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静谧得可怕,仿佛可以听到外头雪花落地的声音,香炉里,依旧燃着香。

“本宫向来,只嫁可以打得赢本宫的人,你赢了。”靖公主眼里闪过一丝流光,这才是颓然地手一松,龚本寿无力的胳膊应声落下,兵刃落地,发出哒哒的脆响。

龚本寿垂着头,苦念一句,“你何苦硬要嫁我。”

“你忘了?那一年,我因为患了水痘,被人带出宫休养治疗,在你家待过两个月,哪两个月,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两个月。”

“可是,”龚本寿嗓子一哑,“我给你取外号来着。”

“我喜欢,”靖公主提了提声调,“在宫里,人们都怕我,惧我,宫女太监见了我就下跪喊‘公主千岁’,从来没有人会喊我‘小疙瘩’。”

“我还怪你撕我书来着。”龚本寿接着说道。

“是我错了,”靖公主第一次流露一种娇羞模样,“我以为那是废纸,后来我命人去查了那是前朝阁老留下的手迹,价值连城,是你爹爹的珍藏。”

“可我……可我还……还把你骗上房梁,让你饿了三天来着。”龚本寿已经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你以为把梯子撤走了,我就当真没办法下来……罢了,”靖公主突然收住音,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只是偏过头,让龚本寿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幽幽地说,“你其实,根本,就……其实你不喜欢我,对吧。”

龚本寿身子一僵,只是含糊说道,“毕竟你救过我一命,我也许诺过。”

“算了吧,你当时被打晕了,迷迷糊糊的,哪里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你走吧。”靖公主的话里透着倔强。

“不管怎样,我欠公主一条命,这个恩情,我是一定要还的。”

“你走远点,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就算是还了。”靖公主慢慢地拾起地上的匕首,又慢慢地插入匕鞘中,背过身子,看也不看龚本寿一眼。

柳小桃在门外已经看了许久,看着龚本寿一时间不知所措,连忙用眼神暗示他快出来,自己又是伸了伸脖子,对着临窗而立的靖公主小声唤了句,“靖公主,其实……。”

“你怎么在这里?”一声不合时宜的发问打断了柳小桃的思绪。

柳小桃转过头,就见得沈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这门口,听着口气,像是刚来来的。

“主子,那丫头押来了。”身旁的莫白手里箍着那小辣椒,看来这一战,这叫无艳的小辣椒又是惨败而归。

“放了她,”沈浩敛眉道,“靖公主远来是客,不得放肆。”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无艳是靖公主的贴身婢女,沈浩此番又是受靖公主相邀,来商议继续追寻失散多年的敏公主的下落,自然,得给靖公主几分面子。

虽然靖公主和沈浩早就约好,可是沈浩的出现对于柳小桃来说,实在是太过意外,柳小桃捏着衣角,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沈浩凑近了一步,小声对柳小桃说道,言下之意,是要劝柳小桃回去了。

柳小桃看了看身旁阴着脸的龚本寿,又看了看屋子里一直未曾挪步只是靠着窗户看雪的靖公主,盈盈一笑,“好,不过,你得给我带双木堂的烧鸡。”

“好。”沈浩温尔一笑,又是唤了莫白随自己进屋。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底下茗心招呼着元香下去帮忙,可柳小桃却没有迈开步子。

“姨娘,咱们真的回去啊。”明月悄声问了一句。

“我要是那么乖乖地就听小侯爷的话了,我还是我柳小桃吗?”柳小桃狡黠地一笑,又是蹑手蹑脚地拐进了方才自己那间屋子。

里头的茶还温着,明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又是问道,“姨娘,可是在这间屋子里也听不到隔壁的人讲话啊。”

柳小桃边是挑了只桌上干净的茶杯,边是对着明月一笑,“这样,就听得到了。”说着,又是把茶杯口对着隔壁的墙上,耳朵则是贴在茶杯底,这是薛老头教自己的,十分有用。

“你要偷听?“后知后觉地龚本寿有些吃惊。

“怎么,”柳小桃瘪了瘪嘴,“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就是渔村臭丫头一个,才不用守那些虚礼。”

“不是,”龚本寿淡定地跟着也取了个杯子,学着柳小桃的样子,贴在墙上,“我是想,和你一起偷听。”

