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桃时常觉得,自己,是一株桃花,开在金鹗山最清澈的溪谷边,四处,都是**漾的水波。

阳光隔着涟漪洒下,绚烂的打着转,暖意如流,似一阵阵的抚摸,从自己的脖颈,到脚尖,婉转,流连,那般不舍,那般温柔,那般飘然,那般……额,好色?

“小桃,你个臭丫头竟然敢在干活当口睡着了,起来,客人来了!”一阵咆哮般的怒吼震得柳小桃耳膜发痛。

揉捏着倦意而沉重的眼皮,柳小桃挣扎着坐起身子,看着这方才如水般温柔的抚摸竟然是来自这薛老头给自己丢过来的一条尚还活蹦乱跳的鲶鱼,就是一阵阵的恶心。

手腕一转,就是提起着活动在自己肚皮上的大鲶鱼,往那木盆子里一丢,鱼得水,欢快异常,可是这卖鱼的薛老头却是呀呀的就叫开了,“你个臭丫头,这是人家钱管家刚选好的大鲶鱼,你倒好,又给老子丢回去了。”

柳小桃扬扬身子,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的说道,“抓鱼还不简单。”

说罢,就是一欠身,手就是直直的插进了这满是活鱼的大木盆里,看准了,一捞,就是准确无误的又是捞起了方才那只“好色”的大鲶鱼,伸手往这叉着腰看着好戏的薛老头身上一丢,就道,“诺,你的鲶鱼。”

这可是真本事,这喧闹的菜市场一下就是响起了阵阵的喝彩声,就连这猪肉荣,都是忘却了这手里还紧紧握着的菜刀紧锣密鼓的鼓着掌,活活的,甩了这买肉的王寡妇一脸的猪肉屑。

薛老头却是不甘,啐了口痰,依旧是骂道,“臭丫头,就知道显摆。”

柳小桃嘿嘿一笑,薛老头嘴里总没有什么好话,可是柳小桃知道,薛老头,只怕是少数真心关心自己的人,更是那个,替自己的好战友养了十三年女儿的人。

那年,自己三岁,正是开始记事的年纪,可自己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爹爹,死在了千里之外的战场上。

第二件,就是自己的娘亲,在得知自己丈夫死讯的第二天,就和别的男人跑了。

第三件,就是这好不容易以一只左眼为代价,从战场上活着爬回来的薛老头,到了自己家来,指着自己说,“女娃,不怕,以后,就跟着老头我重操旧业,去市场卖鱼吧。”

这鱼一卖,就是十三年。

柳小桃爱偷懒,薛老头就骂,骂完了,依旧买糖给自己吃,隔壁铺子卖肉的猪肉荣,也对自己很好,还有对面卖菜的李婆婆,市场常客,人称“砍价玉罗刹”的王寡妇,都是日日操心着自己的好人。

只是这几天,这几个人,操心的事情,似乎,有点过了。

“诶,小桃,你看,你快看,哎呀,你快看呐,那不是前几日一直来找你的年轻公子嘛,喔唷,真是一表人才呐。”王寡妇边说,边是抹了一把这满脸的猪肉屑,柳小桃猜,她应该会带回去,炒盘菜的。

“是啊,不知道有没有娶妻呢,要是娶妻了,小桃你去做个妾也是不错啊。”

“凭啥要咱小桃做妾啊,是吧,小桃。”猪肉荣哈着腰,嘴里的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眼巴巴的看着柳小桃。

柳小桃单单瞥了这猪肉荣一眼,听小道消息说,这猪肉荣暗恋自己好久了,如此一来,该不会是真的吧。

“去,去,去,该干嘛都干嘛去,小心老子剖鱼刀可不长眼。”薛老头说着,又是对着这案板上的鲶鱼鱼头狠狠的切了两刀,柳小桃真是担心,这钱管家,可是向来爱吃整鱼的。

众人憋着嘴,又是忙着生意,各自叨念了两句,回了摊子,眼里,却还是仔细盯着这年轻公子和这小桃姑娘是否会有一些花前月下的进展。

柳小桃皱着眉,看着这远处摇着雪白纸扇,身穿雪白长衫,头绾白色缎带的丰伟神貌的翩翩公子,头一偏,有些惆怅,这人,可是莫名其妙的出现,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缠了自己好几天了。

“那个,”柳小桃边说,就是边挠着头,好些天没洗头了,挠着挠着,竟然挠不动了,看着越来越近的白花花的公子,就是欠身对着薛老头一道,“要下雨了,我回家收衣服。”

