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淑月

我退出楼宇,夜,微凉。

因为‘胸’口上尺许长的刀伤,根本无法穿戴盔甲,所以盔甲便暂时寄放在观星楼中,而楼宇下方的石道旁,马车早已静静地守候在那。

整座咸阳城就像一头蛰伏的雄狮,在灯火辉煌的宁静中似乎能够感受到咸阳城这头雄狮的脉动。

我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中,在月‘色’的陪伴下,我走过长廊、路过雨亭,最后我推开了书房的房‘门’。

一张红木桌上摆放着笔墨,书架上放满了各‘色’书籍,旁边的案基上静静地放着一柄剑,那是一柄大秦制式的青铜剑,也是我征战沙场的伙伴。

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右边是一张大秦的疆域地图,书房中,灯罩下黄昏的烛光轻轻摇曳,我静静地看着书房中的一切。

好似穿越千年时光,我看着书房中的摆设有些许感慨,对于这一刻的所观所感,熟悉而陌生,亲近而抗拒,这是一种矛盾的心里。

这一刻我的思维出现了‘混’‘乱’,我既是大秦的将领王傅,也是二十一世纪的退伍军人严刑。

我说不清道不明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次日清晨,陛下颁发下一道旨意,由于我常年在军中为国征战,很少有机会回咸阳城,如今我又身受重伤,故而特令我静养数日,不必急于返回军中。

我也乐得清静,便不再执意要求回归军中,况且我始终感觉整个人的状态很糟糕,即使我到了战场上,也定是累赘。

我待在自己的府邸中,谢绝一切探望的人,当夜幕降临,一辆普通的马车停靠在府邸‘门’外,管家带领着一位白衣‘女’子到了我的书房。

“将军,殿下让您去观星楼,该换‘药’了。”

白衣‘女’子自然是大祭司身边的一位执事,整个大秦,能够直接使唤白衣执事的人,除了大祭司,便只有大秦的帝王。

“麻烦您先行一步,末将随后便来。”

观星楼位于咸阳城北面,一栋九层楼宇,成镂空设计,整体由巨木支撑,是整个大秦天祭的核心所在,也是整个大秦最神秘、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按理说越是核心重要的地方,守卫的军队就越该强大,可是我却发现,咸阳城内距离观星楼最近的一支军队赶到这里都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因为军队的铁血杀意会影响到天祭。

在白衣执事的带领下我再次踏上了楼阁,当矗立在观星楼最上一层阁楼上时,阁楼中的一切并没有任何改变,唯一不一样的是大祭司。

今日大祭司身着一身祭袍,黑发盘束在脑后,身上挂坠着身份象征的饰品。

今夜她一身盛装,给人一种圣洁不容侵犯的神圣感。

“末将见过殿下。”

“将军免礼。”大祭司依旧是平静的话语说道:“琪羽,打开星楼,聚月华之力。”

“是!”

白衣执事转身离开,同时我慢慢站起身来,但却依旧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一边,不敢直视大祭司的容颜。

随着机关启动的声音传来,楼宇上方的结构开始变化,一道银‘色’的光束自楼宇顶部照‘射’下来,最后形成一道洁白的光照‘射’在楼宇的‘床’榻上。

“如果只是普通的刀伤,军队中的医疗足以痊愈,但伤口中蕴藏有蛊毒,这却不是普通医者能够解决的问题,将军你为大秦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陛下一直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所以陛下这才让本宫无论如何也要治愈你的伤势。”

“麻烦将军脱下外衣。”

依照大祭司的要求,我脱下外衣,此刻上身缠满了绷带,即使及时敷上了‘药’,可是也依旧无法阻止伤口化脓,所以此刻能够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为自伤口处弥散出来。

多年征战沙场,我身上不知有多少处伤痕,可如此恐怖且顽疾的刀伤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

正如大祭司所说,如果不是她亲自为我治疗,我即使当时没有战死沙场,事后也定会因为伤势严重而死去。

解开绷带,‘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灰黑的草‘药’粘稠在伤口上,隐约间能够看到白‘色’破裂的骨头,伤口已经化脓,似乎能够看到有白‘色’的甲虫在腐‘肉’间穿梭。

那是蛊虫!

“‘药’物控制了蛊虫的扩散,并且全部集中到了伤口这里,接下来我会把伤口上的蛊虫和腐‘肉’一同切除,剩下的就是普通的刀伤了。只是为了不让蛊虫重新回到你的身体中,整个切除过程不能用麻‘药’,而且你必须保持清醒。”

大祭司盯着我,问道:“你能承受吗?”

