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矿区调查

汽车逐渐驶离了矿区,路明显得平整了。这条路连接F市城区和矿区,大约有几公里的路程。多年以来,这条路就是由矿区通往F市的“动脉”,把矿区制造的“营养物质”源源不断地输送到F市城区,供给她发展壮大。只是到了今天,城市真得变大了,矿区却萎缩了。倒不是规模萎缩了,而是随着出煤量的减少,当年靠煤吃饭的矿区人大都改变了生活方式,做起了其他行当。现代商业区兴起了,原来的老矿区便退缩一隅,失去了当年风采。

此时夜幕降临,远处的城区灯火依稀闪烁,就像一座漂浮在茫茫无际的海面上的孤岛,充满了迷幻色彩。何天的大脑也有些迷糊,不过不是因为视线里的景象,而是一下午的调查。

今天上午,从罗恩的住处出来后,何天带着助手庞亮直奔这片矿区。在上午同罗恩进行调查谈话的过程中,何天逐渐感觉,虽然话题多有涉及罗恩的身世背景,但她似乎在刻意躲闪着什么——至少是企图绕开什么。这让他意识到,或许罗恩企图躲闪或绕开的东西对侦破工作有某些帮助。于是他立刻作决定,去一趟矿区,向当地居民打探一下当年发生在罗恩家的那些变故,或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结果却是让他失望不小。矿区经历不断地迁移、改造,过去的踪迹已经改变大半。罗恩家当年所在的夕照街已经不复存在了,被一片翻新的商业区所取代,当年的街坊邻居也都分崩离析。问起当年的罗家,那些生活在商业区的居民只会摇头,说,这一带的居民大都是新迁居民,几乎是一家一姓,也没听过谁家姓罗,除非一家一家去打听。他们也去了偏安一隅的老矿区,不过收获也不大。据矿区值班室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像罗恩父母那一批的矿区工人大都已经退休,退休之后要么回F城居住,要么随着子女去了别的城市,很难联系了。

总不能白跑一趟吧?何天只好拜托工作人员帮忙想想办法。工作人员倒也热心,想法设法联系上了还在矿区居住的一位老矿工,他正好就住在在夕照街原址上建造的商业区里。他是因为要帮助在矿区做生意的儿子照顾家庭而没有离开。老人很热心,何天此行的主要收获就是从他那里得到的。

老人还能记起当年发生在罗家的事情,也认识罗恩的母亲、继父,以及她因矿难而死的亲生父亲,这让何天高兴不已。不过也只是认识而已,不熟,没打过交道,而且对于罗家的事情他也仅仅听说而已,而且那时候的风言风语很厉害,大都加上了传播者的个人思想观念成分,所以可信度并不是很高,这也是让何天失落的一方面。好在他还能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串联起来,使故事听起来更加完整了——

罗恩的母亲叫罗玉琴。老人特别提到了罗玉琴的长相,说她是“矿区一枝花”,男人爱女人妒,美得不得了。罗玉琴是矿区的一名充电工,也就是负责把矿工下井用的探照灯充满电。这是矿区女人通常干的一项工作。罗玉琴是当时矿区男人谈论和意**的对象。有些男光棍为了能看到她,专门调到跟罗玉琴一个班。罗玉琴嫁入矿区的时候,老人已经成家,因为工作错班,与罗玉琴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惊为天人的女人,后来经竟嫁给了罗恩的生父。因为罗恩的生父不仅长相奇丑,还是个出了名的驴性。所以早就存在的流言蜚语随着罗玉琴的嫁人越来越膨胀。在那个“唯出身论”的年代,有个好听的说法是罗玉琴看上了罗恩的生父出身根红苗正,为了嫁得踏实;而更占据舆论主导地位的是,罗恩的生父得空把罗玉琴强奸了,才让这朵鲜花插在了自己的牛粪上。再后来就是说罗玉琴嫁人后心不甘,跟很多人不干不净,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是谁的。流言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后来罗玉琴就辞职不干了,回家带孩子,舆论势头也跟着降了下去。只是后来罗恩生父的死亡让罗玉琴再次成为了舆论的焦点。

罗恩的生父在罗恩三岁那年死于一场煤矿事故。那是一场煤矿坍塌事故,有人说他当时正在与另一个一起当班的男人决斗,那个男人就是传言中与罗玉琴扯不清的三者,煤矿坍塌的声音两人没有听到,自然没能逃生。事故让整个矿区心有余悸,有人甚至将责任推到了罗玉琴身上。

大约两年之后,罗玉琴带着罗恩嫁给了她的继父,也就是罗恩十二岁那年死于那场触电事故的男人。后来罗玉琴与罗恩的继父生了一个男孩,也就是罗恩同母异父的弟弟,那男孩在罗恩的继父意外死亡后不久也意外死亡;可想而知,这一系列的变故带给罗玉琴的又会是什么。就在二任丈夫和儿子死了大约一年之后,罗恩的母亲带着她嫁给了她的三任丈夫,离开了矿区。但有些人每天的任务似乎就是盯着罗玉琴不放,还不时带回关于她的消息,比如她再嫁属于三者插足,经常被那个男人的前妻挠个满脸花;那个男人是个大款,罗玉琴终于梦想成真,过上了富太太的生活。不过尽管如此,罗玉琴毕竟不再是矿区的人了,矿区人关于“矿区一枝花”的议论注定消声尘嚣之上了。

