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桃沉了半身,肩上又是落水的环儿紧紧不放的手,柳小桃也是从洞庭湖里混迹出来的凫水好手,最清楚,这人在落水的时候,哪里还会管能抓不能抓,一根稻草,都会被当做救命的浮板抓牢不放。

两人交缠,环儿亦是死死抓着柳小桃的胳膊,不肯放手,柳小桃也只听到岸上人声起伏,有尖叫,有呼救。

柳小桃却并不慌,只是猛地将头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已经足够自己摆脱环儿游到岸上,渔家女儿的名号,可不是白喊的。

“人呢?”一声中厚的男声在岸上响起,话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在水里呢。”

扑通一声,似有人也跳了下来,如今凉水刺骨,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柳小桃忽然做了一个决定,她渐渐放弃了拨开环儿手的打算,只是任由着环儿拖拽着自己。

冰水袭骨,凉似针扎,尤其是在柳小桃静止下来,一动不动的时候,这种滋味,更是难受,冻得人,都没有知觉了一般。

隐约间,柳小桃只是感觉到有一只温暖而又与人心安的手臂揽过自己的腰,那一瞬间,自己心里倏尔就是安心了。

再醒来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簇绛紫色,再揉揉眼,柳小桃才察觉到,自己,是睡在一张温暖宽大的**,头顶是绛紫色的帷盖,昏昏暗暗的色调,衬着半边的橘黄。

这到底是夕阳还是朝阳?

柳小桃揉了揉脑袋,侧脸看着右手边的屏风,似乎体力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你醒了?”屏风对面,幽幽地传来一声温润的男声。

“小侯爷?是你?”

“嗯。”

适时,门口又是丫鬟来通报,“小侯爷,药煎好了。”

“先喝药吧。”沈浩接过门外丫鬟手里的药碗,走到床边,只手扶起面色依旧有些惨白的柳小桃,“刚熬好的。”

柳小桃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偏头不喝,只是问道,“刚才,救我的人是你?”

沈浩嘴角不知为何微微地一抽,喉结一动,只是阴冷冷地说道,“不是,是崔不归。”

“哈?”

沈浩又替柳小桃吹凉了些汤药,低头来了句,“我小时候溺过水,此后,就再也不敢碰水了。”说着,又是将这药碗递到柳小桃嘴边。

柳小桃的心不知为何,倏尔就是凉了半截,反手一摆,就是掩着被子躺下,懒懒地来了句,“不喝。”

沈浩依旧是不变声不变色的把药碗放下,“我放在这,你待会记得喝。”

柳小桃好气没气的吐出一个“嗯”就是再次用被子捂着头,心里突然好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何种感觉,好吧,自己也是承认,这崔不归比沈浩帅气,比沈浩温柔,比沈浩好说话,还比沈浩大方,所以说,被崔不归救也是件桃花大开的好事。

可是……

柳小桃忽而就是觉得胸闷气短,心里堵得慌,猛地一掀开被子,准备趿了鞋子出去,却发现沈浩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坐在床头。

“你……你……你在做什么?”柳小桃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哦,”沈浩看似不经意地瞟了眼柳小桃,“我估摸着,你应该不会乖乖喝药,所以守在这里。”

“是吗?”柳小桃一下,心里又是暖了起来。

沈浩点点头,淡淡然道,“毕竟,这里头放了上好的白参,贵。”

“你……。”柳小桃小脸蹭地变得通红,她懂了,沈浩擅长的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伸手,端药,柳小桃昂着脖子一饮而尽,把嘴一抹,头一偏,不理沈浩。

看着沈浩亲自收拾了药碗准备端出去,柳小桃却是突然想到些什么,拉着沈浩的衣角,连忙道,“正事,我有正事和你说。”

“哦?”

“孩子啊,”柳小桃掀开被褥,指了指自己平坦坦的小腹,又是暗示道,“刚好可以借机说孩子没了,这样就可以省了以后的麻烦了。”

“哦,”沈浩继续用一种喑哑的声音回道,“我已经处理了,环儿以害你流产的名义赶出了侯府,温碧仪也算是少了个帮手,一箭双雕,这,也就是你故意沉在水里的目的吧,我记得,渔村的人,个个可都是凫水的好手。”

柳小桃刚喝完药,嘴里还都是弥留的苦涩,巴巴嘴,没有直接回答沈浩的问题,反而瞪着灵气逼人的大眼睛,瘪瘪嘴问道,“那个,有糖没?”

