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贪腥之祸

1

兰兰听到一个消息,官府要将父亲、大哥和洪武师傅押解到天津去。这时滦州的街上很多人都在议论,就算冯大牛和洪武把开平公司洋人的米字旗拔了,也没有太大的罪过,官府这样兴师动众地要把他们几个人押解去天津,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当然,更多的人心里明白,这件事,应该跟洋人有直接关系,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兰兰也就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决定去府衙大牢劫狱的。

兰兰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而且事先想好,将父亲他们几个人救出之后安排在哪里。在凤凰山的后崖有一个山洞,兰兰已在洞里铺了些稻草。她想,自己劫狱之后官府一定会在滦州城里大搜捕,可以让父亲他们几个人在这个山洞里暂避一时。兰兰准备好这一切,在这个晚上就来到官府大牢的外面。她看一看四周没人,纵身跳上高墙,又跃上屋脊,伏身快步跑到大牢的院井,观察了一下动静就轻轻跳下来。大牢里面静静的,偶尔监房里传出一声犯人的呻吟。兰兰沿着监房一间一间地查看着。这时听到一个监房里传出大哥的声音。大哥问父亲是不是要喝水。接着就听到父亲虚弱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兰兰立刻朝那间监房摸过去。监房附近,两个狱卒正在一个角落里打瞌睡。突然,兰兰的脚下不知碰到什么,发出声响。两个狱卒惊醒,发现兰兰,立刻大喊大叫起来。几个狱卒闻声赶来,立刻和兰兰打在一处。这时牢房里的酒腻子和洪武、大牛已经看到了外面的兰兰。

洪武朝兰兰大喊着,兰兰,快走啊!你一个人,没用的!

酒腻子也冲女儿喊,别管我们了兰兰,你快跑啊!

兰兰这时寡不敌众,身上已多处受伤,只好又翻身跳出大墙。

……

兰兰跑到煤河边时,由于失血过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此时河边的凉风吹来,她又有些清醒了。兰兰这时已经绝望,劫狱不成,家也不能再回了。她跌跌撞撞地走着,终于昏倒在河边。此时,刚好有几个人骑着马走过来。

骑马过来的是以黑彪为首的几个人。

黑彪这一晚又像往常一样去煤河的上游打劫煤船。但这一次出师不利。原本已经打探好消息,开平公司的几条煤船要去天津。但让黑彪没有想到的是,他带人去煤河上游的张家湾蹲了半夜,却发现开平公司的煤船竟是空的。问了船上的人才知道,要运的煤已从陆路走了。这让黑彪很窝火。对于黑彪来说,几船煤当然不算什么,但黑彪一向迷信,他觉得这样的扑空很晦气。骑马走在黑彪身边的猴二说,大哥,今晚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咱没有劫到煤,把他的几条船牵回来,总算没有走空。

黑彪哼一声说,没想到这洋人,太滑头了!

黑彪说着突然勒住马。他发现河边好像躺着一个人。猴二这时也发现了,跳下马过去看了看,立刻对黑彪说,大哥,是个女人!好像……有伤!

黑彪点点头说,先带回山上去吧。

猴二将兰兰扶起来,小心地搭在马背上……

2

凡华一连几天感到身上不

自在。说不出哪里,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不舒服。后来才意识到,这不舒服的感觉是来自于内心。凡华与大哥凡浩只相差三岁,按说也已到了娶妻的年纪。现在大哥已经成亲,把个如花似玉的蔡小姐娶进门来,可自己的亲事还没有一点踪影。过去父亲在世时,曾说过想把猪鬃商钱老板的一个外甥女说给凡华当媳妇,可后来父亲就不再提了,再后来家里出了事,也就更顾不上这件事。现在听说,人家那个外甥女已经嫁到山西去了,可自己这里却还在一个人打游飞。凡华当然不缺女人,小山街上的红春楼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凡华感到寂寞了,只要去逛一晚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但凡华觉得,还是不一样,到了自己这个年纪,已经应该有个媳妇夜里陪在身边。尤其大哥凡浩成亲以后,每到晚上,凡华看到大哥新房的窗子里透出泛红的灯光,心里就痒痒的。

凡华在这个上午喝了白记驴汤锅的驴三件儿酱汤,就来到旁边的同乐茶园。这时茶园里已经热闹起来。这种热闹就像是一股热气,凡华一进来就有一种扑脸儿的感觉。就在这时,凡华突然觉得有东西打在自己的头上,是一枚枣子。抬头一看,竟是翠喜站在楼上的栏杆边,正冲自己眉目传情地笑着。凡华的心里立刻一动,痴痴地朝上边看着。

翠喜朝身后的房门指了指,就转身进去了。

凡华会意,连忙朝楼梯奔过去。

……

凡华来到楼上,在翠喜的门口探头探脑。听到翠喜在里面哧哧地笑,朝左右看了看就侧身溜进来。翠喜正坐在**,见凡华进来,眯起眼笑着说,你是……二少爷?