回忆中,老人不时叹息“好一个可怜的女人”。看起来,尽管当年罗玉琴的存在使得矿区人的生活充满色彩、纷乱无序,但但凡是心底平和、心态客观的人都会是这样一种看法——罗玉琴是悲剧的、值得同情的女人。她的悲剧是命运作弄,但也跟“人言可畏”这句老话脱不了干系。

对于罗玉琴后来的生活老人知道的就不多了,回忆也至此为止。

老人的回忆结束后,何天向他问了一个问题,就是罗恩的继父和弟弟是死于意外还是谋杀?老人几乎不加思索地回答,是谋杀。

这是何天想要的回答,他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也试图对老人做了些引导,让他设想一下谁会是凶手。

老人摇摇头,说无法确定。说那个时候矿区很多人都把罗玉琴当敌人,尤其是女人,谁都有对她下手的可能。但要论到杀人,又不可能了,毕竟罗玉琴的事情到底是于己无关的。

老人的想法与罗恩的说法如出一辙,何天也不得不表示赞成,然后问道,您还记得当年矿区派出所有个叫刘一元的警察吗?

老人的回答有些出乎何天的意料,记得记得,怎么会忘了呢?他死的很蹊跷啊。

死的很蹊跷,啥意思啊?何天努力表现出极为惊讶的样子。

老人叹了口气说,其实不光是我,当时矿上的人都不认可警察给出的死亡结论,都不认为他会死于意外。你们是不知道,刘警察可是个做事谨慎周全的人呐,怎么可能会失足落水?

那您的意思是……

老人摇摇头说,具体怎么死的我是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与当年发生在罗家的几起命案有关系。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才敢这样说说,要在当时,这样的话可是万万不敢说的。

为什么?庞亮急不可耐地问。

是要死人的啊。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庞亮接着问,当时矿区里人多嘴杂,就没有个关于凶手真实身份的传言啥的?

有是有,不过各种版本都有,传来传去哪个都不靠谱,还是等于个没说。

都有哪些版本啊?何天问道。

有说是罗玉琴杀的,她不想让刘一元调查她家里死人的事了,这讲不通吧;有人说是杀害罗玉琴丈夫的那个无影凶手杀的,这倒有点靠谱,不过人抓不到,不还是个没说啊。

也是。何天点点头,叹道,看来的确是个难办的无头案啊。

老人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对了,我给你们提供一个人,他当年在这些事上跑前跑后的,里面的事应该知道的比较多。

何天眼前一亮,问道,这人是谁?

他叫刘庆,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据说现在在F市开出租车。

庞亮赶忙记下这些信息。

最后,何天向老人表示了感谢,老人也表示如果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一定会及时告知何天。临别时何天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老人。

何天把思绪从虚幻当中摆脱出来,视线也转向车内,问正在专心开车的庞亮,说说看,对于此行都有什么想法?

庞亮有些苦恼地摆摆头,说,感觉这趟算是白跑了,老人讲的很多问题已经在罗恩那里弄清楚了呀。队长,你呢?

我在想一个人。何天答非所问地回答。

想谁?

罗玉琴。

可怜的女人。庞亮脱口而出,接着问道,怎么,你不会认为她是杀人凶手吧?

何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对于冉芳的遇害,我们可不可以换另外一种思路?就是说,凶手杀她可能是因为她跟童雷交往过密,但凶手未必是她的情敌,而是为了维护另一个人的利益。

我不明白。

你刚才不说了吗?罗玉琴是个可怜的女人,可怜会带给一个人什么呢?可能会击垮一个人,也可能会是一个人变得更加强韧。从罗玉琴现在的状况来看,她应该属于后者。她不向命运屈服,性格强韧,同时她的自我保护意识是很强的。我们是局外人,很难理解她遭遇灾难时的感受。两次丧夫之痛,亲生儿子又死于非命,这会给她致命的打击,同时也会让她拼命保全手里所拥有的东西。她手里还有什么?只有罗恩了。罗恩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多灾多难的母亲,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女儿的利益。所以……

所以她才会不断地杀人?庞亮迫不及待地接过何天的话,举起右手做了个杀人的动作,说,把危害她女儿利益的人都杀掉。于恬芮跟童雷谈恋爱,影响到罗恩,她看不过去,就杀了她;于志芮要调查于恬芮的死因,为了灭口,杀了他;眼看冉芳与童雷旧情复燃,要把童雷夺走了,也杀了她。她做着一切就是为了成全罗恩与童雷,因为她知道罗恩爱的人是童雷,只有与童雷结合,罗恩才会成为幸福的女人。女儿幸福了,她才会心安。队长,我说的没错吧?

何天点点头,说,继续说。

庞亮的口气疑惑起来,说,可是,这里面也有很多疑点讲不通呀?

说说看。

之前你不是说,根据作案手法,可将杀害冉芳的凶手与罗恩弟弟的凶手推定为一个人吗?可是罗玉琴会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吗?她杀害于恬芮姐弟俩能讲得过去,但她为何还要杀死冉芳呢?冉芳要走了,与童雷没有成的可能了,再说,是罗恩要与别人订婚了,出问题的是她女儿,那她有必要对冉芳下杀手吗?

何天点点头,说,你的怀疑是有道理的,看来这里面还有蹊跷。这样吧,还是那句话,先保持必要的怀疑,慢慢来。

恩,那下一步该怎么做?

下一步?何天笑了笑,去吃东西呀,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是呀,忙活了一天,都忘了饿了。去哪里吃呀?

找个饭馆,喝两杯。

好唻,队长你坐好了,我飚会儿车。

何天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小子,又手痒了。他的话还未落下,汽车就飞蹿起来。 4号街老宅55 矿区调查地址 html/12/12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