“没有,”沈浩果断回道,也不打算继续纠缠,端起药碗,走到屏风后头,才是悠悠回了句,“你就忍着苦吧,算是对你的惩罚。”

今天怎么像个冰面人似的,柳小桃暗自腹诽道,这药煎得极浓,虽然也是极有效果,缓缓的,柳小桃就是觉得全身都热乎起来了,加上这蚕丝被褥捂着,一下子,就是一股血气上涌般的燥热。

“好热啊,”柳小桃难受极了,扯了扯领口,四顾看到这门窗都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索性趿了鞋子,起身想去开这床前的一扇窗户。

才开了个小口,一股清冽的凉风就是灌了进来,柳小桃双手合着窗边挥毫一半的将窗户一大打开,猛地,却是被窗口站着沈浩给吓到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还没走啊。”柳小桃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药刚喝下去,会有暖体发汗的效果,”沈浩手里依旧捧着药碗,看来,是出来后就一直等着,“我猜,你这种毛躁性子的,肯定会图一时的痛快开窗吹风的,回去好好躺着,裹好被子,再着凉了,我就不给你买药喝了。”

“哦,”柳小桃垂着脑袋,就似那秋打的茄子,又安安分分地爬回了**。

沈浩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窗,窗户合上的那一刻,却不知为何,心里忽而涌上一股似春水缠绵的暖意,下意识地,抿嘴一笑。

廊外,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飘摇的小雪,庭院里,已然是积了薄薄的一层,脚踩就化,沈浩捧着药碗,一身绣着金边的白色里衬,外头裹着件暖和的狐裘披风,迎雪漫步,嘴角依旧浮着满足的笑意,那一刻,似乎毕生的温柔都融汇在了嘴角。

出了角门,沈浩终于松了久久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心一松,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声牵扯神经的咳嗽声,自己终究还是没有从那场溺水中摆脱出来,即便自己再小心,还是呛进了好几口水,冰凉水入肺,只怕自己也得去开几服药才是。

“啧啧啧,这还是我那自小怕水的沈兄弟吗?为了我小嫂子,奋不顾身地往湖里跳,到头来,还把这份功劳推到了我的身上,啧啧啧。”墙角边,崔不归一身倜傥,靠着墙,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浩咳上咳下的。

沈浩脸一黑,调理好气息,对着崔不归道,“喊你来是送白参的,不是来偷听的。”

“诶,怎么,”见着沈浩着急的样子,崔不归却是愈发胆大,拍了拍沈浩的肩膀,只道,“那正宗的山野白参整个巴陵城可就只有三根,两根在我崔家,如今都送你一根给小嫂子补身子了,我说说你怎么了?恩?”

崔不归自小就是这般泼皮无赖样,沈浩也是知道,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只是端着药碗,又是问道,“那流烟的簪子,你可是还了?”

柳小桃聪明,自己自然也不傻,哪能真那么容易着了柳小桃的道,她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去流烟拿取簪子嘛,崔不归去和自己去,效果也没什么差别。

“还了还了,”崔不归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过,以后可别让我干这种事了,我家珍珠会生气的。”

“哼。”沈浩冷冷地一笑,“天天喊着你家珍珠,你倒是真的收了你那大丫鬟啊。”

两人正是并肩走着,崔不归听到这耳旁一声冷笑反而叉腰一笑,“人生苦短,难得风流,这世上,还有太多精彩我没有去领略,何必把自己困死,我可没有阿浩你的好福气,内有一窝姨娘,外有红颜知己,自小,还有个定了婚约的正妻。”

说着此,沈浩也是倏地一僵,皱眉道,“收到消息,说是靖公主来巴陵城了。”沉静了半晌,沈浩又是叹了口气,“该是为了寻找敏公主下落的吧。”

沈浩说完,昂首一叹,自己过去对这件事,似乎没什么感觉,找到了就找,没找到,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自己和敏公主的亲事是自小定下的,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敏公主身高相貌,何况,都找了十几年了,若是这在战争中失散的敏公主还活着,应该,早就找到了吧。

“哟,那是龚公子。,”崔不归不怀好意地提醒沈浩道。

回廊的那一头,龚本寿也正是提着盒食盒匆匆赶来,沈浩眯了眯眼,盯得个仔细。

“小侯爷,崔公子。”龚本寿走进,率先行了一礼。

“这里头是什么东西?”沈浩开门见山地指着食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