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鸿宾回到中卫。马鸿宾的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这里是自己祖孙三代苦心经营的独立王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宦海沉浮、浴血厮杀才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虽说自己与马鸿逵、马步芳等关系并不融洽，可这毕竟是“家族”内部的事情。现在，华侨军队的到来是西北诸马有史以来面临的最大的威胁。说实话他非常不甘心。再次进行一次“四马拒孙”式的联合作战，他没有这个勇气。华侨军队的军事实力不说令他胆寒，最起码是无比的震惊。让号称凶悍但装备落后相差不是一个等级的马家军和这样的军队作战，仅想一想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不寒而栗的不止马鸿宾，远在西宁的马步芳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头涌起。一心想雄霸西北的马步芳对宁夏发生的事情自然关心备至。华侨军队炫耀武力的军事演习，马步芳自然更加上心。虽然没有在邀请之列，可是他依然动用在马鸿逵部埋下的“暗桩”以及在宁夏的“关系”密切关注这次军演。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了解了这次军演的详情。面对华侨军队的强悍实力，他也是寝食难安。正当马步芳心焦的时候，西北劲旅82军副军长独子马继援来了。

年仅20岁的马继援，现在已经是少将副军长，中国国民党青海省党部委员及三民主义青年团青海支团部干事长。每当看到自己这个儿子在自己的精心培养下稳步成长，他向所有的父亲一样心中总是掠过一丝骄傲和欣慰。自己虽然还兼任82军军长，但是这支军队以及自己的这份家业迟早都是他的。

“虎狼来了，谈谈你的看法？”马步芳既想听听儿子的看法，同时也是考考他。

马继援年轻的面孔棱角分明。眼睛中呈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他沉思片刻猛地抬起头来，缓缓说道“我认为对所谓的虎狼之师，我们没必要像宁夏二马那样紧张。”

马步芳对儿子的判断的非常疑惑，他偏着头示意马继援继续说下去。

“我和小日本打过仗（为了行文方便，作者把马继援参加抗日的日期提前了。），了解鬼子们的作战能力。而装备精良作战勇猛的日军精锐却竞相败给华侨军队，他们的战斗力可见一斑。但是，从当前国内形势以及各方面的情报分析，我认为他们不可能争夺包括宁夏在内的马家军地盘。当前国内形势是全民抗战，他们千里迢迢从海外回来不就是打着抗战的旗号吗？他们与日本人作战，先后光复华北地区的晋、察、冀、热、绥、鲁，可是他们却主动放弃山西、山东大片地盘，却保留和坚守与关东军对峙的河北热河等地。足可见他们抗战的决心，也可以证明他们对地盘没有过于强烈的企图心。此次虎狼之师来到西北，一方面是修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奉命南下做准备。至于绥远的傅长官似乎也是心甘情愿让华侨军队到他的地盘。再说，当前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华侨军队以及他们代表的政治力量，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中国北方乃至全国实力最为雄厚的力量之一。傅长官、孙蔚如等人不论自愿与否，他们抱上华侨军队这条大腿之后，在经济军事等方面都不同程度的获得极大的好处，因此，我建议我们也可以与之展开合作。”

“合作？”马步芳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大手一挥说道：“孙蔚如、傅某人，哪一个不是与他们合作之后就臣服于华侨军队，丧失自己的根本？与他们合作不异与狼相伴。合作？我看你是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军官训练班学傻了。”

“父亲，”马继援不为父亲恼怒所动：“我们马家军当年依附清政府、北洋政府、冯长官（冯玉祥）以及委座哪次不是与狼相伴？最终不论谁掌政，我们在西北的地位却无人能撼动，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西北地处偏远贫瘠、民族关系复杂而内地战乱频仍，所有当政者都无力无暇顾及我们。可是一旦内地局势平稳下来，任何人都不可能容忍我们继续在西北做大。与其他地方实力派相比，我们得益于偏远，同时也受限于偏远。西北这片贫瘠落后的地方极大限制了我们的发展壮大。现在，华侨军队在东面为我们挡住小日本向西进攻，重庆国民政府自顾不暇，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条件，充分利用华侨军队军事经济方面的优势，开发西北，发展壮大自己的实力。”

“你想没想过，如果和华侨军队展开合作，就会存在不断渗透，然后乘势吞并我们这种威胁。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继援啊！”马步芳缓和了一下语气，“千万不可小视这支华侨军队啊！先不说他们的军事实力，仅凭他们娴熟的政治手腕，我们也不能等闲视之啊！委座是何等样人？对我们这些为数众多的地方实力派，打压拉拢离间利用，可谓手腕高明，可是依然经常不得不按照华侨军队的意图有所动作，这支军队太可怕了！”

“您说的这些我知道。渗透和吞并的危险的确存在，不过在我看来，他们目前以及相当一段时间不会也无力吞并我们。”马继援自信地说道。

“哦？为什么？”