期间,元香特意送了个暖炉过来,而龚本寿和柳小桃只是愈发专注地把耳朵凑在杯子底,捕捉杯子传来的每一丝震动和声响。

对面,是许久的沉静,率先开口的,是沈浩。

“请靖公主降罪,微臣无能,自接到京中来的书信后,就一直依照圣上所托,四处查寻敏公主的下落,可以,两个月来,毫无所获。”

“无能?”靖公主这一声,似乎带着些嘲讽,“我不会觉得,这才冠江南,武通八派的镇远候侯府小侯爷会无能。”

“请靖公主降罪。”

“你知道,为什么父皇会认定了,本宫那第十三个妹妹就在这巴陵城附近吗?”靖公主盈盈然地,就是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一片沉寂,是靖公主接着话茬幽幽地说道,“因为,就在三个月前,巴陵城的某间当铺收到了一枚看似简单的玉佩,那枚玉佩,正是当日本宫十三妹满月时,父皇亲手放在襁褓里的,来当这枚玉佩的人,却坚持说,这是她女儿的贴身护身玉佩,只是她们家最近实在缺钱花,才当了这枚玉佩,哼,这么明显的线索,一查就可以查出什么来,可你居然抛出个‘毫无所获’,沈浩,你是懒得查呢还是根本想毁了这桩亲事。”

那厢二人是剑拔弩张的架势,这边偷听的柳小桃却是眉头一皱,独自呢喃道,“亲事?”

“姨娘有所不知,”明月连忙解释道,“这是当今皇上和老侯爷定下的亲事,人们都说皇上生养了十二个公主,其实,有十三个,只是这第十三个,在当年的淮南叛乱中离散,至今下落未明,皇上又尤其宠爱这十三公主的生母敬嫔娘娘,敬嫔娘娘娘娘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期望皇上永远不要放弃寻找自己女儿的下落,也好让她泉下心安。”

“不是,”柳小桃的神色暗了暗,“我是问,若是找到了这敏公主,小侯爷就一定要娶她?”

“这是自然,”明月答道,“这可是皇上定的婚事,谁能阻拦。”

“哦。”柳小桃干涩地回了句,又是准备继续偷听,却只听到靖公主简单地说了句,“既然这样,本宫还是会宽限些,不过,事情,还是按规矩办吧。”

柳小桃一听就傻了,既然哪样了?宽限什么?按什么规矩办什么啊?

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开了个小差和明月说话,竟然就是落下了这么多重要的情节。

吱呀一声,是隔壁门开的声音,想来是这沈浩谈完事情就会去了。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柳小桃泄了气。

急匆匆地赶回了侯府,入了含香水榭,幸好,这小侯爷还没有来找过自己,不然,估计这城府颇深的小侯爷一逼问,自己又是露了破绽。

换了身衣裳,柳小桃又是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明月才替自己挽好了发,这门外就有小丫鬟来禀报。

“姨娘,温姨娘请您去千鲤池赏月。”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柳小桃慢慢地将手上的梳子一放,这一直隐忍至今的温姨娘,总算是要对自己发难了吗?

也是,自己一来,就夺了她那么多光彩,前几天,还害得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婢女环儿被杖打五十板后被赶出了侯府,她应该也是就此盯上自己了。

“告诉她,我即刻就过去。”柳小桃选了根最繁琐璀璨的宝石金钗插在头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暗自给自己打气,又是缓缓开口问明月,“这根金钗,好看吗?”

“这是小侯爷送的,当然是极品,可是姨娘,你,好像插反了。”

“咳咳,”柳小桃尴尬地咳了几声,方才好不容易端起来的贵妇架子泄了满地,咽下半盏茶,昂首道,“走,咱们去会会这个温姨娘。”

千鲤池的黄昏格外的有情调,夕阳的余晖洒在池里鱼儿的鱼鳞上,闪耀着好看的金色光芒。

一处四角凉亭,温碧仪早已到了,身旁是新选的两个贴身丫鬟,可是怎么看,都不如环儿懂自己心意。

这两个丫鬟也是各自惴惴不安地候在凉亭外头,之前都听说,这温姨娘性子是极好的,可是,这环儿姐姐一被赶出府,这温姨娘也是跟着病了三天,好不容易病好了后,这性子却是变了个人似的,可怕极了。

而且,这惩罚的人的手段极多,下手极重,当然,这也就只有这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知道这温姨娘的真性子,这对外,温姨娘依旧是那个端庄莞尔的美娇、娘。

“妹妹来啦。”温碧仪起身来迎已经走到凉亭台阶下的柳小桃,脸上挂着如春风一般的笑颜。

“让姐姐久等了。”柳小桃也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