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姨娘听了,脚步一顿,心里一沉,这还捏着娟帕的手就是不住的颤抖起来。

柴嬷嬷也是一怔,这是什么个情况,这方才在里头的,不是分明是个乡村丫头吗?桃红?醉花楼?花魁?好生熟悉,一个激灵,这柴嬷嬷就是想起了这前两日自己去澡房寻小侯爷时,那澡房里的女子……

柴嬷嬷心头一紧,这小侯爷,莫是惹而来什么桃花债回来了,柴嬷嬷弓着老腰,惴惴地转过身来,果真,就是看着这温姨娘已经是气得紧咬牙关了,是啊,这夫君宁愿去外头找青楼姑娘都不愿踏足自己的院子,这,换了谁,都会如此吧。

“温姨娘。”这柴嬷嬷只是轻轻的唤了声,“还要奴婢去……去通报吗?”

“不用了,”温姨娘似乎换了个口气变了个人似的,眼神一厉,只是冷冷的说道,“环儿,将东西放下,我们回去。”

“小姐。”环儿似乎不死心,手里还端着这荷花口的暖盅,心里好不解气,自己家的小姐怎么说也是娶进来的,可那个什么叫桃红的,连个名分都没有,怎么算,都是自家小姐大。

“我说,走!。”温姨娘厉色一瞟,眼神阴寒得直让环儿打哆嗦。

环儿不敢多说,这柴嬷嬷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只是候在一旁,见着这温姨娘说是要走,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俯身一请。

见着这温姨娘裙摆乱颤的走得十分急促,柴嬷嬷只是在这院门目送些了时候,才是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这紧闭的书房大门,扶着老腰就是多嘴了一句,“这醉花楼里的花魁,不是那个什么叫流烟的吗?”

火气冲冲的出了明德院,温姨娘是走得极快,快得连这环儿都是跟不上了。

环儿是陪房丫鬟,是跟着温姨娘一起从温府嫁过来的,自小就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这小姐,平日里是极好的,可是这一旦是生气起来,却又是极可怕的,真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的那种。

于是乎,环儿边是跟在后头边是不住的“小姐”“小姐”的劝着喊着。

温姨娘不知是听到了环儿的呼唤还是心上定了什么主意,忽而停下脚步,猛地回身就是对着环儿道,“这乳鸽汤是谁炖的?”

“我……。”环儿惴惴地,不敢说话。

“算了,甭管是谁炖的了,”温姨娘眼里寒光一闪,咬牙道,“就说小侯爷不喜欢喝这乳鸽汤,把这炖汤的人,拉出去,赶出侯府。”

“小姐。”环儿听了,腿就是一抖索,扑通一下,就是跪下来,不住的磕着头,“小姐饶命啊,小姐饶命啊。”

温姨娘冷哼了一声,看着这抄手游廊上的紫藤花开得真是极好的,不住的伸手摘下这垂下的一缕,偏头回道,“我说赶那炖乳鸽的走,你跪什么?”这话说得,颇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

环儿此时已经是泪眼婆娑,颤巍巍的半抬起脑袋,哽咽道,“这炖……炖乳鸽的,正是奴婢,”说完,就是哭哭啼啼的祈求道,“小姐,奴婢跟了你这么多年,奴婢家里也是上有老母要养,下有妹妹要带的,千万别把奴婢赶出去啊。”

温姨娘昂昂头,十分惬意的倚着这游廊边的朱漆栏杆,“不赶你,也可以,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小姐只管吩咐。”

温姨娘邪魅的一笑,俯下身子,只在这环儿的耳边一阵嘀咕,暗暗吩咐,说罢,才是起身,“这个要求不难吧。”

“不难,不难,”环儿俯身磕头,“奴婢定为小姐尽心尽力。”

温姨娘很是满意的捏着娟帕擦了擦嘴角,优雅的欠了欠身子,语气,似乎又是恢复了往常的温婉,见着这回廊尽头似乎丫鬟下人正是赶来,猛地一回神,看到这跪着的环儿,很是惊讶,连忙上前扶住,十分不解道,“环儿怎么跪着呢?”