凡华说,是啊?你认识我?

翠喜又说,你爱听蹦蹦儿戏?

凡华睁大眼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翠喜又哧哧地笑了,说,我每回唱戏,您都过来捧场啊!

凡华说,是你的嗓子好,又甜又脆,跟雪花儿梨似的!

翠喜忸怩地说,看少爷说的,您要是爱听,以后我天天给您唱。

凡华立刻高兴起来,说,那敢情好啊,只怕我……没这福分呢!

翠喜又说,总听街上的人都叫您二少爷,还没敢请教您尊姓呢?

凡华说,哦,我姓孟。

翠喜皱一下眉说,姓孟……这滦州府有一个开煤矿的孟家……

凡华有几分得意地说,那就是我家。

翠喜立刻惊喜地哎呀一声,说,原来是孟家的二少爷啊?失敬失敬!

凡华乜斜着翠喜说,好啦,你现在也知道我是谁啦,该给本少爷唱一段儿了吧?翠喜又忸怩地晃了晃身子说,今天就算了吧,我身子……不舒服呢。凡华故意说,哪儿?哪儿不舒服?给我看看?翠喜羞红着脸说,哎呀,非得让人家说出来么,就是……女人不舒服么!凡华猥亵地笑笑说,又不是嗓子眼儿不舒服,怎么不能唱啊?翠喜立刻用拳头打着凡华说,哎呀,二少爷你真坏!真坏!凡华这时已经把持不住,抱住翠喜就使劲亲了一口。

翠喜突然变了脸,睁大两眼哇的一声大叫起来,哎呀来人啊!快来人啊——!

枣杠子拎着一根枣木棍子带着几个人破门而入。翠喜两手紧紧

地揪着自己的衣襟,歪在床榻里面哭成一团。凡华一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奓着两手愣愣地看着翠喜。

枣杠子进来瞪着眼问,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翠喜哭嚷着说,二少爷把我……我可没脸见人了……

枣杠子点点头说,好啊,二少爷,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块好饼!

凡华这时已经有口难辩,连声说,不……不是的……我没有……

枣杠子抡起枣木棍子在凡华的身上狠狠抽了一下,说,你没有什么?你仗着自己是少爷,看人家是个唱戏的弱女子,就这样随便欺负啊?!枣杠子身边的几个人立刻也冲上来,对着凡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凡华倒在地上,两手抱头一边号叫着不停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时王永昌走进来。

枣杠子过来说,这孟府的二少爷也太不像话了!

王永昌点点头,嗯一声说,大清国是有王法的!

枣杠子说是啊,你孟家再有钱也不能随便欺男霸女啊!

王永昌示意枣杠子手下的人住手,然后走过来,看看倒在地上的凡华说,我看这件事这样吧,你们把孟府的这位二少爷请着,咱们下楼去,让茶园里的人给评评理,看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就敢随便猥亵妇女,该当个什么罪过儿!王永昌这样说罢,几个人过来在枣杠子的指挥下架起凡华就走。凡华这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又被打得狼狈不堪,立刻出溜到地上连连求饶。王永昌又点点头,朝枣杠子示意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现在问一问翠喜,看人家本人是个什么意思,人家一个良家妇女,随随便便就让你这样,总得有个说法儿。王永昌说着,把脸转向翠喜问,你说吧,这事怎么办,现在就听你一句话。

翠喜泣不成声地说,我……没脸见人了……不想活了……

王永昌又想了想,重重叹口气说,嗨!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二少爷,你索性就把翠喜娶回家去吧,这样两好儿合一好儿,也就满天乌云散了。

凡华听了一愣,越发没了主意,啊——这……?

王永昌立刻逼视着凡华说,怎么着?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还不知道人家翠喜愿不愿意呢!人家可是这同乐茶园头牌的名角儿!说着又煞有介事地转过脸来问翠喜,翠喜啊,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到底是怎么个心思,就说句痛快话吧?

翠喜掩面哭着,仍是一句话,我……不想活了……

王永昌点点头说,好吧,我王永昌在这街面儿上也算是有头有脸儿的,这事儿我就做主了,翠喜也不要再想不开,反正吃亏也没吃在外人身上,二少爷,你就写个字据吧!

凡华眨眨眼问,写……什么字据?

王永昌,哎,回头你要是反悔了怎么办?给人家翠喜写个凭证,回去赶紧准备啊,等你孟府准备好了,就来迎娶翠喜过门儿。王永昌说着走到凡华面前,我可告诉你,人家翠喜可是个良家妇女,你得明媒正娶才行!放定,执事,一样儿都不能含糊!

这时枣杠子已让人拿来纸墨笔砚。

王永昌说,二少爷,请吧?

凡华又迟疑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写下了字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