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她回来了

警局的长廊里,韩锋点了一支烟,他斜着眼睛看了看坐在审讯室里的那个女孩,吐了一口长长的烟雾,两撇眉毛皱到了一起。

韩锋是三江市的重案组组长,入警队多年,参与了不少的案子,这一次还真把他难倒了。

案子发生在一个叫“新村”的村子里,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死掉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队人。这队人是一个外省临时组建的剧组,其中大部分人员都还是在校大学生。他们在新村拍摄一部恐怖片,名叫《焚身》,据说讲的是一个关于新村真实的故事。就在片子杀青的晚上,剧场失了火,整个剧组的人就剩下了两个。导演和这个女孩,导演受了重伤还昏迷不醒,而女孩的脑子似乎也受了刺激,至今说话还前言不搭后语的。

要真是意外失火倒好了,可当时片场在临时搭的一个屋子里,附近根本就没有可燃物,不可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着了火……

“老大,可以做笔录了。”韩锋正要往下想,却被助手打断了。

韩锋迈进审讯室,看见女孩的头埋得低低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她面前坐下来,韩锋递过去一杯水,随即问道:“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林雪。”

“你是片场的工作人员吗?”

林雪低着头,没有说话。

韩锋继续问:“那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如果你不知道,就把你在那边经历的都告诉我们吧。”

林雪还是不说话,肩膀却颤抖起来。韩锋听到她的声音颤颤的说:“是她,是她回来了……”

“谁回来了?!”

林雪突然抬起头来,她的双眼鼓得圆圆的,两只瞳仁都变成了血红色,她咬着牙吐出一个名字:“黄美云!”

黄婆的故事

剧组赶到新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一路上气氛都比较欢快,毕竟都是一些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大学生,说起要赶拍外景,而且是在这么偏远的山区,多少会有些新奇。

整个车厢里,也就只有导演陆超埋头在前座研究着分镜头剧本,坐在他旁边的是昏昏欲睡的制片刘含。

“喂,陆导,您给我们说说你这个故事是怎么来的呀?剧本我看了一半都不敢看下去了。”说话的是摄影师张远林,言语中尽是未脱的稚气。

陆超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疲倦的目光转而落到了女主角之一的林雪身上。林雪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咧嘴一笑,说:“您讲吧,我不怕的。”

其余几人已经纷纷靠上前去,期待着陆超口中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这座村子里,很多年了,我也是偶然听一个老人讲的。”陆超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神色严峻起来。

“故事是关于一个叫‘黄婆’的老妇人。据传,黄婆年轻时长得十分漂亮,在新村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但凡听过她的人都会说:那个姑娘长得俊,可就是心气儿太高了。根据当地一些老人的传言,当时上黄婆家提亲的男人很多,可她一个也看不上,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嫁到城里去,过更好的生活。可后来,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她在家门口的院坝里垒干透的谷草,也不知怎么的就起了火。村民们大概是在大火烧了半个小时之后才赶到的,他们看到黄婆倒在一堆灰烬里,整个身子都被烧得焦黄。黄婆并没有死,可那俊俏的脸蛋是毁了。那之后,那些曾经对她海誓山盟的男人也就相继变了心,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似的,躲得远远的。”

“那然后呢,然后呢?不会真像你剧本里写的那样吧……”张远林的嘴巴定住了,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陆超点了点头,说:“黄婆害怕别人看她时的眼神,自己将家搬到了村尾的山脚底下,一个人默默的生活着。时间又过了几年,村里却出现了怪事,有几个男人都相继死掉,而且死法都特别奇怪,全是被烧死的,而这些死掉的男人,当初全都上黄婆家提过亲。也不知道后来是谁怂恿的,满村子的男男女女拿着家伙在村长的带领下冲进了黄婆的房子里,并在里面找到了一个被捆在地窖里的男人,他的身上已经被浇上了汽油……”

“后来,黄婆怎么样了?”问话的是负责录音的白俊生,此时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已经泛起了恐惧之意。

张远林拍了拍他,说:“你不会没看陆导给你的剧本吧?剧本里不是写了,最后黄婆被村民们打死,她就变作厉鬼了吗?”

