋介没有激动,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惯常情况下需要大声疾呼的内容。

“你认为你的计划可行吗?”良久之后,黑暗中声音再次响起。

“当然可行。该计划一旦实施,帝国必将改变现在错误的国策。帝国的兵峰一旦集中在东北亚,那么在当前的情况下,不仅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正在做大的所谓华侨军队,巩固满蒙安全,而且可以趁苏联军队深陷欧洲战场之际,一并解决远东地区和中国战事。为帝国伟业筑牢根基。要突破长久以来困扰帝国发展的瓶颈,出路不再海上而在大陆。我们必须坚定的执行既定的大陆政策,而不应该分兵于大洋。”

“可是,你的计划有一个致命疏漏!”

“是的!我们应该更机密一些。正所谓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川口洋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身陷囹圄之后,他第一次露出无奈和不甘。他真的不甘心自己的雄伟计划功亏一篑。

“这算一个疏漏。不过,我指的不是这个。”

“哦?愿闻其详!”川口洋介心中不禁掠过一丝异样,不过也只是略微一闪罢了。

“你们忽略了一个关键的缓解。没错,正如你所料就是军情部门。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能不知道,为了防止诺门罕战斗中辻政信参谋假借司令部名义发布命令的事件重演,从关东军司令部发出的每一个命令,都会在特高科留有备份并需要经过确认。因此,你的‘命令’可能还没出司令部,而你本人就要会遭到逮捕。”

“啊——”川口洋介不自觉的惊呼了一声。看来自己潜心谋划的一切不过是一个脆弱的肥皂泡而已。可是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谈这些呢?难道——

“因此,川口君,不解决这个关键环节,你的计划永远只能是一个计划而已。”

“那么——”川口洋介心中渐渐熄灭的火苗,有一点一点的燃烧了起来。

“我们有共同的理想!我们愿意加入,提供解决的办法!”

此刻,川口洋介就像溺水者抓到一根救命草一样,小仓一郎少佐,从办公桌后面转过来,紧紧地握住川口洋介的手。珍珠港之后,小仓一郎因为有被俘经历,因此,被情报机关征召训练成为专门在被俘人员中卧底以甄别变节者。在韩龙城谍报网发展的暗中关照下,他出色的能力很快得到上司的赏识。顺利的来到关东军的特高科工作。特区并不担心小仓认出林省身。现在的林省身不仅从外在形象还是内在气质都已经发生了改变。他留了仁丹胡,带了一幅金丝边眼镜,整个气质也由一名特种兵军官转型为资深情报官员。即便是郎朗如果不仔细辨别,也不会把井上靖雄与林扒皮联系起来,更何况与林扒皮仅有一面之缘的小仓一郎呢?小仓一郎认不出林省身,并不代表林省身没认出小仓一郎。他第一样看到小仓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身份。这个当年在石家庄守机场的乡巴佬少尉不知不觉已经出席成为上尉了,真是造化弄人啊!看来,特区在关东军系统里并不仅仅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系统。

身负特殊使命的井上靖雄自然对这个小角色没有多大兴趣,然而,来自特区一封最高密级的电文改变了这一切。在井上靖雄暗中提携下,小仓一郎等潜伏在关东军中“鼹鼠”开始了晋职之路。他们在幸运地完成了几次漂亮的任务之后,纷纷得到提拔。小仓上尉也就成为了小仓少佐,同时也拥有了更大的职权。开始负责监视军内的小组织小圈子。

在各种激进的小组织、小圈子林立的关东军中,像“川口”圈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按理说不会引起小仓一郎的注意。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小仓一郎同志查看了川口圈的资料时,狂热却不过分激进的川口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要求内线加强对川口的工作。其实,在关东军乃至整个日本军队中,情报机关对这种几乎处于公开状态的小组织,一般不会采取特别的措施,只是常规的监控罢了。在他们看来,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帝国的千秋大业,没有什么可隐瞒了。而且有些小组织的主体骨干本身就是情报机关的人,因此,对于情报机构他们并不排斥。随着,对川口圈子的熟悉,他开始暗中经营。当他得知川口洋介的计划之后,认为可以大加利用,于是,有了今晚这一幕。

历史其实往往是由无数偶然事件组成的。川口洋介和他的成员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念头,对历史将会有造成多大的影响。梦醒来,又有几个人能分辨出现实和梦想之间的距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