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沈浩身穿的是件顶好看的绛紫色的长袍,腰间,是镶着玉石的革带,看起来,愈发的挺拔英气,头上嵌着玳瑁的束冠干净利落,今个的沈浩,也是,顶顶好看的。

见着沈浩进屋来,听着沈浩那句自家院子,柳小桃不自觉的就是站起身来,不过短短半个月,如今,两人的身份就是从陌生人,变作了夫妻,实在,是让柳小桃有些失措,即便,这是契约夫妻,哦不,自己不算妻,自己,不过是个小妾罢了。

“坐吧。”相比柳小桃的惊慌,沈浩显得十分淡定。

应声坐下,柳小桃却只是呆呆的直视前方的多宝格,上头林林总总放着各样宝贝,无论是这翡翠玉白菜还是这青花琉璃盏,柳小桃一概,都不认得,只觉得,它们一定都,很值钱。

“喝酒吗?”沈浩的声音有些迷醉。

柳小桃这才发现,这沈浩的双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泛起了红晕,莫不是这来之前,就已经是浅饮了几杯了。

看着沈浩这端着这白玉酒壶的手都有些晃晃悠悠的倒不稳似的,柳小桃可以断定,这小侯爷,该是喝了几壶了才是。

喝酒?酒后乱事?春宵良月?

冷不丁的,柳小桃脑海里就是冒出了这么几个字。

“你过来些?”今夜,沈浩的话,都很简短。

柳小桃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了,或许,是觉得今夜有些喝醉了的沈浩眼里,那闪过的一丝苦楚让自己有些感触,只是没想到,这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也会有如此落魄的时候,低着头,柳小桃只是搬着椅子,凑在了沈浩身边。

“女人啊女人,真是麻烦,真是烦人啊。”沈浩饮尽了一杯,感叹道。

你当然觉得女人烦了,柳小桃在心里暗想,谁叫你,喜欢的,是男子。

“你说,”沈浩当真是喝了醉了,这动作也是胆大了起来,边嘀咕着,就边是抚上了柳小桃的脸颊,大大的右手把柳小桃的左脸捧了个全,一个“你说”出口,却是半响,没了下文。

柳小桃只是觉得左脸颊火辣辣的烫,这抬头,却正是对上这把头低低压下来的沈浩,两人的脸隔得极近,在凑近些,就是鼻尖对鼻尖了,柳小桃喉咙一热,只是生生咽下了几口欲呼出喉的叫喊。

此时,叫喊,是最没用的。

沈浩呼吸的热气随着喉咙的吞咽一阵一阵的扑在柳小桃的脸上,只让柳小桃觉得,自己的脸愈发的烫了,就似火烧一般。

沈浩看着眼前这张小巧玲珑的小脸,偏着头,似乎是在打量,一瞧,便是瞧见了柳小桃右眼睑旁那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

不是血红,倒像是绯红色,生得极有特点,若是细看,倒是像极了一朵半开的三月桃花。

柳小桃似乎察觉到了沈浩有些炙热的眼光停留在了自己的右眼边,身子一收,躲开了沈浩抚在自己脸上的大手,不好说这酒鬼什么,只能低着头,生着闷气。

这个胎记,是柳小桃最不愿提起的。

“从什么时候有的?”沈浩眯着眼。

“出生时就有了。”柳小桃偏过头,语气冷冷的。

“今个的酒,有些烈。”沈浩端着这毫不醉人的合衾酒,却是来了这么一句。

这般不能喝,还喝酒。

柳小桃嘴角一动,只听得扑通一声,再一回头,这沈浩已经是醉倒得趴在了桌上,脸色潮红,嘴角微张,这样子,像极了薛老头每每喝那劣质烧刀子喝醉了的样子。

他的伤?

柳小桃眼神一亮,重伤的人,是不能随意喝酒的,这一点,连柳小桃都知道。

十分不情愿的,柳小桃伸出食指,戳了戳沈浩的手臂,硬邦邦的,都是肌肉。

戳了两下,这沈浩是纹丝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哎。”柳小桃唤了声,又是动手戳了戳。

还是没反应。

柳小桃看了看这一声嫣红的嫁衣,忽而觉得十分的不喜欢,只是想快些多下这身让自己不自然的衣衫,又是摸了摸这衣襟上的并蒂莲,这是孟珍珠绣的,自己舍不得。

这喜服不想再穿,这并蒂莲却想要,一咬牙,柳小桃索性是拿起了这跟着合衾酒一齐放着的裹着红绸的剪子,这本是随嫁的针线钵子里头带着的,寓意着,这新娘勤俭持家。

勤俭持家?哼!柳小桃一挑眉,你是在开玩笑吧。

看着这醉醺醺的趴在桌上的沈浩,柳小桃更是没有手下留情,索然,这喜服是这小侯爷出的钱,干自己什么干系,才剪出个小口子,这喜服就是“撕拉”一下,裂了个大口子,这胖媒婆,又是在卖便宜货了。

“木木……木木……,”沈浩嘴里,八个字离不开这个木木还是姆姆的。

看着这残破不堪的喜服,这单单穿着一件袭衣的柳小桃不禁就是打了个哆嗦,看了看这一滩软泥一般的沈浩,又看了看这铺着红绸的大床,人,有两个,可这床,却只有一个啊。

怎么办?

