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如何知道沈浩为什么会输?叶三娘捏紧了拳头,话却说不出口,是说如今镇远候侯府被抄,老侯爷入狱,老夫人如今被软禁在佛堂,而这宋家还在暗中派人搜索沈浩的下落?还是说,如今朝堂多为宋家把握,能够说得上话的老臣被贬的贬,被孤立的孤立,所谓忠臣,此时,都成了闷臣,一个个的,敢怒不敢言。

“三娘不能让正使犯险了。”

“好啊,”沈浩掂过一张素白的娟帕擦了擦骨节分明的手指,“三娘你和我一起去,不久可以而来。”

“我……。”叶三娘一下哽住,半晌吐不出一句全话,身旁的活计握着大砍刀,愣愣地站着。

沈浩开始夸赞起来,“三娘机关设计,玲珑心思这天下间,除了北狄的国师尚可比较一二,只怕再无人敢与三娘并提,三娘,你也且让小辈们看看,你那神算娘子的名号,还没有蒙尘,还是叫得响的。”

叶三娘有些犹豫,看向沈浩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自己当年,就是因为宋家的事才归隐,三年前那一博,让自己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东西——自己的夫君和腹中的孩子,如今,自己要再踏入这一滩浑水吗?

“诶,夫君,我看你还是别劝了,我看,这叶三娘这三年是在这小客栈里养安分了,本事都磨没了,老虎都没了爪牙,你让她怎么出山?”柳小桃正是抓住了叶三娘眼里那丝犹豫,接了沈浩的话,旁敲侧击,故意使了招激将法。

“啊呸,我们老板娘日日都有操练,这爪子和牙都可利索了。”叶三娘身边一个颇为憨厚的汉子挥着大刀喊道。

“二虎,你闭嘴。”叶三娘冷喝了一声。

柳小桃心里不禁都是笑开了话,这活计,说话也是颇直白了。

二虎不甘,挑唆了身旁两个活计道,“老板娘,这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咋还不让俺们动手呢,待俺操俺的大铁刀上去,保管把他们砍得七零八落,七荤八素的。”

“闭嘴,”叶三娘来了脾气,“谁说让你们伤他们了?你个手指头都不准动他们的。”

二虎缩缩脖子,一副委屈模样,这让自己扛着刀出来的是老板娘,如今不让自己动他们的,还是老板娘。

“正使,我叶三娘也算是江湖人,如今,我跟你走可以,但是,只有一个要求。”

“好,你说。”叶三娘的态度似乎早就在沈浩意料之中。

叶三娘一双凤眼将楼上的每个人都扫视了一番,淡然脱俗的沈浩,还得带着胸怀天下,拳握山河的自信,冷静不语的莫白,这人练的是极为实用的刺杀功夫,是个快手,还有这一副仙翁气质的沈北堂,此人步伐厚实稳重,是气功高手。

最后,叶三娘的眼神冷酷而无情地落在了柳小桃身上,眼睛一眯,这丫头,出了刚才嘴皮子快一些,这身上,竟然是没有一丝功夫傍身,这样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正使过去,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为何如今会将这小丫头时时刻刻地贴身带着。

想到方才两人点菜时的亲昵,和方才这丫头唤正使夫君,难不成……不会,正使不会是那种为色所诱的人,况且,这丫头前头没肉,脸上无光的,哪里有色可言。

“行动的时候,还请正使不要带上她。”叶三娘指尖,指向的,正是自己心目中丝毫没有利用价值的柳小桃。

“我不!”柳小桃当下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沈浩的衣角频频摇头。

“好。”沈浩却是点点头,答应了。

“我不!”柳小桃继续拉着沈浩的衣角,眉头攒成一团,这算什么,白白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一句话,沈浩就要将自己丢下不成?

“小桃,乖。”沈浩摸了摸柳小桃的头,却是被柳小桃闪身躲开来。

一扭头,柳小桃更是看到楼下笑脸吟吟的叶三娘,脸上那副满足的模样,犹如是把自己的心啊肝啊放到柴火里烧一样难受。

“我不。”柳小桃第三次提出抗议,小脸都红了。

“小桃,乖。”沈浩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么一句话的安慰吗?

这回,沈浩安抚的手还未触到柳小桃的发梢,柳小桃赌气,一个转身,就是直直地朝着楼梯口奔了下去,路过大堂时,又看到叶三娘那饶有兴趣的表情,一下子,胸间的闷气又是上来了,大门一开,朝着外头的鱼塘边跑去。

沈浩站在二楼的扶栏前,手还僵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莫白忍不住,板着脸提醒道,“主子,这个时候,你不该是追出去的吗?”