“第一，全民抗战的大气候不容他们肆无忌惮的抢夺地盘。不得不放弃山西就是一个例子。第二，他们始终面临着关东军南下的巨大威胁。他们不主动向关东军进攻，无非出于政治、经济、军事等多种方面的考虑，但是就我来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受制于后勤补给能力，也就是能源。我在中央受训的时候，接触过军委会的直属战车营（大名鼎鼎的我国第一个机械化师200师的前身）。战车虽然进攻犀利，可是对后勤的依赖尤其是油料的需求量非常大。据说，华侨军队还拥有数个坦克师，那么他们对油料的需求是非常巨大的。

仅靠苏联援助和国外采买，一是不安全二是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他们对西北感兴趣无非是冲着延长地区和玉门的石油。第三，正是来自关东军的巨大压力，使得他们一方面没有能力分兵抢夺地盘，另一方面他们又需要一定的纵深以应对作战的需要。这个矛盾是他们必须要解决的。要解决这个矛盾他们就需要和我们这些所谓的地方实力派建立某种程度的联盟。孙蔚如如此、绥远如此，甚至我认为委座的国民政府也是如此。再有就是，青海与内地关山阻隔，在我们与华侨军队之间还隔着宁马、g军和胡宗南的****，想要吞并我们并不容易。我相信，华侨军队即使想在西北有所作为，也不会冒得罪所有政治力量以及遭受国内外舆论谴责的风险。”

马步芳此刻感觉非常欣慰。独子虽然年轻可是思路明晰考虑周详，不枉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悉心培养。看来自己可以把这份家业放心的交给他了。

“我想过不了多久，宁马就会有人过来游说。”马继援嘴角掠过一丝嘲弄。

“该如何应对呢？”

“宁夏二马失和已久，此次马鸿宾亲赴河套观看演习。眼线说他备受刺激，与马鸿逵不欢而散，已经返回中卫。前来游说的必然是马鸿逵派来的。我想无非是想再现‘拒孙’事件。我们可以虚以委蛇，甚至可把部队向宁夏方向移动。一方面待时而动，另一方面也可以适当向虎狼之师施加一定压力防患于未然。”

“我看可以。适时，就由你率军进抵白银靖远一线。”

“是。”

不出青马所料，第三天马鸿逵的特使就赶到西宁，求见马步芳。带来了马鸿逵言辞恳切的亲笔信。信中回顾了马家军的艰苦创业以及驰骋疆场的峥嵘岁月，重点描述了青马宁马之间鲜血凝聚的兄弟情谊。然后痛陈虎狼之师到来的利害和威胁。最后，请求与青马同仇敌忾共同抵御强敌。马步芳做足了姿态。又是大敌（倭寇）当前又是民族大义，令特使五迷三道找不到方向。万般无奈，马鸿逵邀请马步芳共同到兰州商议大计。本来马鸿逵不愿离开宁夏，担心一旦自己离开，虎狼之师万一有什么举动自己非常被动。可是，现在马步芳一副干我屁事的态度，让他是在坐不住了。在马鸿逵的反复诚挚邀请之下，马步芳终于同意到兰州共商大计。

说心里话，马步芳一百二十个看不上马鸿逵。可是姿态已经做足，人家也给了足够大的面子，如果再推三阻四，就显得过了。二马的会面绝对是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经过讨价还价，马步芳终于在得到马鸿逵“不再谋求甘肃事务发言权”的承诺下，同意了他的请求。青马宁马对于甘肃老家的争夺从来没有停止过，现在青马占上风，在甘肃事务上拥有更多的发言权。马鸿逵对此怎能不耿耿于怀呢？现在人在屋檐下，只好暂时放弃。

马鸿逵离开宁夏自然做了“周密”的安排以防不测，可就在马鸿逵离开宁夏的这段时间，马鸿逵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青铜峡水电站发生连环恐怖袭击。三天内连续发生五起爆炸事件。两起既遂三起未遂，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对工程的损毁程度也有限。可是，这样一起恶性突发事件，足以造成工地内部的混乱和不安。华侨军队的反应非常快也非常强硬。两份内容相同的文件几乎同时放在委座和马鸿逵面前。

“我们对青铜峡水电站发生的爆炸事件表示严重关切。在青铜峡水电站发生的爆炸事件，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日本人蓄谋已久的袭击。同时，我们对宁夏方面能否有效保证工程安全表示极大担忧。该工程关系到下游民众的生命财产以及三圣公水利枢纽工程的安危。一旦出现不测后果不堪设想。因此，鉴于青铜峡水电站和三胜公水利枢纽的重要性，我们建议：一、成立由国府、宁夏和第六战区组成联合调查组，调查事件真相；二、组成由军委会、第八战区和第六战区部分部队组成的联合安保力量（团级）负责守卫。第六战区司令李华雄。”

李华雄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所谓联合调查组、联合安保力量不过是让自己这个三军总司令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可是，此刻委座却毫不犹豫的照准。而且省略了国府和军委会这个层面，直接命令第八战区长官朱绍良与第六战区长官李华雄共同负责处理。面对马鸿逵与马鸿宾量和署名声称能够独自完成安保调查任务，无需劳动中央和第六战区的奏折，委座严令马鸿逵、马鸿宾“以国事为重、务必配合，勿生枝节！”

委座的电令令马鸿逵的心凉到极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委座为何如此纵容华侨军队，心中暗自咬牙“想占老子地盘没那么容易！”

第六十七章诸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