白俊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看样子是真没通读过剧本。

“其实最后的结局谁也不知道,那天下午之后,就没人再提过黄婆,也没有人再见过她,我只是根据推断编了这个故事而已。”陆超说。

林雪凑过来,眨巴着眼睛问:“那黄婆究竟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黄美云,美丽的云朵。”陆超解释道。

陆超对这个名字似乎很满意,微微翘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欢喜。林雪别过脑袋,对着窗外的月色幽叹了一声。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剧场幽灵

这天晚上的新村,月亮白森森的,在云层里泛着寒光,它的形状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带一丁点血色的骷髅头。

到达剧场的时候,大家已经累得不行了,只有陆超还保持着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他抽了根烟,站起来说:“今天晚上月色不错,赶一下工,第七场。”

剧本里的这一场戏讲的是年轻时候的黄美云在家里洗澡被人偷看的情景,这时的黄美云正值妙龄,是她一生中最春风得意也是最傲人的时候。而饰演年轻的时候的黄美云的正是林雪,用导演陆超的话说:“林雪的傲和黄美云的傲如出一辙,这种傲是有底气的,绝非虚张声势。”

林雪化了妆,从一旁走进了陆超面前的监视器的画框里,陪着昏昏晃晃的光线,陆超略有一愣,的确太像了,面前的林雪和他想象中的黄美云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导演,可以开始了。”场记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陆超这才回过神来,正了正身子,扬起了手臂,高喊了一声:“开始!”

画面中的“黄美云”从门外缓缓进来,一路倩步走到房间中间的木桶前,她将胸前的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来,接着转过身去,一点一点脱下身上的薄衫。“黄美云”肩上的皮肤异常白皙,在灯光的映射下,又变成圆润的淡黄,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触摸……

“卡!”就在大家都看得入神的当头,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宁谧的氛围,喊话的人是导演陆超。

大家纷纷回过头来不解地望着他,目光似乎都在质问:这么完美的表演,为什么要喊停?

陆超气愤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问:“男演员在搞什么鬼?还没到他上场呢,怎么就跑到窗后面去了?”

整个片场都安静下来,过了两秒,一个声音颤微微的说:“导演,我还没出去呢。”

“你没出去?那刚才镜头里的黑影难道是鬼啊?”陆超回头问摄影师张远林,“你也没看到?”

张远林摇了摇头,说:“不过我们可以把刚才拍的画面倒回去重播一遍。”

“不用了,刚才我也看见了,估计是外面的树影吧。”

林雪的话倒是解了围,大家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等着导演继续开始。

陆超给自己点了根烟,坐回到了椅子上,他抬眼瞟了林雪一眼,然后招呼大家准备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刚才的影响,之后一连拍了好几组陆超都觉得不满意。这样一直折腾到了凌晨四点过,大家的脸上无不写着倦意。陆超又喊停了一组,还是沉默地呆坐在椅子上,表情看上去也并不满意。

“还要继续吗?”问话的人是张远林,语气有些不满。

陆超点点头:“继续。”

张远林突然从摄像机前抽身过来,大声质问道:“之前的几条哪里不好?”

“不知道,看上去不真实,很假!”陆超没有抬眼看他。

“假?”张远林似乎觉得很可笑,“之前拍得好好的,你说你看到什么人影,现在搞来搞去又说假?你不为咱们这些男人考虑就算了,人家林雪可是个女孩子,一遍一遍在你面前脱衣服,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这我不管,我要的是真实感,这样才能将观众的情绪带进来!”

“真实?咱们道具是假的,演员是假的,灯光是假的,能真实吗?我看是要把黄美云给你找出来演,才能达到你的要求!”

林雪从镜头前面走过来,拽了拽张远林,示意他别再吵了。张远林甩开她的手,快步冲出了房间。这时候,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陆超的身上。

陆超掐了掐下巴,说:“张远林说得没错,黄美云我是请不出来,可我们可以将片场转移到村尾黄美云的那间屋子里去嘛。”

陆超的话一出来,大家都一脸错愕地望着他。白俊生忸怩着说:“可是导演,那房子里可死过不少人呢,再说村民们会让我们进去吗?”