沈浩木然回头,还没开口,沈北堂却是翘着二郎腿往这扶栏上一坐,“追啥呢,之前听说这丫头是个渔村里来的,如今朝着鱼塘跑了,指不定,是睹物思家乡去了。”

沈浩斜了沈北堂一眼,幸好小桃不在。

“主子,您就追吧,追了这次没下次了。”莫白痛心疾首地提醒道。

虽然觉得莫白的话有些奇怪,沈浩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挥了挥手,直接进了屋子,门一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北堂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不向女人折腰,这才像是自己的侄子。

客栈外,鱼塘边。

柳小桃身着一身粉色罗裙,两只手小心地提着罗裙的上摆,生怕沾染了塘边的湿泥,明明是沿着鱼塘的绿荫小路慢慢走着,头却时不时地朝后看,一边期待着什么,一边又是害怕些什么。

“哼,”柳小桃踢了一脚池边的石子,扑通一声,石子入水,“那家伙居然真的没有追出来,混蛋!负心汉!花心大萝卜!”

再一声石子入水,柳小桃抬头一看,却看到这鱼塘对岸蜿蜿蜒蜒地来了一队人马,隔着一个鱼塘的宽度,只能遥遥地看着。

打头的是个武馆,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身铠甲,红缨缎带随风起舞,风光无限,后头,跟着的是两排礼官,随后是一尊八人抬的轿辇,围着青纱帐幔,里头端坐的人看不清楚,姑且认得出是个长发及腰的少女。

柳小桃躲在一棵柳树后,远远地打量着这行队伍,此处不过是个偏僻的小乡村,怎么会有这般豪华冗长的队伍,看着这阵仗,只怕当今郡主出行,也就这般风光了。

“将军。”突然,一声高喊从队尾一直绕到了队伍前面。

看着一个插着侦查棋的骑兵驾马而来,对着打头的将军拱手高喊了一句,“将军,先前牛头山那帮土匪已经全部移交官府了。”

“恩,下去吧。”打头的将军勒着马缰,只是点了点头,眼神警惕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待扫到这鱼塘对面层层叠叠的柳树旁,眼神一滞,似乎看到了什么失去已久的东西,瞳仁不知不觉地就是泛起一层氤氲,蓦然间,不知是何原因,就连勒缰绳的手都僵住了。

“将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一旁的副将凑上前问道。

想到前几日,在牛头山,要不是将军及时发现埋伏在草丛里的人,提醒大家做好准备,只怕,这一行的队伍里的人,只会被斩得所剩无几,更别说这轿子里供的祖宗,这掉了一根根毫毛,自己都是斩首的命。

“没事。”打头的将军收起了目光,“一切正常,沿着大路,照常前进。”

柳小桃躲在柳树后,一直等到这队伍完全走过了,才是悄悄捏着裙摆出来,看着一行人浩浩****留下的余灰,指甲一用力,一不小心就是掐进了掌心,若是刚才,自己没看错,这打头的人,可不就是亲自抄了侯府的宋长欢。

柳小桃簇紧了眉头,指甲只是越发用力,凝神间,肩头却似慢慢抚上一道温热。

“小桃。”

“啊!”柳小桃冷不丁地被这么一喊,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沈浩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自己身后,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走开,不是说,不让我跟着你们嘛,现在追出来做什么。”柳小桃别过脑袋,心里有欢喜,可更多的,还是在赌气。

“小桃,”沈浩大手生硬地扳过柳小桃的肩膀,“叶三娘也是在担心你,你知道,你没有武艺傍身,到时候,很容易受伤。”

“我知道,”柳小桃声音低了低,继而又是高昂起来,“反正我最没用了,什么都不会,除了耍嘴皮子就是耍小性子,我可让你讨厌了,让你心烦了,到时候,带着我,还得拖你们后腿呢,是不是?”

“谁说的。”沈浩猛地摇头,把柳小桃往怀里一搂,也不管柳小桃如何挣扎,只把自己的下巴抵在柳小桃的头顶,把这喜欢乱跳乱蹦的小束了个严严实实的,“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拖我后腿了,或者麻烦了,反而,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还记得,侯府被抄那天,所有的丫鬟下人头跑光了,只有你,愿意冒着危险回来找我。”

说起这些,柳小桃的眼眶不觉就是湿润起来,自己和沈浩相处的时候,都是对这段往事避而不谈,如今谈起,总觉得,那日守在侯府门口的冷兵铁甲依旧在眼前,那个昂头阔步的将军宋长欢活现在眼前。

“那你现在才追来?”柳小桃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浩直直地盯着柳小桃的眼睛,老实交代,“说实话,我有犹豫过,就像祖母常说的,我不知道如何和女子相处,也不知道如何去讨女子的欢心,你起初跑开,我是那般的失措,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莫白让我追来,可是我脑海里却始终铭记爹爹教我的一句男儿不需要向对手认错,我忍着心里头的痛回到房里,才发现,你从来都不是我要征服的对手,你是我要宠爱一生的人,认个错,服个软,又何妨?”

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说的柳小桃的眼泪汩汩地就是淌了下来,“恩。”柳小桃呢喃了一句,继而则是更紧地抱住沈浩的腰身,欣慰地叹了一句,“太好了,我总算把你训成妻管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