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明心情复杂的跟在刘远洋身后。看着前面这个并不伟岸的身影,他恨不得一脚踢死他。整顿行动之后,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不过,多年的官场生涯告诉他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了。他知道刘远洋不过是处于政治稳定的需要,不想过于刺激市县两级班子成员罢了。他自己行事也更加谨小慎微。可是,他预料之中的事还是发生了。自己距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远,到最后居然成为一个特区的留守官员。看着那些新贵们纷纷离开这个“穷”山沟,尽情享受外面精彩的世界,巨大的落差,令他原本刻意保持平静的心泛起酸涩的涟漪。追求享乐开始成为第一步。官场内巨大的惯性不可能因为一次穿越就嘎然而止。中国几千年的官场文化也不可能顿然消失。那些级别更低的人开始迎合他的喜好。他也越来越享受习惯这种生活。上有所好下比甚焉,历来都是如此。

渐渐,特区在特区机关迁出特区之后,这里就几乎成了他个人的“世外桃源”。物质这里并不匮乏甚至极为丰富。特区政府为了尽量满足或者补偿特区居民,保持甚至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极力保持不低于穿越前的生活水平。随着特区各项事务步入正轨,绝大多数普通居民的生活水平都高于穿越前。这些原本可以成为稳定居民的物质,在精神生活相对匮乏的条件下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激发了刘克明之流的贪念。其实并不仅仅是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等人们熟知的东西,更大的更深层次的是“惰政”。一个在政治上没有进步发展空间的官员或者国家公务人员,在工作中的懒惰、敷衍、应付抑或不作为,而且对这种行为容忍放纵才是最可怕的。比如一个退二线的官员,工资一分不少,待遇稍有下降,同样是纳税人养着,可是他就可以明目张胆心安理得的高兴了来单位打个晃,不高兴就干脆不来。可是在体制内没人对此质疑,只要这名退居二线的官员识时务不过分攻击继任者,他还会得到非常多的尊荣。这算不算呢?现在,刘克明虽然还在位,可是作为一个被贬的被边缘化的官员,在整个特区官僚系统中无异于已经退居二线。他作为此地的最高长官,他的敷衍应付极大的影响了整个特区(狭义)行政事务。

对此,刘远洋并不是不了解。暗藏在纪检部门内的“梦魇”早已经把刘克明的情况按照合乎规矩的方式和途径,呈报给了他。一方面大特区的事务千头万绪分散了他的精力,另一方面他依然希望保持必要的稳定,暂时“不动”他。毕竟他在原任州的班子里面有巨大的影响力。因此,他通过非常私人的方式提醒过刘克明,但是现在看来,刘克明已经明显不适应他的职务。

“特区的重要性我想就不用我罗嗦了吧!”刘远洋看着满屋子大大小小低头垂目的官员们开门见山“特委把我们的大本营交给诸位,是信任大家重视大家。我为什么这么说,你们心里都清楚。看到别人纷纷离开特区工作,心里不平衡了是吧?心里有怨气了是吧?可是当初组织部门征求你们意见的时候,又是谁上下奔走呼号声泪俱下的舍不得老婆孩子热炕头呢?”看到大家把头低得更深,刘远洋信中暗暗咬了咬牙“现在看到别人的级别比自己高,心里面开始泛酸——”他停了一下重重地又无奈的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你们疏于政务的理由?连封建官员还知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似民间疾苦声的情怀,你们这些一肚子现代知识的官员受dang教育多年的干部,对于老百姓的诉求竟然麻木到如此地步。别跟说你们不知道,政府网站上的帖子不少吧?你们不解决也不做反应,你们自己脱离群众不说,现在老百姓到政府门前主动和你们联系,你们不仅避而不见,反而调来大批警察,竟然还爆发了流血冲突。我不知道你们是没有勇气面对群众,还是根本不拿老百姓的事当事?”

“刘区长,请听我解释”看到刘远洋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刘克明习惯性的认为该是自己检讨表态的时候了。

“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刘远洋强压心头怒火,淡淡地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还需要我想你们解释吗?民怨是老百姓比较克制的情绪,他们向政府部门寻求解决救济,是在给我们机会。因为这至少说明老百姓对我们的政府还信任,还希望我们这些官员能够为他们做主。不要嘲笑老百姓脑海中存在的‘青天’思想,当他们不再向政府寻求救济的时候,当他们转而向自己寻求救济的时候,那就是揭竿而起。真到那么一天,不要说你的乌纱帽,恐怕连你的身家性命都不保。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从未停止,尤其是作为基层官员幸免的微乎其微。”刘远洋的语气越来越重“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随便翻翻你能找到的历史书,类似事情比比皆是。散会!”