“别说了,明天就过去,这些事情我来解决。”陆超说完,就进了外面的住宿区。

大家无奈地摇了摇头,都纷纷散去,林雪扭头看了看还蹲在门口抽烟的张远林,然后也转身上了楼,只是她并没有看见,在离张远林不远的地方,有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座屋子。

千万别去地下室

林雪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隔着稀白的光线,能够看到窗外朦朦胧胧的树影。

林雪侧了侧身,正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突然被窗前一道黑影抓去了目光,而很奇怪的是,那个黑影明明就是个女人,整个剧组里除了她就只有化妆师是两个女人,而化妆师此刻正睡在她身边。

那她是谁呢?林雪连忙起身,开门跟了出去。

屋外的光线并不比屋子里的充足,林雪站在二楼的走道上,只能模糊地看清大约十米的左右的距离。她转了转身子,就在屋子外边的树丛前,晾着一块白布,此刻,那个女人正站在那块白布前,用手在上面不停地画着。她的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非常的不真实。不过,她的装束倒着实吓了林雪一跳,那衣服,那头发,那身形,分明就是黄美云!

林雪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不管怎么使劲也动不得半点。

那个女人满意地拍拍手,回过头来,那长长的头发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那一张血红色的嘴巴在煞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夺目,两个嘴角微微翘起的时候,像是一朵沾满了鲜血的花朵。

林雪感觉像是冰水淋过一通,忍不住浑身一颤,整个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扭过头去,想要叫人,可喉咙里像是被鱼刺哽住了一般,一张嘴就钻心的疼。

等她再次回过头去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林雪扫视了一圈,那个女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她抬了抬腿,朝那张白布迈过去。

这张白布是道具,是剧中的“黄美云”最后被村民们逼着上吊时用的。林雪站在刚才那个女人站的地方,突然发现,那张白布上隐隐约约有几个字。

那几个字是沾了水写上去的,看样子就快消失了:千万别去地下室。

地下室?林雪环顾了这个屋子一周,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下室。

等到吃饭的时候,林雪碰到了白俊生,跟他问起地下室的事情。他琢磨了半天,说:“这边是没有什么地下室,不过在村尾黄美云以前的房子倒是有个地窖,那天陆超不是说了吗,以前那些得罪黄婆的男人都是在那个地窖里被烧死的!”

林雪听到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哎,不过倒霉的是,咱们吃完这顿早饭,就会将片场搬到那座屋子里去了。”白俊生似乎对陆超的决定十分无奈,说完,他就钻进了屋子里。

林雪在原地愣了两秒,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是条信息,发信人是张远林。她打开一看,头皮一下就炸开了:千万别去地下室!

林雪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她发现从昨晚回房到现在,都没有再见过张远林。

地下室里的秘密

张远林失踪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剧场外面的车没有动,就连平时里他视为珍宝的相

机也没有带走。

对于他的失踪,其他人都没有觉得奇怪,大家都认为是昨天晚上他与导演陆超发生了口角,才赌气离开的。唯一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的人就是林雪,昨晚大家上楼的时候,张远林正坐在门口抽烟,如果真是赌气,应该当时就走了,不必等到半夜大家睡着的时候;还有早上她在二楼上看到的那个女人,她的打扮有些古怪,林雪觉得那并不像属于这个年代的打扮,难道真是黄美云?而她为什么又要提醒自己呢?

林雪的脑袋都快磨穿了,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没事儿的,张远林不是还给我发信息呢吗。

那天上午,在陆超的带领下,剧组的工作人员推开了村尾黄美云那座屋子的门。房子已经空落很久了,蜘蛛网几乎就要将整个房间给布满了。

林雪跟在队伍的后面,跨进那个高高的门槛的时候,她轻轻抽了抽鼻子,一阵霉味就伺机钻进了她的鼻息,她微微的咳嗽了两下。陆超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递过来一张纸巾。

“导演,咱们的摄影师都走了,谁来拍呀?”白俊生问道。

“我来。”陆超说,“大伙先出去,小白你把摄影机拿进来,我要拍点素材,这才是最真实的!”

