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这日,天气晴好,宜远行。

楚少戈亲自送了太后的仪仗出京,不管这对母子之间究竟有多少龃龉的事情,也不管他们是否都盼着对方早日死去。在众人面前,还是演了好一出的母慈子孝的戏码。

太后远行之后,京中又是好几桩的喜事,这几日白叶跟着白夫人一同拟礼单,虽然忙的头晕脑转,却也于京中人际关系之上长进了不少。也深深了解了一把白大将军府的底蕴。

打仗原本就是最为发财的行当,白家的库房里面更是陈列了不少白氏父子的战利品,那能够到白叶肩头的红珊瑚树,那一整块羊脂玉雕刻的玉如意,还有鹌鹑蛋大小的珍珠,各色首饰挂件、玛瑙玉器、翡翠宝石,饶是白叶没有爱财之心也看得双眼放光。

“这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也添给你当做嫁妆好了!看着就喜庆!”白夫人随手一指,白叶的嫁妆就又丰厚了不少。只这些日子拟定礼单的空挡,白叶就从这库房里面得了不少的好处。

“这块皮毛保存的倒是不错,纯白的也没有一丝的杂色,你一并带去,我记得你怕冷,冬日里面做个大氅也是好的!”白夫人接着说,一旁小刀动作利索,立刻就记了下来。

白叶一开始还推辞过,白夫人狠狠训斥了她一顿,再之后不管白夫人给什么白叶都笑眯眯的接受了。

母女两人在库房里转了一圈,回去坐在客厅之中皆是有些疲累的模样。白夫人喝了口茶水,才道:“明日里去乾府上给乾墨添妆,你准备送她什么?”

“前几日我在库房看到了几本书,虽然不算是孤本却也很是难得。乾墨素来喜欢这些,送礼自然是要投其所好。”白叶笑着道:“我就准备把那几本书拿去给她添妆好了。”

白家上下虽然不说是五大三粗,目不识丁,然而对于那些书本也不过是看看罢了,并未收藏珍视的想法。这些东西,大多都是白川他们的战利品,自然不是太过于放在心上的。乾家却是正好相反,诗文传家,最是喜欢这些书书本本了。

白叶这般送礼,既清贵又雅致,还投其所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乾墨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婚期则定在了四月十五。这天白叶去添妆,一群女孩子凑在一起好生热闹了一番,之后乾墨才露出了不舍之色,她是远嫁,原本预定的是下半年的婚期,然而如今京中情势不明,以防万一,两家就默契的把婚期提前了。

京中这样的婚事不在少数,可以说是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太后死。而在这种等待中,京中越发的安宁起来,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一般。

白叶却顾不上这些,这些天来,闲暇之时她就去白府特意为她辟出来的冰窖。里面,那三株暮茨早已经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模样,只原本开花的地方都挂着一枚白中隐隐透着青色的果子。

四颗果子,从二月间就挂上去了,两个多月过去却也不过长大了一点点,最小的那个看着如同冬枣一般,最大的

也不过鸡蛋大小。

这些天她在何太医的藏书之中翻找了不少关于暮茨的记载,这才确定这果子大约要到六月间才能够成熟。成熟之后还要再放上月余才能够摘下,这样果子本身的寒毒才能够褪去。

配药的其他药材她都已经收好了,如今每日过来看一看这果子才会觉得安心一些。

五月端午之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今年似乎格外热一般,白叶怕热,房中此时就让人备上了冰盆。这一日她正在翻开从何太医处借来的古籍,就听到外面一阵噪杂的脚步声。

“姑娘,夫人带人绣娘过来,奴婢看着倒是嫁衣做好了。”新绿连忙提醒白叶,话音刚落就听得白夫人叫她的声音了。白叶慌忙把书签放进看的那一页,从书桌后面绕出去。

“虽然赶了些,然而总算是及时做好了。你且试试看,不合身的地方再慢慢改。”白夫人说着摇头,“姑娘家怎么能够这般贪凉,你原本就是大夫,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母亲且饶了我吧,实在是天气太热,纵然坐着不动也要冒出来一身的汗!”白叶笑着跟着白夫人一并入了内间,新绿和送嫁衣的绣娘一同伺候她换了嫁衣。

“姑娘似乎受了些。”这绣娘原本就是白府养的,此时小心翼翼整理着裙摆,“腰间还要再收半寸才好。”

“旁的地方都还算合身。”白夫人说着眼眶就红了,白叶抬头恰好见着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一紧,低声道:“母亲,纵然我嫁了人,日后也是可以时常来看你的。”

白夫人笑着摇头,抹掉了眼角的泪。

“说什么傻话呢,哪里有时常回娘家的。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端王苛待你了,又或者是你骄纵呢!”她说着眼眶里就又溢满了泪水,半响才又道:“不过,若是在端王府过的不合心意,你自然是随时可以回来的!我与老爷给你撑腰!”

