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让人无处可逃 (二)

宛城

叶智宸的私人官邸内,一株清雅的天丽兰花正在窗前静静盛放,满屋子都是馥郁的清香,叶智宸平日对花草并无兴趣,今天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幽谷静静深山兰,这兰花天生丽质,格外的清韵雅致,颇有细叶巧凌霜的姿态。清风拂过,那兰花更是摇曳生姿,盈盈掩羞。

有的女人,便如这天丽一样,清新淡雅,幽雅高贵。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抹柔美的身影来,她是这样的心清如水,婉约如兰,淡定地看待这生活的娴静安好。

难怪明朝诗人薛网能将兰花写得那么入神,“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虽说只是淡淡的一举手一投足,却足以彰显出那清雅高洁的气质。眼前那美丽的身影、美丽的笑容、美丽的声音,无一不叫他深嵌脑海,挥之不去。

想到她已经回到上海,去寻找叫她心动的男人,他心中便忍不住一阵浮躁,脸色也顿时变得阴沉。

偏偏这时候面前的电话乍然作响,他更是烦不胜烦,将电话拿起来,无法宣泄的情绪自声音里传出,冷冽而又不耐:“是谁?”

听筒中的女声柔软而又娇腻,像是一块甜甜的糖:“四少,是我。”

听到楚维仪的声音,他将情绪稍稍一收,却还是较平常显得冷淡许多:“什么事?”

楚维仪轻轻蹙眉,觉得他不对劲:“四少,出什么事了吗,今天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说:“没有,只是一会有个会议,在找一份公卷。”

楚维仪并未多想,问:“今天晚上我有一场表演,你能来看吗?”

叶智宸闷声道:“估计去不了,今天我很忙。”

楚维仪忍不住那失望,声音变得幽幽的:“这是我第一次跳独舞,真的很希望你能来看。”

听到她楚楚可怜的语气,叶智宸顿时又有些心软,便说:“那我看一看吧,时间来得及就去。”

将电话挂上,副官何继楠走了进来,他手上有最新的战报要呈报。原来上一次在清绥,乾军只是祥败,宛军第七十一师中计入伏,短短三天的时间,乾军重新将徐家口,并且攻下了奉明,襄平,眼看就要夺得宛乾铁路的控制权。

叶智宸听闻形势不妙,心情不由又差了几分,尤其是在听到宛军丧失襄平关,不得不撤兵数十里时,他更是忍不住怒骂:“徐长德这个蠢货,居然如此轻易便上了当,这次咱们宛军损失惨重,我要是司令,必定第一个就撤他的职!”

何继楠见他动怒,站在一边一声不敢吭。

叶智宸愤怒地在屋子里踱步,而后阴郁着脸冲何继楠摆手,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何继楠刚刚走到门口,叶智宸又叫住了他:“替我联系司令,就说我有急事务必见他!”

“是!”

何继楠依言拨通了沂山总机,与叶皖庭的副官说好,便又向叶智宸汇报。

“四少,沂山那边回复说,司令刚好有时间,说现在就能过去。”

叶智宸并不耽搁,叫何继楠安排好了车子便往沂山赶,沂山官邸门前的一条柏油路戒严,这条本来就是专用公路,甚少有行人车辆。路口一封寂然无声,路旁每隔几步,便是一名荷枪实弹的哨岗。

路侧溪水潺潺,两侧槐荫似水,山壁间偶然闪出一枝山花灿烂,耀眼欲明。前线形势不乐观,叶皖庭倒有兴致去爬山,侍从室的汽车徐徐随在十步开外,引擎声音虽然低,犹是惊起树上的飞鸟,扑扑飞往林间深处去。

前面的路车子已经开不上去了,侍从官们示意车夫,汽车不用再跟随。这一爬就爬了很高,就连叶智宸爬这么高的山,都隐隐觉得腿乏,待到走近,却见叶皖庭神采奕奕,他不禁笑道:“父亲,您要是再年轻个十岁,这天下估计谁也比不过您!”

叶皖庭大笑道:“瞧你这小子,这副身板显然还练得不够,回头多训练训练!”

叶智宸剑眉扬起,脸上的笑意扩散开去:“父亲可是冤枉我了,军中该有的训练,我可从来不曾落下一项。”

这个叶智宸自然知道,他说:“少与我说这些,没用,我说过了,在你结婚之前,前线暂时不许你再去。就为着你在第三十五师,你们傅师长左一个电报,有一个电报,恨不得走一步向我报告一步,别到时候又叫一个堂堂的黄牌师,临敌时束手束脚,进退不得。”

叶智宸冷峻的面庞上满是坚定:“父亲,你曾经说过,军人当以身在战场为荣。如今我军形势迫在眉睫,我要申请调任襄平,亲自进行前线督战!”

