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圣修女的梦境(十一)

这一晚齐乐人还是做梦了,少见的不是噩梦。不,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噩梦吧,梦境像是自动播放的电影一样,从他和吕医生进入新手村开始放起,然后苏和出现,他们结束任务来到黄昏之乡,然后是献祭女巫,再跳转到了古堡惊魂。梦里他又经历了那次在地下室打败疯夫人的战斗,当他的再一次要打开那个装了手提电脑的抽屉时,他的梦境戛然而止。

半夜醒来的齐乐人还迷迷糊糊的,他翻了个身继续睡,然后又做起了梦,他梦见了献祭女巫任务时的宁舟,那时候他还是女性的外表,他们在无人的地下洞穴中亲密接触,肆无忌惮地探索对方的身体,直到……

梦中的他摸到了一点不该出现在女性身上的东西。

齐乐人翻身而起,冷汗淋漓地坐在床头,天已经亮了,他的生物钟罕见地罢工了,正当他摸索着放在枕头边的手表的时候,他看到穿戴整齐的宁舟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擦拭着他的双刀。

齐乐人打了个激灵,立刻清醒了:“早……早啊。”

宁舟的视线在他敞开的T恤领口上停顿了一秒,又在他还残留着睡意的脸上停顿了一秒,淡淡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

齐乐人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一个正常男性从青春期开始就会遇到的晨间麻烦,现在他有两个选择,傻坐在**等到它自己消下去,或者去卫生间自己解决。

考虑到不到五米的距离就有他(性别错误)的春梦对象,对方还一脸性冷淡地在擦拭刀刃,而他的语鹰站在沙发背上歪头歪脑地打量他,齐乐人觉得无论他选哪个都有点羞耻,他现在只能祈祷刚才做梦的时候他没有发出什么不该发出的声音。

因为太紧张,他甚至还胡思乱想了起来,宁舟遇到这种麻烦的时候要怎么解决?他依稀记得有些宗教的教规不但禁止婚前性行为,甚至是严禁自-慰的,各种意义上的反人类。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际,宁舟突然收起了他的双刀,插回到了大腿外侧的刀鞘上:“我去拿早餐。”

“哦,好好好。”齐乐人松了口气,目送宁舟的和他的黑鸟一起离开了房间。

麻烦解决了,吃完早餐四人再次集合到了一起,研究着齐乐人从陈百七那里买来的圣城地图,商量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行动。最后商议决定现在城内大致走一圈,然后去教廷旧址探探究竟。

圣城依旧是那个圣城,被封闭了二十多年之后它看起来依旧是热闹的,但是有些角落已经可以看到这座城市在没落的痕迹,几条主干道之外,很多房屋都已经废弃了,据说在恶魔入侵和朔月灾厄后,圣城现存人口不足一万。

街道上到处都是中年的男女,还有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但很少看到年轻的男男女女,小孩子更是一个都没看见。四人游**了一圈打听了一些圣城的情况后就向教廷旧址出发了。

“昨天领主是怎么说的来着?教廷附近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封闭了起来,无法进入到里面去?”吕医生回忆着昨天在城堡内打听到的情报,问道。

齐乐人应了一声:“刚才那个路人也是这么说的,他们想要去教廷寻求庇护,但是根本无法进去。领主夫人是个很虔诚的信徒,经常在教廷附近祈祷,但也无法走入教廷中。”

“到那里看看就知道了。”苏和说道。

圣城的教廷旧址坐落于圣城北方的一座山丘上,环山而建的白色石质建筑群圣洁依旧,却是一潭死水。

“这个有点像圣斗士里的圣域啊。”吕医生站在山下仰望的时候感叹道。

被他这么一说,齐乐人也觉得有点相似了。

抬眼望去,葱翠的山林身披白色石阶组成的长梯,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延伸,沿途的宗教建筑高低林立,绿色和白色组成了这个圣域最基本的色调,在蓝天白云下熠熠生辉。山峰最高处的神殿似乎历经了一场战火,半个建筑已经坍塌了,可即便只剩下断壁残桓,它看起来依旧圣洁宏伟,令人神往。

这就是昔日信徒们心目中的圣地吗?