柳小桃眼睛一亮,当然,是紧着自己睡了,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就是裹了这被褥爬上床去。

“嗯……。”才触到这如云纱轻薄,却暖和得像这冬日的阳光一样的大红新被,柳小桃就是情不自禁的哼了一声,“真舒服。”

这一声,当真是哼得情意绵绵。

最近,自己可真是累着了,这光是和这小侯爷周旋依旧算了,还有这烦人的米牙婆,这十三年不知下落,一出现就是将自己卖给杜家老头子的亲娘……

累了,当真,是累了……

人一松懈,就是飘然独立似的,这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知晓,往往到最后,才是决然醒悟,后悔莫及。

比如,当柳小桃第二日起床来时,就是这般感受。

第二日,是个极好的天气,初晨微雨,扶桑花落,满地留香,莺过轻啼。

早起的奴仆早就是紧赶慢赶的开始打扫着院子,柴嬷嬷等一干人等,更是奉了这侯府老夫人的命,端了这脸盆布巾候在了门外。

这端着物什的丫头们,似乎有些等急了,可是谁敢说话,都是一个个的规规矩矩低着头,静静的等着。

唯独这带头的柴嬷嬷却是一脸的喜色,看了看这身后才是豆蔻年华的小丫头,一副等累了却不敢说话的模样,心里不禁就是笑道,你们这些未经世事的小丫头懂什么,这洞房花烛夜后第二日,这起得越晚,才是越好呢。

就连这看重礼仪门第规矩的老爷和老夫人都发话了,今个,可以让这小俩口晚些去问安,知道为什么吗?你们个小丫头,知道吗?

这起得越晚,这老夫人抱着重孙的机会可就越大了,再说了,这自家主子已经娶了三房小妾。

可这温姨娘性子不讨侯爷喜欢,二姨娘兰氏叨叨念念的,到底,是大了小侯爷十岁,总是一副长舌妇的模样,这三姨娘,是个练家子,也不知道这小侯爷当初是怎么娶进门来的,总之,这三人,小侯爷碰都未曾碰过。

纵然这老夫人十分喜欢这温姨娘的温雅端庄,时时也是催促着小侯爷多去这温姨娘的房里坐坐。

小侯爷孝顺,不曾违背,可是,这终究,还真的只是坐坐而已,喝杯茶,也就走了。

这四姨娘要进门,这老夫人就是有些诧异,这以往给自己这孙子张罗着选姨娘,看闺女的时候,这孙子都是避之不及的,如今倒好,也算是懂得这开枝散叶了。

也好,也好,比起这之前逼着他娶了个他不喜的温姨娘,这娶个自己喜欢的,也是好事。

柴嬷嬷也是从这老夫人身边拨过来照看着小侯爷的老奴了,想到这老夫人昨个对自己一番长语,再想到这今个两人还未早起,更想到这昨日自己倚在房门听房时听到的那句,“好舒服,”总觉得,这侯府的小小侯爷,就在这四姨娘肚里似的开心。

看着日头由和煦变得有些晒人,这地上的水渍也是被蒸了起来,水汽腾腾的,有些闷得慌。

就在这柴嬷嬷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却是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尖叫。

“啊……,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这,就是轮到柳小桃幡然醒悟,后悔莫及的时候了,自己迷迷糊糊的就是睡着了,可哪像得,就在自己睡着之际,这……这……

“大概三更天吧,我趴在桌子上,实在是有些累了,憋不住,就爬上床来了。”沈浩揉了揉困乏的双眼,一副睡眼惺忪,半睡半醒的模样。

这样子,看着,还真是可怜又无辜。

“你给我下去。”柳小桃本就不是什么闺秀,更不需讲什么礼仪规矩,抬脚,就是直接踹到了沈浩的小腹,扎扎实实的一脚。

沈浩纵然是个练家子,一时间,却也是不敌这柳小桃突如其来的一脚,一个轱辘,就是扯拉着这大红锦被就似要滚到床下去一样。

忽略了,这被褥里,还裹着一个柳小桃。

扑通,扑通,稀里哗啦……

听着里头各种怪声,这门外的柴嬷嬷也是按耐不住,吩咐了这身后的几个小丫鬟后,就是硬着头皮,连敲了好几声门,没人应。

算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柴嬷嬷摆出了一副烈士模样,推门一跨,夺身入门。

又一声扑通。

“你从我身上起来,快起来。”

眼前的一幕,看得这柴嬷嬷真是目瞪口呆,心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