白俊生迟疑了两秒,还是将摄影机抗了进去。

陆超是一个落魄的导演,虽然脑子里装满了故事,可从来没有人愿意支持他,都说他的东西太过自我,没有多少商业价值。这部片子是他的第一部恐怖片,同时,也是唯一一部拉到少量赞助的本子。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专业团队,整个剧组都是临时组建起来的,基本都是在校的大学生,用这样的大学生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不会跟你谈钱,他们注重的是实践机会,同时,现在很多学生中有些人点子比较新奇,说不定也能帮助到他。

一连几天,拍摄得十分顺利,自从将片场搬到了这座屋子,陆超就好像顺利得如有神助,很多场戏基本都是一次搞定。整个剧组的人都十分兴奋,因为这意味着片子杀青的时间会提前了,也就说他们可以提前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不过,林雪似乎倒并没有因此开心起来,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就越是担心。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在给张远林打电话,最开始的时候是无人接听,后来就变成了关机。对于这种现象,林雪做了很多假设,没有一个是让人心安的。

还有黄美云那座屋子里的地窖,自从进了那座屋子之后,林雪故意去找到了地窖的入口,就在那个幽暗的厨房后面。有时候拍完戏休息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朝那个方向看,那扇黑漆漆的门,就像一只充满了**的嘴巴,她很多次想要冲进去看看,可又怕里面有什么吓人的东西,毕竟她对这座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仅限于陆超讲的那个故事。

那天晚上,拍完最后一场戏,大家都高兴得有些忘形。林雪站在人堆里,不经意的目光又落到那厨房的那扇黑漆漆的门上。说不清为什么,她好像觉得那扇门后,有一双眼睛不分昼夜的盯着他们。

“你怎么了?这两天一直心不在焉的?”陆超走过来,问道。

“我……”林雪有些顾忌,她不知道自己的话说出来,有多少人可以相信她。

“你有什么就快说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陆超有些急了。

林雪想了想,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陆超听后大惊:“你怎么现在才说!你有没有想过张远林可能现在有危险?”

说完,陆超朝厨房的位置走去。林雪拽住他:“你要干什么?”

“去地窖!”

“黄美云”现身

这个地窖比林雪想象中的要大很多,不过因为不透风,根本就没有一丝光线。打开那道门之后,第一个进去的人是陆超,接着是白俊生,然后是场记,化妆师,剧务……

林雪跟在队伍的最后,刚要往里面走,可一迈步就被那浓烈的臭味给逼了回来。她的脑子里一下就闪过了那句话:千万别去地下室。迟疑了一下,林雪还是没有跟进去。

走在最前头的陆超拧亮了手电筒,整个地窖就一下亮了起来,他举着那束光在地窖里扫了一圈。

“喂,那是什么?!”白俊生拍了拍陆超的肩,示意他将手电指向自己手指的方向。

陆超干脆将手电筒递到了他手中。白俊生拿着电筒往回扫过去,就在他所站的两点钟方向停下来。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吓得白俊生抖了一下,就在那束白光里,有一具尸体正悬在房梁上,在大家的注视下,晃晃悠悠。这具尸体已经有些年生了,身上的皮肤基本都已经完全干掉了,却没有完全腐烂,像一具被风干的肉干。

“快通知村长吧。”白俊生说。

他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赞同,大家正要退出地窖,陆超说:“慢,小白你去把摄影机扛进来,我要留一组镜头。”

“不会吧?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可是一具尸体,人命关天,这可不是化了妆的演员或者仿真道具!”

“少废话,这样的镜头一辈子也碰不上几次。”

白俊生拗不过他,只好将摄影机扛了进来。陆超一拿到摄影机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脸都是隐隐的兴奋,他开始从不同的角度对那具尸体进行拍摄。在场的人都看得呆了,那样的场景的确足以让任何人寒毛直立。

村民们大约是在半个小时后之后赶到的,他们并没有进地窖,而是委托陆超和白俊生他们帮忙将尸体抬了出来。

村长说:“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的,不过我还是劝你们一句,最好远离这座屋子,尤其是那个地窖。”

陆超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大家搬着道具回到了那个临时搭建的剧场里。

离开的时候,村民中有个人嘟囔了一句:“当年是那群人,现在是这群人,阿弥陀佛吧。”

林雪朝他看了一眼,那张老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同情。

那天,虽然经历这么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但大家的心情却还没有被完全破坏。一回到剧场,陆超带头开了酒,一群人就肆无忌惮地喝了起来。

林雪不胜酒力,三杯下肚就有了些醉意。她一个人坐在门外的石堤上,胡乱按着手机。张远林到底去了哪里,她在心里做了最坏的假设,张远林的失踪应该和那天早上看见的那个女人有关系。可那个女人又是谁呢?如果她有恶意的话,又为什么会提醒我不要去地窖呢?