“果然,被封闭了啊。”苏和站在台阶上,伸出手,他的手掌似乎碰触到了某种诡异的屏障,涟漪从他手掌的位置扩散开来,弥漫着不祥的黑色。

“恶魔之力。”宁舟也上前一步,很肯定地说。

“是恶魔的力量,看来是它们封闭了教廷……”苏和思忖了片刻,继续道,“历史传说里带领恶魔第一次入侵人类世界的那位魔王,应当是被封印在了这里。”

吕医生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痛苦地问答:“我们不会一不小心把它放出吧?”

苏和笑了笑:“应当不会,因为传说魔王的传承和人类不太一样,如果旧的魔王不死,新的魔王就不会登基加冕得到恶魔的承认,现在新的魔王都已经产生了,老魔王恐怕是真的死了。”

“你是说权力、杀戮和欺诈这三位魔王?”齐乐人记得苏和曾经给他们科普过,“但能够同时产生三位魔王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苏和无奈地笑了笑。

因为无法进入到教廷中,四人就在山脚附近查探了一番,在一道石阶旁发现了一处被鲜花和绿树包围的墓园,。

“圣墓花园。”齐乐人站在墓园的入口,将碑文读了出来。

说是墓园,但是圣墓花园中到处都是鲜花,这些美丽花朵在无人照料的今天也开得郁郁葱葱,如果不是零星几块墓碑穿插在花海中,来到这里的人几乎感觉不到这里是一座墓园。

“我饿死了,休息一会儿下午再去调查线索吧。”吕医生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

“好啊,我也饿了。”齐乐人早餐吃的不多,经过一早上的奔波现在也已经饥肠辘辘了。虽然这里是个墓地,但是风景还是不错的,四人就在这里休息了。

午餐是领主城堡里的女仆准备的,这位四十几许的女仆细心地把面包和葡萄酒装在了一个大篮子里,还配上了果酱和熏肉,味道比他们自备的干粮好多了。将篮子里的桌布铺开,四人在草坪上席地而坐,沐浴着阳光享用起了午餐。

来到噩梦世界后齐乐人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离开了黄昏之乡那压抑的机械城市和那永不坠落的夕阳,此时此地的阳光和空气都让他轻松愉快。宁舟的语鹰也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从宠物行囊里钻出来,抢了一大片熏肉后就拍着翅膀飞跑了,现在不见鸟影。

吃饱喝足后齐乐人在圣墓花园转了一圈,花园的角落有一棵巨大的树木,准确来说应该是巨大的树木的残骸,因为它的内部已经被腐朽蛀空,又在雷雨中被劈倒,距离地面一米以上的部分已经倒下了,横陈在草地上成为了一截毫无生气的朽木,可即便如此,这直径足有两米的断木也比站在它面前的齐乐人高了。

它留下的树干根部也已经被蛀空,可有趣的是被蛀空的木墩里竟然长出了青葱的野草,铺得树墩里的空间像一张天然的露天睡床。

这个季节花开得正好,四周的树梢上也开满了花,大多是蓝白色的,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地坠了下来,落在了蛀空的木墩中,盖在树墩里的青草上,看起来柔软又舒适。

吃饱喝足有点困倦的齐乐人干脆踩着露出地面的树根爬进了树墩里,枕着清新的野草和散发这香味的落花,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这棵被劈断的巨木的树墩就成了他午睡的小床,刚好能睡下一个人,躺在里面的齐乐人闭上了眼,任由阳光洒落在身上,照得他的脸红扑扑的,浑身的血液都里都流淌着阳光的味道,暖暖的。