说完,就是飞也似的跃过这装鱼的大木盆,踏着草鞋,一闪,就是闪进了人群里。

“哪里要下雨了?”薛老头抬头,看了看这正午的烈日正挂在头顶上,忽而明白了什么,只是“呸”了一声,又是忙活起来。

这白花花的公子也是不懈怠,看着柳小桃一溜烟的跑了,就是提着裤腿就开始追。速度极快,如一阵风似的扫过,这集市本就人多,这白花花公子一卷,几许烟尘,鸡飞狗跳。

这一旁仔细观着动静的王寡妇和李婆婆却是欢喜的捂嘴一笑,只是见了这薛老头仅剩的一只右眼一扫,捂嘴不说话。

柳小桃好歹也是跟着薛老头驾过渔船捕过鱼的,体力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这白花花公子却像是飞一样,凌波微步,没过多久,柳小桃就是被这公子堵在了一间僻静的小巷子里。

“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柳小桃话是哆嗦,可是气势却是卯足了劲的要盖过这跑了这么久,气都不带喘的白花花公子。

“那个……,”被柳小桃这么一问,这白花花公子反而是扭捏起来,眨巴着眼睛就是对着柳小桃就是道,“恩人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柳小桃一愣,眨巴眨巴眼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斯,美艳胜过女子的白花花公子,不自觉的凑近了些,突然一伸手,就是抚上了这公子的额头,语重心长的说了句,“这位公子,你莫是记错人了,或是像那戏本子里说的,失忆了?”

反反复复好几天了,这白花花公子总是追着自己喊着“恩人”,可是柳小桃挠破了脑袋都想不起,自己何时何地发了这么大的善心救人于危难之间呢。

且不管这柳小桃的思索回忆,这白花花的如玉公子却是叨叨念念起来。

“那日在下行至金鹗山,遭遇强盗,身上银两被抢也罢,可那盗贼,却还生生要夺了在下性命,好在恩人及时出现,虽然当时在下昏昏沉沉,看不真切,可是恩人一剑凌虚,横空而起,以一敌百,救了在下,此番恩情,在下怎生能忘。”

一番文绉绉的感恩词说得柳小桃是一个头两个大,皱皱眉,又是摇头晃脑的学着这白花花公子的语气回道。

“某日小女子凑巧上山偷懒,遭遇一只大花狗,抢了我的果子也罢,可那大花狗,还要生生的夺了我的大鲶鱼,好在一声哨响及时响起,虽然我当时气气恼恼,却跟着去,看着一群大汉扛着大砍刀就是牵着那大花狗离去,隐约间,看着草丛中有一个人,虽然看不仔细,嘿,我一个石子丢过去,那人挣扎了几下,才是醒来,看着我那怨念的眼神,小女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说完,又摇摇头,懒洋洋的看着这白花花公子,斜眼道,“这个月来,我就这一次上了这金鹗山,还是被一只狗抢了东西,怎么,会是公子你说的恩人。”

本以为此事就了,柳小桃挽了挽这衣袖,却是听得这白花花公子一声击掌,万分激动的喊道,“果真是恩人你。”

“哈?”柳小桃再次侧目,几番无语。“我……,”柳小桃正欲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这个太过善良执着的少年,却是听得对着街市那边的巷道口传来一阵阵男子的低声威胁的声音。

“别叫,再叫,大爷就将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好一声有水平的威胁,此话一出,本来还隐隐约约可以辨析的女人求救声就是戛然而止。

柳小桃一直相信,巷道多乱事,像这位白花花公子的单纯孩子,毕竟,还是少见的,啧啧啧,看来,又是一遭绑架威胁,亦或是贪图美色?

想到美色,柳小桃先是下意识的将衣襟紧了紧,末了,却是回神,摸了摸自己右边眼睑旁的桃花形胎记,这胎记,打娘胎里就有了,如此嫣红夺目的胎记,不知吓坏了多少人,柳小桃松了口气,好在,自己没什么美色可言。

本是放下心来,可是这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和拖拽声,却是表明,这劫财劫色的粗汉子绑着那小美人往这边来了。

柳小桃深吸了一口气,第一反应,就是躲在了这白花花公子身后,哆哆嗦嗦的说了句,“你……你是个男人,你……你要保护我。”

这白花花别的不说,就是够义气,听闻,更是一副男儿气概的就是叉腰挡在了柳小桃身前,更是补上一句,“恩人放心,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白花花公子说罢,四下又是一看,好在这巷道虽然直来直去的死胡同,可是这墙角却是摆着一筐筐竹筐,也不知是来装什么的,叠起来,也有一人多高,白花花拉着柳小桃就是侧身躲在这竹筐后,又是强调了一句,“恩人放心,有我呢。”

不知觉的,柳小桃只是冒了些心虚的冷汗,不过,此番此景,这个恩人不当白不当。

说话间,这十米开外的巷道口就是进来一个膀粗腰圆的大汉,身上,还是扛着个不停在蹬着小脚在挣扎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