刘远洋示意刘克明留下,他觉得有必要和这位失落的官员好好谈谈。

“刘区长,我知道错了!我在这件事上……”

“克明”刘远洋打断了他的话“你太令我失望了。”这时候刘远洋看到刘克明程式化的检讨,他已经下了决心。“整顿以后,你一直认为我在打压你。”他向急于表白的刘克明摆了摆手“你在特区的所作所为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提醒过你,可是你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之所以迟迟不对你动用组织措施,就是希望你能够幡然悔悟。可是你呢?”

“刘区长,我——”

“民怨积累到爆发流血冲突的地步,你竟然毫无察觉。原本意见并不复杂的事情在你手里演变成流血冲突。我就不理解,供养你每天锦衣玉食的老百姓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暴徒?”

“刘区长,”刘克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一个官员放下所有的牵绊之后或许就更像一个人了“这件事我的确有责任,可是我认为最大的责任是特区政府。对特区人的思想状态没有充分的把握就贸然迁移政府机关所造成的恶果。我承担我需要承担的责任,但是要我承担全部责任我难以接受。”

“克明啊!”刘远洋怒极反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拿你做替罪羊?你的问题不在于处置这件事不当,而是你在任州的作为表明已经不适宜再担任政府官员。对此我真的很痛心。明天组织部门会找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刘区长——”刘克明看到刘远洋转过身看向窗外,恨恨地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为什么一个干部堕落会这么快,快到几乎令人猝不及防的地步。刘远洋对刘克明的堕落的确很痛心,但是更让他痛心的是,像他这样的干部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往往是处理一个倒一片,一人跨一个班子。本来已刘克明的能力,他应该有更光明的前途,把他放在特区,刘远洋原本寄予了非常大的期望。可现实是残酷的,心理严重失衡加心理作祟导致他自暴自弃。是不是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刘远洋疲惫的闭上眼睛。

以刘克明为首的一批官员受到了严肃处理。特区民众的情绪暂时得到平息,可是刘远洋知道危机并没有过去,特区的迁移工作必须尽快提上议事日程。刘远洋回到北京之后,立即马不停蹄的组织相关部门官员和专家讨论特区迁移的方案。经过紧张的工作,终于拿出初步方案,拿到特区常委扩大会上进行讨论。没想到专家组提出的三个方案均受到来自军方的强烈反对。

“我谈谈对特区搬迁三个方案的看法。”军界大佬李华雄终于开口了,“第一个方案整体迁移。我个人认为不论从安全还是经济方面都与我们的实际不相符。第二个方案,部分迁移可能会造成更为严重的不安情绪。第三个方案人企分离,我认为较为可行。不过要充分考虑安全和保密的这两个基本要求。在当前情况下,我认为特区的工业还不具备整体搬迁的条件,但是学校医院等事业单位以及一些密级较低的企业可以先行搬迁。对于留下的单位,可以考虑选择适当的地点先行安置自愿撤离特区的人。不过,绝密级单位不考虑该种方案。待我们在远东真正建立独立的国家之后再考虑全部搬迁。”

刘远洋和李华雄已经进行了充分的沟通,像这种关系到穿越人群整体利益的事情,没有军方的支持是不可想象的。现在既然李华雄表明了态度,那就不再是什么“个人看法”而是代表整个军方的态度和立场。刘远洋看到在李华雄表态过后方案迅速通过,长期以来,压在心头的隐忧渐渐袭上他的心头。但是他知道,不管自己多么担心,当前这种状况都是难以改变的。在特殊时期,这没有办法可是一旦和平来临之后呢?谁来制约军方的话语权呢?

李华雄没有察觉刘远洋眼中掠过的一丝忧虑。他还有第二个重要会议等着他,因此方案通过之后,他和军界的常委就离开了,召开第六战区最高级别的军事会。留下刘远洋继续主持常委扩大会议,研究落实搬迁方案的具体措施。

特区周边有所缓和的局势,并未让李华雄高悬的心放下来。任何一名军事家都明白这种短暂的平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哪怕你熟知历史进程。日本人的狡诈和执拗,为所有的事情都增加了不确定性。日本国内传来的消息,证明他们南进战略已经步入实质性阶段,而特区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也必须尽早确定。而不论怎么行动第一步就是增兵。相对于关东军庞大的作战兵力,特区的兵力明显相对不足。因为特区在进攻东北关东军的时候,必须要防备南方日军趁机进攻,可是增兵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增加多少是个问题,如何增加更是问题。日本人不傻,第六战区大规模增兵他们不可能熟视无睹,更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个问题不解决,进攻关东军就只能是奢望了。

第七十一章无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