白叶哭笑不得,心中暖暖的,只提着裙摆过去握住了白夫人的手。

“娘……”她低声说:“要不,女儿还是不嫁了吧?”

“那怎么行!”白夫人瞪了她一眼,转瞬也露出了些许的笑意,道:“你也就是说着哄哄我罢了,若我真拦着不让你嫁,怕是你自己就不乐意了!”

白叶脸微微红了些,却嘴硬道:“我有什么不乐意的,能够陪着母亲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就想留在家中当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总比去当端王府的主母要来得轻松自在!”

这却是大实话了。

白夫人摇头,“好好好,你乐意留下,只是端王也等不了了。这不过才几日未曾见你,往府上送得大大小小的东西,还少么?”她说着把白叶推开了些,“快把衣衫换下来吧,让绣娘改改好。”

白叶听话换下衣衫,这才刚刚穿好了自己的衣裙,还未曾来得及与白夫人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还有喊声。

“白姑娘可在!”

是冬晴?!

白叶一愣,立刻眼神示意新绿迎出去,她也没有迟疑和白夫人一并出了内屋。

一出来就见着冬晴一脸的惊慌失措,见着白叶竟然是来不及行礼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白姑娘,王爷毒发了!”

毒发?!

白叶手猛然一紧,下意识就向前了一步,因为紧张而失真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回来的一样。

“怎么会毒发!他现在在哪儿!”

那是她的声音吗?白叶迷迷糊糊地想,看着满头大汗的冬晴,只看着她嘴一张一合,似乎过了许久才听到她的回答。

“王爷在宫中……皇上已经下令召集所有太医入宫了……”冬晴被新绿扶着起身,紧张地盯着脸色苍白得吓人的白叶,“白姑娘……王爷的毒,白姑娘最为清楚……”

“是……是……”白叶喃喃自语:“我的药箱呢,新绿……”

新绿连忙应了一声,扶着冬晴站稳就立刻转身去耳房里面拿出了白叶的药箱。

白夫人看着白叶这般恍惚的模样,不由大声呵斥道:“白叶!”

白叶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然后之前那种朦胧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一瞬间她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转身看向了白夫人。“母亲,我要入宫。”

“我不拦着你,只你也当冷静才是。我知端王在你心中有多重要,可越是这般,你就越应该冷静,而不是惊慌失措。”白夫人拉着白叶去一旁椅子前,见白叶还是有些木木的,不由伸手按着她的肩膀强行让她坐下。

白叶这才缓缓坐下去,抬头看着白夫人。

“母亲,楚容若他许久都没有毒发了……”自从知道陈舸是太后的人之后,楚容若一应饮食日常都十分小心,之后再未曾毒发过。所以,猛然一听到冬晴说楚容若毒发,她才乱了阵脚。

因为,在场的人之中,怕是只有她最为清楚,楚容若若是再次毒发,该多么严重。

“我知道!”白夫人沉声道,沉稳而冷静的声音让白叶慢慢镇定了下来,“你更应当知道,你是大夫,若是你都乱了阵脚,又如何救他?”

白叶紧紧咬着下唇,连着唇上溢出了血丝都未曾察觉。白夫人见她这般模样实在是心疼,然而什么都没有说。许久,白叶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眸子之中就只剩下一片清明了。

“新绿,你拿着之前我准备的那个玉匣,跟我去一趟冰窖。”她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冬晴,“冬晴先歇口气,喝点茶水顺顺,我准备好东西就一并去宫城。”

她说着略微顿了下,回头看向白夫人。

“还要劳烦母亲派人快马去一趟何府和刘府,我并未接到旨意,让老师和师叔在宫城门口等我片刻,免得我入不了宫。”她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就去取那关键时候能够救命的东西去!”

白叶口中能救命的,自然是冰窖之中还未完全长熟的暮茨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