叶皖庭笑了,说:“一名优秀的军人,更应该具备冷静的头脑,以及百折不饶的耐力,我军失势只是一时,如今襄平被乾军重兵把守,最忌孤军深入。”

叶智宸急道:“可是……”

叶皖庭一举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他说:“一切我都早有部署,咱们宛军内数一数二的军事人才还是有几个的,你不必太过操心,如今你最该操心的,是你自己。”

叶智宸听父亲这样说,一时间便沉默了。

叶皖庭极目往远处看去,站在这山顶,视野开阔,正对着山脚下的万丈红尘,奇石异树的山间,还有无数白云缭绕,分外的壮观澜阔。

“智宸,你看,眼前的景象多么的壮阔迷人,你应该多到高处来看看,可以使你的心胸变得更开阔,看得更远。”叶皖庭沉声说。

叶智宸不有点头:“是,父亲。”

叶皖庭欣赏地看着他,昔年依依膝下的小儿,如今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长身玉立,眉目间可以依稀分辨出与自己当年无二的飞扬跳脱,那种跃跃欲试与雄心万丈,亦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

叶皖庭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了,说:“我听你母亲说,你为了一位姓楚的小姐,三番两次回家里闹,有没有这回事?”

叶智宸却也不隐瞒,迎视着叶皖庭的目光,点了点头:“是有这一回事。”

叶皖庭依然看着远处,叶智宸知道,父亲向来如此,越是这种不温不火、大不以为然的表情,决定就越是不易改变。

果然,叶皖庭道:“那楚小姐长得的确漂亮,不过这件事,你若是玩玩算了,我也不说什么,若是想要认真和她结婚,那我是绝不能答应的。”

叶智宸早知道他会反对,却没想到是这种斩钉截铁的态度,他吃了一惊,叫了声:“父亲——”

其实从头到尾,叶智宸倒也并不是想与楚维仪结婚,他只是不满意,自己的婚事不在自己掌控,一想到那个未婚妻还是个不钟情自己的女人,他心中就憋气到了极点!

叶皖庭道:“与苏家联姻,是我与你母亲考虑许久后的决定,眼前咱们宛军财务吃紧,最缺的便是武器与医药,医药倒还好解决,最叫我头痛的便是武器。苏家不仅可以在财力上支持我们,苏清邺的大儿子,更是如今在美国最大的军火商。有了苏家作后盾,我们就不怕外国以禁止贩卖武器来挟制我们,未来宛军才能大展拳脚。”

听到这里,叶智宸彻底沉默了,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无奈,原来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宛军的将来做考虑,可谓高瞻远瞩,看得极远。

见叶皖庭依旧看着自己,他才说:“父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皖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欣慰:“好!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我叶皖庭的儿子!”

叶智宸一脸淡然,最叫他看不清楚的还是自己,不知道为何,他发现自己好似并没那么排斥与苏盛薇的婚事,那纠葛在心中的莫名情愫,叫他宛如陷入层层的迷雾之中。

摒弃所谓的门当户对,审时度势不说,他对苏盛薇这个女人,好似有了莫大的兴趣,只要一想到她带刺般漠然的微笑,他便忍不住一阵迷惘失神。

他向来习惯掌控一切,如今这颗心失去了控制,不得不承认,他极不喜欢这种感觉。

从山下下来,何继楠已经将车停在一边等他。时值黄昏,太阳刚刚下山,美丽的余晖洒满山林间,远近皆是红霞辉映。他坐上车,对司机道:“去凯乐大剧院。”

车子径直从沂山往剧院开,一路上,叶智宸因为心中有了一番计较,一双幽黑的眼眸盯着窗外,冷峻的脸庞上凝满了坚定与毅然。

何继楠坐在一边,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气势,只是噤若寒蝉。

到了剧院,天已经全黑了,剧院老板听闻叶智宸来了,立刻亲自出来迎接。叶智宸已经许久没光临,剧院老板意外间更是点头哈腰的,极尽奉承,又叫人安排好了精致的包厢,端上茶水、瓜子、花生、果脯、蜜饯、点心……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才离开。

叶智宸端坐在那二楼的包厢内,恰好轮到楚维仪上场,明亮的灯光聚焦在她身上,音乐一响,她便踮起了脚尖,纤柔的身体似绸子般舞动,舞台上的她,还是那般的灵动闪耀。确实不愧为凯乐大剧院当红的舞蹈演员,她就是大家心中,那只独一无二的白天鹅。

他已经许久未像这样看她跳舞,虽然他也很想像以前一样,静下心来好好欣赏她的舞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束灯光明明打在楚维仪身上,在他眼前浮现的,却是苏盛薇身着一袭旗袍,嫣然微笑的模样。

桌上的茶盏拿起,复而又被搁下,像是漫不经心的,他问身边的何继楠:“上海那边有什么消息?”

何继楠怔了怔,其实今天他早就想向叶智宸汇报这件事,只是看他一直心情不好,也就没敢多嘴。

这会既然叶智宸已经开口问,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目前战况稳定,徐南口的乾军没什么动静。”他知道叶智宸此刻最关心的自然不是这个,又道:“四少,我这里倒是有另一则消息,苏小姐回去后就病倒了,高烧不断,苏家上下都跟着慌了手脚。”

他偷偷去看叶智宸的脸色,果然发现下一刻,他的眉宇轻轻一蹙,似是有几分凝郁与心忧。何继楠还想进一步地窥探,怎料叶智宸忽然抬起冷眼斜睨他:“我问她了吗,是谁叫你多嘴?”

何继楠一见他脸色如此阴鸷冷凝,应了声“是”,便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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