“嗯。”

我点了点头,随后躺在了‘床’榻上。

银‘色’的月辉透过观星楼楼顶汇聚到了一起照‘射’到我的伤口上,感受到银‘色’月辉的照‘射’,伤口中白‘色’的甲虫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它们不断在伤口的腐‘肉’间穿梭,并且更加汇聚到了腐‘肉’表层。

这有助于将蛊虫彻底切除。

一柄银‘色’的小刀出现在大祭司手中,那是一只纤细如葱削般的小手。

“如果你昏‘迷’过去,蛊虫会第一时间回到你的身体中,到那时,我也救不了你了。”

银‘色’的小刀将伤口的腐‘肉’一一切除,同时也将蛊虫一同拿掉,然而那种挖骨一般疼痛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即使这些年来在战场没少受伤,此时也是疼的满头大汗,好几次差点昏‘迷’过去。

当一朵云遮住了月辉,大祭司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银‘色’小刀。

我看到她那洁白的额头渗出一颗颗汗滴,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即使是大秦的大祭司也不过是普通的*凡胎,除了显赫的身份地位与超凡的练气士能力之外,她与普通的邻家‘女’孩又有什么区别?

白衣执事端着一碗草‘药’打磨的‘药’膏,在除去腐‘肉’和蛊虫的伤口上涂上‘药’膏,随后再次绑上绷带。

夜风依旧轻拂,缠好绷带的我向大祭司恭敬地说道:“有劳大祭司。”

“下去吧,你不用再来观星楼了,至于你的盔甲,我会吩咐人给你送回府上。”

“末将告退。”

我转身离去,下了楼阁,踏上马车,准备回府。我不知道我此刻是怎样的心理,之前对大祭司的不满甚至是愤懑此刻已是一扫而空。

虽然位高权重,万人敬仰,但如今已是二十七八的她,注定了今生都不能嫁人生子,不能同普通人一般感受亲情、爱情甚至是友情。

对于她来说,观星楼不是大秦最神圣的地方,而是囚笼,一座终将囚困她一生的牢笼。

在大祭司如此耀眼光环下的她其实比我们任何人都可怜。

就在我踏上马车的那一刻,我竟然对那个注定将孤独一生的‘女’子心生怜悯之心。

如果被文武百官、大秦百姓知晓我此刻心中所想,在怒斥我大逆不道的同时,定会嘲笑我的愚昧,大秦大祭司身份何等尊贵?她可怜吗?

“回府。”

马蹄践踏在石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而这一刹那,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氛围笼罩在空气中,一道黑影瞬间掠过夜空冲向了观星楼,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与此同时,咸阳城四处发生了暴‘乱’,火灾四起,整个咸阳城陷入了‘混’‘乱’中。

“她有危险。”

我看着观星楼,对马车的车夫说道:“你立马通知禁卫军观星楼有危险,让他们速派军队过来。”

我身上还缠满了绷带,但下一刻就已经拧着青铜剑冲向了观星楼,而剑不离身是我多年来征战沙场养成的习惯。

冲进观星楼第一层,我发现了一地的尸体,身着黑袍的敌人有四具尸体,观星楼各司人员尸体有八具,至于其他人则是已经逃离了观星楼。

紧接着我冲了二楼、三楼,一直到八楼,我所看到的都是一路的尸体。

这些尸体中有黑袍敌人的,还有观星楼内部人员的,而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滚石、箭矢还有好似丢了魂的黑袍人,我知道这些尸体都是观星楼内机关陷阱以及幻术的功劳。

抬头看着第九层,心中涌现一丝担忧。

大祭司是一名练气士没错,可如果被武力强大的人近身,也不过只是一名普通人罢了。

至于此刻咸阳城如此大的动静,我毫不怀疑敌人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大秦的大祭司,是那个早已被人们敬畏的同时而遗忘了姓名的淑月。

一旦大祭司意外身死,定会动摇大秦百姓的信仰,而信仰一崩,会对大秦的军队乃至帝国统治造成严重的威胁。

这正是敌人渴望看到的。

思考之间,我的身影已经越过了第九层楼阁。

只是由于剧烈的运动,刚敷上‘药’膏的伤口再次崩裂,猩红的血水很快浸染了白‘色’的绷带,我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还是失血过多,亦或者是担心大祭司一旦身死便会彻底动摇大秦的根基的缘故。

刚一踏上观星楼第九层,便看到二十余名黑衣人将大祭司团团围住,同时一根黝黑的箭矢直‘射’大祭司眉心。

即使我自己豁出去‘性’命,也要保证大祭司的安全,就像即使那千百大秦将士死去,我也不能死一样,在弓箭离弦的瞬间,我浑身的力量绷紧到了极致,然后整个人好似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叮!

手中的青铜剑终于在最后一刻弹开了箭矢,而‘胸’前的伤口则再次崩裂。

“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