林雪实在想不通,她正要从石堤上起身,却被目光中的一道白影吸引住了。那道白影一眨眼就躲进了一旁的树丛里,林雪大叫了一声:“谁?!”

没有多想,她拔腿追了上去。

那晚的月色蒙蒙的,也许是到了凌晨的原因,山间已经泛起了薄雾,在月光映射下,根本就看不清路。

林雪眼中的那道白影在穿过树丛之后,一路朝山腰的方向跑去。隔着薄薄的雾气,林雪觉得那道影子非常不真实,从她奔跑的姿势来看,她根本就不像个实体,看上去倒像个透明的气体。

跑着跑着,刚一转过一个转角,那道影子就不见了。林雪弯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四周都比较空旷,如果她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藏起来,根本就不可能。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林雪浑身一颤,本能的大叫了一声。她缓缓回过身去,就在离她的身子不到一米的地方,她又看到了上次那张被长发遮去一半的脸,那张腥红的嘴又在脸上开出了花朵。

“你们为什么要去惹她,为什么?!”

林雪被对方的话吓住了,因为那个声音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那分明就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你说的是谁呀?”林雪因为害怕,声音有些发抖。

“美云。”那个声音又响起了,沙哑得像一个受潮的喇叭,“当年美云就是被他们逼死在地窖里的,可是,去过地窖里的人全都死了,他们不知道,美云有多恨,恨他们这群冷血的人!”

“你的意思说,地窖里的尸体就是黄美云?”林雪问到。

他埋下了脑袋,传出断断续续的抽泣。

“既然你知道去过地窖的人都要死,那为什么要提醒我呢?”林雪很好奇。

他抬起头来,嘴巴又在脸上咧开来,他说:“因为你和美云长得实在太像了,我不忍心看你去送死。”

林雪听到这话,头皮一下就麻了。许久,她问:“那张远林呢?他怎么也知道地下室的事情?”

他渐渐敛起笑容,咬着牙说:“所有去过地窖的人都要死,一个也别想活!”

林雪注意到他的眼睛,闪出了隐约的火光,而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林雪的身上。林雪立马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她看见,就在剧场的方向,大火正一点点蔓延开来,扑天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她的脸……

关于黄美云和他

“当我赶过去的时候,那座屋子已经垮掉了!”说着,林雪低着头就呜呜地哭起来,“我听见他们在火堆里喊救命,那声音很大,却还是被大火蔓延的声音给盖住了,我看见白俊生就站在火堆里,手舞足蹈的,火苗像一条巨蛇就那么死死地缠住他……或许我当时不追出去就不会这样了……”

韩锋递过去一张纸巾,轻声安慰道:“你别多想了,当时要是你在也扭转不了局势。那陆超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呢?”

“陆超?当时我站在火堆前,听到有人大叫一声,跑过去一看,就是陆超,他正奋力地往外爬着,那时大火已经在他的下半身燃开了,我连忙上去帮忙,可那火怎么都扑不灭,最后还是赶到现场的村民,用了好多水才灭掉了那火……”

“那你觉得最有可能放火的人是谁?”韩锋忍了很久,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林雪的情绪突然就变得异常激动:“还能有谁?当时是黄美云!所有进过那个地窖的人都要死。”

韩锋深吸了口气,沉默了几秒,对助手说:“你这两天陪着她,我去新村一趟,你赶快联系他们在外省的家人过来确认身份。”

“他们的家人大概要明天下午才能到。”助手露出一个笑容,问,“老大,这次准备亲自出马了吗?”

韩锋点了点头,说:“我要去见识见识这个杀人的厉鬼——黄美云!”

韩锋到达新村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天色雾蒙蒙的,下车之后,他吩咐随队的人去寻找失踪的张远林,而他直接去了村长的家。

林雪的故事里,有几个疑点,一个是黄美云的尸体,一具尸体死在屋子里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人收拾,难道新村的村民真的冷血到了这种程度;一个是那个男扮女装的神经病,他究竟是谁?