静匿的圣墓花园里,齐乐人还能依稀听到吕医生和苏和说话的声音,可是他们的声音也被睡意越推越远,他睡着了。

“为什么这个墓碑上要刻玫瑰花?”吕医生指着一块墓碑问道。

苏和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块墓碑后说道:“关键应该不是玫瑰花,而是数量的问题,玫瑰花刚好七朵,在这里是代表‘我爱你’的意思,这应该是为爱人立的墓碑。”

吕医生左手捶了一下右手:“对,我记得在古堡任务里你跟我和乐人说过。”

两人的谈话吸引了宁舟的注意,他也看到了这块墓碑,上面是一位教廷信徒的名字和生平,她叫苏珊,是一名虔诚的教徒,消失于朔月之夜中,她的丈夫为她举行了葬礼,祈祷她的灵魂能得到上帝的救赎,墓碑上的玫瑰花浮雕被涂成了白色,栩栩如生。

“白色的玫瑰,是纯洁的爱情。”宁舟说。玛利亚钟爱白色的玫瑰,所以他记得。

他还记得,玛利亚跟他说起过圣城教廷外的圣墓花园,当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她在这里种了很多玫瑰花,五颜六色,她最钟爱白色。圣墓花园的角落有一棵参天大树,她在那里挂了一个秋千,在晚风中独自玩耍,那是一段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光。

二十多年过去了,玛利亚种下的玫瑰花顽强地存活了下来,生长在圣墓花园的角角落落,而被她悬挂过秋千的树……

“咦,乐人跑哪里去了?”吕医生奇怪地问道。

“他好像往那边逛过去了。”苏和指了指花园的角落。

宁舟大步走了过去,果然在花园的角落里找到了齐乐人,他躺在了蛀空的树墩里,枕着青草和花瓣,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下小睡。一片调皮的花瓣顺着风滚落到了他的头发上,又打着滚往他的脸上跑,被卡在了睫毛里,他似乎觉得痒,皱了皱鼻子嘟哝了一声,微风将那片花瓣从睫毛里拯救了出来,它打着卷动弹了一下,落在了他的嘴唇间,蓝白色的花瓣衬得原本就红润的嘴唇越发鲜艳,宁舟久久地凝望着,凝望着……

“齐乐人——你跑哪里去了?”

吕医生的叫喊声从远处传来,睡得正香的齐乐人被惊醒了,猛地睁开眼,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阳光……他躺在花瓣里仰起头,视线落在一片蔚蓝中,那是比天空更蓝的颜色,澄澈纯净,直击内心。他恍惚了一瞬间才意识到那不是天空,而是站在树旁的宁舟,他安静地看着他,依旧是那么冷淡,仿佛刚才一刹那他看到的那一抹温柔的蓝色,是他还未醒转的错觉。

“我睡着了?”齐乐人一张嘴,落在嘴唇间的花瓣被他吃了进去,他赶紧坐了起来东张西望,寻找刚才声音的来源。

吕医生一溜小跑来到他身边,惊叹地叫道:“这张床看起来好舒服啊,还是纯天然原生态的,你可真会找地方。”

齐乐人从树墩里跳了出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花瓣和草屑:“你要躺会儿吗?”

吕医生纠结地看了一会儿这个树墩,还是放弃了:“算了,我们去吃小蛋糕吧,我从黄昏之乡带来的,可好吃了。”

齐乐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张舒服的树床,最后还是跟着吕医生走向野餐的地方,苏和正随意地坐在草地上,笑着举起盛了葡萄酒的高脚杯,对他们致意。齐乐人一边走一边回过头,宁舟还站在树墩边,无声地望着他们。

他没有想到他会回过头,微小的诧异浮现在他的蓝眼睛里,还有某种来不及的藏好的情感,克制到近乎自虐,含蓄、内敛、悄无声息,总是太容易错过。那一刹那有太多的细节,多到让人来不及理清就全盘忽略,午后温暖的阳光里,齐乐人笑着举起手,对宁舟挥了挥:“一起来啊!”

于是他只是踌躇了一刹那,然后笔直坚定地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