环儿噙着泪水,忍着委屈,只是道,“奴婢做错了事。”

温姨娘好生心痛,自己和环儿是一同长大的,虽是主仆,却是情同姐妹,尤其是在这深宅大院里,像环儿这种肯死心塌地陪着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姨娘的,屈指可数,自己,自然是十分珍惜,莫管这环儿做错了什么,自己都不曾如此惩罚,让她下跪。

“傻丫头,你本来就细心,从来没出过岔子,怎么会犯错,纵然你犯了什么错,我也绝不会追究的。”温姨娘温言温语,和颜悦色的样子都不禁让这恰巧路过的家丁下人感叹,这温姨娘,真是人美,心更美啊。

“奴婢定当尽力服侍。”环儿收了眼泪,面对这温姨娘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似乎,并不吃惊,反而,对于方才的种种,更是只字未提。

“傻丫头。”温姨娘粲然一笑,拉着环儿冰凉的小手,有些疼惜的抚了抚,两人才是一同,朝着这温姨娘住的潇湘院走去。

这抄手游廊簌地,就是安静下来,只有这紫藤花萝还在随风舞着,忽而,草丛间,却是窸窸窣窣的响起一阵响动,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冷笑了一声,就是回身,往那明德院里赶去。

“小侯爷,”莫白躬身进屋,看着这捂着左脸的沈浩和这坐在桌边一脸窘迫的渔村小村姑,先是一愣,才是定了定神,继而,就是将自己躲在草丛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汇报给了沈浩。

沈浩听罢,只是挥挥手,让莫白下去。

此时,这书房里,又只有沈浩和柳小桃二人。

柳小桃本想着是随意寻个借口离开就好,可是一抬头,被这沈浩充满怨念的眼神一瞪,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才是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用鸡蛋敷敷,好得快。”

沈浩摸了摸自己方才被柳小桃一个巴掌打得现在都还泛红的左脸,自己是练武的,刀枪剑棍的伤都挨过,哪里在乎这等小伤,可要知道,这柳小桃一巴掌打过来,这打的不是脸,可是自己堂堂镇远候侯府世子的面子啊。

从小到大,除了那教自己习武的镖局师傅们,自己哪里还被人打过,这小丫头,竟然敢在没告知自己的情况下,就是这么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咳咳,”沈浩装作咳嗽了两声,对着柳小桃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你这个巴掌打得……。”

还未等沈浩说完,柳小桃却是抢白道,“小侯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打你巴掌,更不该在你家美人面前打你巴掌,更不该在没经过你的同意的情况下在你家美人面前打你巴掌,更不该……。”柳小桃一慌张,唧唧歪歪的就是说了许多,抬头又是对上了这沈浩有些戏谑的眼神,喉咙一哽,“要不,你打回来?”

说罢,柳小桃还真是把身子往前倾了倾,把脸向着这桌对面的沈浩凑了凑,心里只是嘀咕着,方才自己是犯了什么傻了,只是想着,这往常看着那村长和村长媳妇吵架时常常就是这样的步骤。

这村长媳妇先是猛地甩一个巴掌过去,然后就开始哭哭啼啼的从家里的牛念叨到家里的锅,再从自己的孩子,念叨到那家里的被褥,总之,是上天下地什么都扯。

柳小桃别的没记住,却是偏偏记住了这一巴掌,可是居然忘了,自己这要甩巴掌的,可是这镇远候侯府世子啊。

看着柳小桃这伸着脑袋过来的样子,沈浩在心里的气竟然也是消了一半,可是这心头犹是不甘心,一鼓作气还真是要抬起了手一般,可是大丈夫不打女人,抿了抿嘴,还是放下了。

“罢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今个这事,本公子就算是饶了你了。”沈浩收收手,又是沉眉道,“你说的事,我会考虑,你回去等着吧,指不定哪天花轿又上门了。”

柳小桃回神,这是又扯到了这嫁娶的事了,这求着小侯爷娶自己,是一个人情,这打了小侯爷一巴掌,又是一个人情,柳小桃垂垂头,薛老头语录之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自己老爹不过是在战场上替薛老头拦了一剑,就此,这薛老头就是白白的养了自己十三年,如此扳着手指头算下来,自己,可是欠了这小侯爷许多啊。一想到这,柳小桃看着这沈浩的眼神,就是愈发的不好意思了。

咽了口口水,柳小桃才是小心翼翼的说道,“既然我们是交换,是不是要定个契约啥的?”

“本公子一诺千金,你怕什么?”沈浩慢条细理的端起这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是怕我自己,你说,要是我日后贪图富贵,硬赖着你不走,这怎么可好?”柳小桃嘿嘿一笑,心里却是嘀咕,自己怕的,可是这个断袖王爷,要是真有什么纠缠,自己这辈子,岂不是就毁了,倒不如定个白纸黑字的,日后自己干完了活,这拍拍屁股走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哼,”沈浩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只道,“你识字?”

柳小桃摇摇头。

“那写和不写,有区别吗?”沈浩调笑一般的看着柳小桃,见着这柳小桃一窘,也不为难了,起身就是走向这案台,摇着步子,背着身,准备提笔,“你说吧,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