村长是个干练的中年男子,虽然是生活在偏远的村落,却也算是见多识广,几句话下来,韩锋就自知在嘴巴上占不了便宜。于是,韩锋就干脆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村长,直奔了主题。

“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请教一下,当年村里的黄婆和昨天的大火有没有什么关系?”

韩锋的话似乎挑动了村长的敏感神经,他眼皮略有一跳,沉思了两秒,他没有答话,而是起身说:“我去给警官倒点茶。”

韩锋看出了他的躲闪之意,连忙拉住他:“拜托,这对破案很关键,这可关系都好几条人命。”

村长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是瞒不住的,你先喝完这点茶,等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韩锋是迫不及待了,一口气就将那杯茶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就邀着村长出了门。本来,他以为村长会带他到黄美云的那座屋子,或者是被大火烧后的片场,可出乎他的意料,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他才看见面前的两座坟墓。一座坟上长满了杂草,歪歪斜斜地摆在一个土坡上,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另一座则是一座新坟,上面的土还很松。

村长指着那个旧坟头,说:“这就是黄婆。”

韩锋一听,一脸的愕然,不过他很快就平定了自己的情绪,说:“就拜托您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当年黄婆被毁了容,那些本来对她信誓旦旦的男人都变了心,有的甚至还当面嘲笑她,她就搬到了村尾的那个山脚下。后来,村里的男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掉,有的死在鱼塘里,有的死在玉米地,不过他们都是被烧死的。那个时候,这样的事情都是交

给族长来办的,特别是像咱们这种偏远山区。当时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说怀疑黄婆,于是族长就带着大家闯进了她的家,结果真在地窖里发现了当时正失踪的男人,而他的身上都被浇上了汽油。”

村长说着,给自己点了一颗旱烟。

“其实,当时黄婆极力争辩,说那个地窖从她搬过去之后就一直没开过。可是那些失去了至亲的村民哪里听得这些话,当场就将她吊在房梁上活活烧死了。”

韩锋听到这里,心像被人打了一拳,狠狠地疼了一下。

“后来,族长又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将这件事情列为禁忌,不准任何人再提,大概是觉得这件事处理得太草率了。所以到后来也就越来越少的人知道这件事了。”

“黄婆还真是可怜。”韩锋幽叹了一句。

“故事还没完呢。”村长说,“黄婆死了没多久,村里又开始死人了,不过这次死的不仅是男人,还有女人,这些人全是那天闯进黄婆家,逼死黄婆的人。当时,整个村子都人心惶惶的。”

“难道真是黄婆的冤魂在作怪?”

村长没有直接答他的话,他指着另一座新坟,说:“这座坟是那天那个剧组的人在黄婆屋子的地窖里找到的尸体,他是族长的儿子苏望春。”

“苏望春的年龄和黄婆相仿,因为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从小他就沉默寡言,所以,根本就没人知道,其实他和黄婆早就私定了终生。黄婆生性并不傲慢,只是那些嫉妒她的女人以讹传讹,将她形象丑化了。而族长,当时是知道这件事的,虽然苏望春平时脑子不大灵光,可好歹也是出生在大家族,族长一直不同意他和黄婆的婚事,尤其是在黄婆的脸被烧毁之后。所以,那天冲进黄婆屋子时,村民提议烧死黄婆她也没有阻止。我甚至怀疑,当年黄婆家院子里的那场火就是村长指使的。”

“这样说来,难道那些被害的男人都是苏望春所为?”韩锋推断着。

村长点点头:“那些男人也算狼心狗肺的,每天指桑骂槐的,苏望春也是替黄婆出气,不过方法不对而已。”

“那后来呢?”

“后来,苏望春杀了人,留了封书信之后就消失了,直到那天才找到他的尸体。这件事情,当时影响比较大,很多人都只知道一些皮毛,以为是黄婆死后报仇啊,以为苏望春还活着啊,其实都不清楚真相的。所以,刚才你给我说的那个叫林雪的丫头,她的话十有八九是假的,要么是她脑子坏了在说胡话,要么就是故意在骗你。”

韩锋一听,双眼骤然一亮。

失踪的张远林

“老大,我们发现了新线索!”电话里,韩锋的助手按捺不住喜悦的说到,“首先,我们调查发现,这整个剧组去新村拍戏的人数加上林雪、陆超和张远林,总共是十二个人,而我们找到的尸体总共有十具。”

“没错啊,不是只有陆超和林雪活着吗?”韩锋并没觉得奇怪。

“嗨,难道你忘了?林雪跟我们做笔录时说过,张远林失踪的呀。”

听到这话,韩锋才豁然开朗,可他很快又陷入了另一个疑惑之中:“可是,林雪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张远林也被烧死在里面了?或者张远林就是真凶,而林雪想要包庇他?”

