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 人(2)

我一惊:“他说什么了?”

张虹说:“我问他,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去哪儿了,他粗声粗气地说,他走啦!然后啪地就把手机挂了———他到底是谁呀?”

“别问了,反正你不认识。”

“哎,我正想叫你来看一些好玩的东西呢……”

“好了,我有急事,回头再给你打电话。”说完,我又把电话挂了。

张虹堵住了我一只耳朵,很危险。在这个阴森的展厅里,我得保持听觉十足的灵敏。

我警觉地回头看了看,一个个蜡像木然站立,没有任何异常。我快步朝前走。

一直没看见关里的影子。

这个光秃秃的环形通道是藏不住人的,难道他已经出去了?

我突然怀疑他是不是藏在哪个蜡像的后面了,也许,等我走过之后,他会从后面跳出来吓我一下……

我开始打量那一个个蜡像。

终于我看见了他的衣服———白色T恤,上面有一只碧绿的兔子图案,下面穿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黑色休闲鞋……

我朝上看了看,却是一张蜡像的脸。

我一下有些发蒙。

我觉得关里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是我一时没有想清楚是他把衣服套在了蜡像的身上,还是戴上了一个蜡像的面具。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它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直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和“他”就这样对峙了好长时间。

不知道旁边哪个蜡像戴着表,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提示我:“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我忽然希望事态扩大化,就躲开“他”的目光,转到了“他”背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肩。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真人的肉身!

我抖了一下,把手缩回来。

“他”突然说话了,是关里的声音:“其实,我也是这蜡像中的一员。”

我一下跳到“他”面前。

“他”毫无表情,依然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马上想到这是一个需要观众参与的所谓行为艺术作品,也许,哪个地方藏着监视器和广播……我忽然有了一种被耍弄的感觉。

我又愤怒又恐惧,现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并且暗暗发誓,下次就是倒找钱我都不来了。我可是一个有记性的人。

前边的通道耐心地弯曲着,看不到尽头,我甚至怀疑顺着这条通道能不能走出去。

我折了回来。

相反方向的通道同样弯曲着,看不到尽头,蜡像无尽无休。

我想了想,还是返过身,继续朝前走———我不愿意再见到那个口袋里装着手机的蜡像。

我感到孤立无援了。

我想,这时候如果跟一个同类说说话,心里也许会平静一些……

我掏出电话,拨张虹。

电话通了,她咋咋呼呼地说:“是周郎?我正等你呢。”

“你在哪儿?”

“我在一个展览馆。”

“展览馆?”

“对呀,这里有很多蜡像……”

怎么到处都是蜡像?

我正疑惑着,突然停住了脚步———前面那一个挨一个的蜡像中,有一个正在打电话,除了脸,“她”的声音,身材,发型,服饰……都和张虹一模一样。

“她”没看到我,还在继续说:“特好玩,所有的蜡像都长得跟我一样,你快过来吧!”

我喃喃地说:“是啊,我看到你了……”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直直地看着我。

这时候,展览馆里的灯一下全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张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周郎,是你吗?”

我屏住呼吸,不说话。

“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你怎么也长成了我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却摸在了一个蜡像的脸上。

我知道,也许是内容,也许是形式,总之我已经变了,我被卷进了这个诡秘的通道里,像时间一样不可逆转。现在,我必须找到出口,冲出去,仰头看一看天上的星光。

我扔了手机,在黑暗中一步步后退,却撞在了一个东西上。那似乎是一个软乎乎的肉身,但是这骗不了我,我小心地躲开,朝旁边走,刚一迈步,又撞在了一个东西上。我怵然一惊,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走,结果还是撞在了一个东西上……

我忽地明白了,是有人在阻挡我。

我小心地伸出双手摸了摸———四周竟然都是蜡像的脸!

我放弃了努力,一动不动了。我想,门口那个检票员发现停电了,肯定会跑进来找人,我希望他马上出现,把我拖出这个噩梦。

可是,检票员没有出现,电却来了。

我立即发现,我已经被编排在了蜡像中间。我的手里也长出了一只鼠标,鼠标线插进了右边那个蜡像的脑袋,而我的脑袋插进了左边那个蜡像的鼠标线。

我发现身旁这个蜡像的体态和服饰有些眼熟……我陡然绝望了,哆哆嗦嗦地问:“你是检票员?”

“他”慢慢转过脸来,喜笑颜开地说:“不,我是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