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平缓有力的咚咚声,身体已经没了知觉,待古云睁开眼睛,嗅到了那浓重的香火味。

眼前,是画着地狱恶鬼、菩萨圣佛的天花,那栩栩如生的鬼怪与地狱之景似乎在向古云说着:你已经死了。

艰难的偏过了头,入目却是一个身着袈裟的老和尚,七八十岁的年纪,木鱼锥子都已经快拿不稳了,敲起来却是铿锵入耳。

随着古云醒来,那老和尚也不再颂唱经文,对古云和蔼一笑道:“施主,睡得可好?”

古云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虚弱:“这里是哪?”冲虚大陆虽无比广袤,但并不兴佛教,这明显是个佛寺。

老和尚抽来一蒲团,垫在了古云头下,道:“此处名为会龙寺,老衲便是这会龙寺主持,法号憨山。”

会龙寺?古云对这名字并无影响,又问道:“此处位于何方?”

“施主不是我浮屠大陆居民或许不知,我会龙寺坐落在大陆东北方,临近海域。”

浮屠大陆?古云一怔,再一打量这老和尚,确实与冲虚大陆的人有所区别,皮肤颜色较深,眉眼间距教短。

想不到自己居然到了浮屠大陆,记得昏迷前自己用尽全力使出了极剑道第九式,之后便没了任何印象。沉默一会,古云又问道:“不知是何人将我送来这里的?”

憨山和尚道:“送施主来的也不是我浮屠大陆人士,想必是与施主同出一族,如今已入了我会龙寺落发为僧,我这便将他叫来……”说着,憨山和尚让门外一个小沙弥请来一人。

看清那人模样,古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造化弄人,你我之间的恩怨本已了结,如今又扯上了牵连……你为何救我?你难道不恨我么?”

那人低吟了一声佛号,叹道:“古云,今我已经入了佛门,红尘之事本与我无干,但……念及百里前辈的恩情,我不救你,却永远斩不断这俗世恩怨。”

“是么。”古云闭眼微思,良久才轻声道:“是我愧对于你,对不住了……”

“阿弥陀佛。”云争微微一叹,返身出了房门。

房中沉寂许久,那憨山

和尚也不诵经了,望着闭目养神脸上不断变化的古云道:“施主,冲虚大陆与浮屠大陆相距万里之遥,海上又是凶险异常,却不知你为何要出海来到此处?”

古云虽然身受重伤,但这憨山和尚也看不出他的伤是何所致,只以为古云是出海遇了难才落得如此境地。

睁眼望了望自己断去的右手,古云苦笑道:“那不堪往事不提也罢。”他能看出来,这憨山和尚是没有修为的。此前,他也多有听闻这相隔大海的浮屠大陆异闻,据说浮屠大陆土地贫瘠民风朴质,可谓地少人稀,多年来并未有过战事兴起,这所谓的修真异术也没有传到这来。

而这个在修真者眼中处于低等的大陆,也没人兴得起兴趣,故此国泰民安直到如今,而这佛教便是这大陆的一大特色。虽不兴道家修真之术,但佛法经文在这里却是视若珍宝。

佛家讲究善导众生,又有无数经文传颂流唱于今,那些贫苦之人便只有靠着这佛堂来安慰一下自己,留下点虚无缥缈的念想,盼望来年收成能够养得活一家老小。

故此,佛教兴起,而天下也是太平得很。

憨山和尚慧眼如炬,看得出古云是个有故事的人,便道:“施主,红尘苦海难寻岸,何不断了这三千烦恼丝,了却尘缘清心理佛呢?”

“呵呵。”古云却是被逗笑了,道:“憨山大师,你不必拿这一套来点化我,若你知道我曾经所做的罪孽,恐怕你就不是想点化我而是恨不得超度我了。”

“阿弥陀佛。”憨山和尚皱眉不解,道:“施主何出此言?众生皆平等,施主就算犯了再大的罪孽,也是被这红尘所蒙蔽了双眼,我佛慈悲,定愿接纳施主,只要施主一心向善,有朝一日领悟佛缘成佛得道也不尽然啊。”

一心向善成佛得道?古云不屑之:“大师,你可曾杀过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此等罪孽老衲怎么去犯!”

“那你可知我曾杀过多少人?”古云笑了,盯着憨山和尚让他不禁感到一股威压。

过了半晌,等憨山和尚平下心中惊骇,才徐徐道:“施主,不论你曾沾染多少罪孽鲜

血,只要你愿回头是岸,日后以普济众生为己任,那之前的罪孽不就……”

然而,古云没有听他说完,只是淡淡道:“我曾经屠杀过无数城镇居民,攻城掠地无恶不作,死在我手里的无辜之人足有百万千万!天下人人都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以祭奠他们枉死的骨肉亲朋,现在,你还觉得我能成佛,我能向善么?”

憨山和尚惊得说不出话来,此等行径,就是最凶厉的恶鬼也做不出来!

古云见他不答,又想起如今处境,那五千万人对自己冷漠、怨恨的神情,古鸢心疼却又释怀的笑容,龙灵儿对自己的不离不弃,七十二虚座对自己的绝对忠诚,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无辜之人,他终于知道自己犯的错究竟有多么严重了。

他差点取得了天下,但却失了他曾经最为看重的东西:人心!

鸢儿是对的,如果不是自己贪婪,当初治好了鸢儿带着她和诸女隐居山林不问世间诸事岂不快哉,又怎么落得众叛亲离万夫所指,只是不知道,如今鸢儿她们又怎样了……

憨山和尚听了古云话语早已是惊得浑身颤抖,不断的呢喃佛法,古云微微一哼,也就不说话了,闭上双眼小歇起来。

直到日落西山,古云才想起一事,朝还在念佛的憨山和尚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憨山和尚嘴角一抽,看向古云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但很快又消失无踪,暗骂自己这许多年佛算是白颂了,只道:“施主你自来到我会龙寺,已经昏睡了一月有余,内外伤势虽均已痊愈,但还需调理,半年内怕是起不来床了。”

一个月了么?时间过得真快。

古云望着天花有些茫然,憨山和尚或许不知,但他自己却明白得很,他的伤势何须半年,辅以灵气最多半月足以恢复如初。

只是,等他伤好之后又该如何?回到冲虚大陆报仇么?可这仇又该找谁去报?整个冲虚大陆都是自己的敌人,还要再一次与天下为敌吗……

脑海中闪过郁惜与鸢儿的面貌,古云叹了一声,只感觉心有些疲惫了。

自己所为罪孽,万死难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