这的确不能说明什么。如果说张远林真失踪了或者退一万步讲他就是凶手,那除了活下来的陆超和林雪,片场应该只有九具尸体才对,凶手总没必要烧死自己吧。

“老大你别急,听我说下一个线索。”助手顿了一下,说,“根据对林雪周围的人调查,我们发现林雪居然是张远林的女朋友,还据说两人这段时间感情不和!”

听到这里,韩锋双眼一亮,说到:“不好,现在林雪在哪儿?”

“去医院看陆超了。”

“快点去拦住林雪,别让她进医院,还有保护好医院的伤人!”还没等助手反应过来,韩锋就挂掉了电话,加快了车速,马不停蹄地朝城里赶去。

一路上韩锋的心都忐忑不安,他终于将这整件事给串了起来。

林雪一定与这个案子有莫大的关系,她编了这么一大堆故事出来,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先是根据新村黄婆的故事编造了什么地下室传言,后来又是什么男扮女装的神经病,这些无一不是从黄婆的故事发展而来的,不过很可惜,她只道听途说了一点,并且错误地将那天从地窖里抬出来的尸体认成是黄婆了,她根本不知道,其实当时传言说失踪的苏望春,早就在黄婆的地窖里以死殉了情。

可张远林到底去了哪里呢?林雪之所以会编造这么一个张远林失踪的情节,一定是有所图的。韩锋琢磨了半天,总结出了两个可能:第一种就是张远林是真凶,林雪知道真相,编造失踪的情节,就是为了转移警方的注意力,让张远林有机会逍遥法外;第二种就是林雪才是真正的阴谋家,而她编造这个情节同样是为了分散警方注意,不过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杀掉张远林……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躺在医院的男人并不是陆超,而是张远林,他才是这整件事情的关键!

这时,韩锋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助手打来的:“老,老大,你快回来,林雪不见了,跟她一起不见的还有躺在医院‘陆超’!”

“妈的!”韩锋挂掉电话,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所有人的噩梦

三江市人民医院对面的商业大楼是两个月前建成的,是全市最高最气魄的楼,站在天台上俯身下望的时候,几乎都看不清人影了。

林雪从护栏边上缩回身子,回头望了一眼还在轮椅上昏迷不醒的张远林,她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容。

“对不起,让你装陆超装了这么久,”林雪蹲下来,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脸,“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你们俩都是禽兽。”

林雪站起身来,弯腰提起早已经准备好的汽油,拧开盖子从张远林的脑袋上淋了下去。

“呵呵,你别怕,我会跟你一起的,我也真奇怪,那晚我在酒里下了那么多药,所有人都昏迷了,为什么就你没反应,还要让我费尽周折编这么长的故事。那帮警察也够傻的,他们肯定没想到他们找的张远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着,林雪又往自己身上倒了大半瓶汽油,末了,她又掏出打火机来,幽幽地说到:“当年,黄美云应该就是这么烧死那些负心汉的吧……”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被撞开了,韩锋带走一大队警察冲了进来。

“林雪你住手!”韩锋喊道:“当年黄美云可没有伤害任何人,杀人的是苏望春!”

林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可这惊讶很快就消失了,她笑了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得死……”

“啪嗒”一声,林雪手中的打火机亮起了火光。谁都知道,只要那火与林雪或者张远林的身子一接触,两人就会被活活烧死,在这个没有半滴水半粒砂的天台,任何人都是束手无策的。

“林雪,你冷静点,张远林到底做了什么?他可是你的男朋友!”韩锋在脑子里竭力搜索一些问题来分散林雪的注意力。

韩锋的招数并没有起任何作用,林雪冷笑了两声:“我不想再提一个字,现在我就要和他一起死!”

说完,林雪就朝张远林抛出了手中的打火机。韩锋站在最靠前的位置,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抬腿将那个打火机准确无误地踢飞。

不过没想到,那个打火机落到了林雪跟前的汽油桶上,大火一下就蔓延开来,顺势燃到了林雪的身上。韩锋连忙将轮椅拖到一边,远离了火源,只是,那团大火已经紧紧缠住了林雪的身子。

林雪在大火中痛苦的惨叫了两声,就翻身从栏杆上跌落了下去,那是二十多层的高楼,没人救得了她。

几天之后,张远林醒了,对于林雪的事情,他只字未提。既然案子已经结了,韩锋也不方便多问,毕竟那是他们所有人的噩梦。

张远林出院那天,韩锋去看他。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韩锋问道:“你忘得了林雪吗?”

张远林笑了笑,说:“忘不掉,这将会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回忆,它像一块疤,参杂着悔恨和恐惧,将会昼夜不分地折磨我,我想,那天我是应该死在天台上的。”

说完,张远林就离开了。韩锋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遗书的最后

大概一个之后,韩锋接到了张远林的死讯。

“是自杀,他将自己锁在学校的地下室里,朝身上浇了汽油,然后烧死的。我们在附近找到了汽油桶和开地下室的钥匙,同时检验了可能留下指纹的所有地方,均表明指纹只有他一人的。”

听了助手的报告,韩锋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他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那天下午,韩锋从警局下班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信,居然是张远林寄来的。他好奇地拆开了信封,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读起来。

“韩探长,我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好奇林雪和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好,现在我就告诉你。

林雪是我上大一的时候交的女朋友,她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长得漂亮我想我就不用多说了,而且她对人无比体贴,做事也总是细致入微的。

看到这里你或许会问,这么好的女孩,怎么会沦落为一个杀人犯呢?

今年年初,我随林雪去她家,目的就是为了见家长。当时,她的父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离开的时候,是林雪的父亲送我,一路上他跟我交谈起来。他的那些话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如果换了另一个人的话,我绝对连杀他的心都有。

我和林雪的感情就是从一刻开始变化的,那之后我看到她就躲,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样去面对她。或者她的父亲说得对,我这样一个穷酸小子,哪能配得起她。

今年四月的时候,一个朋友介绍我认识了陆超。陆超跟我谈起了他的剧本,说实话,那的确是一个完美的故事,而作为学生的我,也需要这么一个表现自我的机会,尤其是在被林雪的父亲刺激了之后。

本来陆超都已经答应了我,让我去给他做摄影,可我万没想到他会中途反悔,而反悔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林雪。他告诉我他喜欢林雪,只要可以得到她,他什么都可以答应我。

后来的事,我想你也能猜到了。只是我没想到,陆超在答应我做摄影的同时,还选用了林雪来做演员。

到了新村之后,每次我都不敢正眼看她,包括从摄影机里。而她也和我保持着距离,也从来不和我主动说话,这样的沉默让我觉得害怕,我倒宁愿她打我骂我,都比施以沉默要让人好过很多。

直到有天晚上,林雪找到我,对我说她怀孕了。

说实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整个头皮几乎都炸开了,我当然不会承认那孩子是我的,于是跟她大吵了一架。她夺门而出的时候,就给我一句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到现在,我的确后悔了。后悔当初背叛她,后悔在她对我说怀孕的时候没有相信她,也后悔那天在天台上没有与她一起死掉。这段时间,我每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她,尤其是她扮黄美云的模样,她一会对我说:‘亲爱的,我在地下室里,下面好冷好冷……’一会又对我说:‘快点给我点把火,我都快被冻死了……’

我再也受不了,我现在就去地下室里陪她。

不过在这封遗书的最后,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去地下室,那里有我们所有人的噩梦!”

读完信里的最后一个字,韩锋正好从电梯里出来,电梯上的红色数字显示是负一,这里是警察局的停车场,在停车场的角落里有一个专门存放机械设备的地下室。

走过地下室那道大铁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可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怪声音从里面发出来。

“吱呀,吱呀……”像是一根晃晃悠悠的麻绳发出来的,麻绳上挂着一个重重的物体,因为时间的关系,早已经干瘪了……

韩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甩了甩脑袋,连忙开车出了停车场,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那一句话:千万别去地下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