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号街老宅

夜色笼罩下的城市像一个毫无感情和温度的钢铁巨人,高高在上,蔑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而城市里的灯光就像一双双偷窥者的眼睛,他们比起钢铁巨人还要阴险猥琐,他们唯一感兴趣的恐怕就是想撕开你的肌肤,窥视你隐藏在身体里的秘密。

脸上的泪痕干掉后,罗恩再也哭不出来了。她跌跌撞撞地在人迹寥落的街头走着,身体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空白笼罩起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犹如失忆了般,让她记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周围的景物魔法似地蒸发掉了,眼前也是一片空白。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累了,脚也开始疼了,意识才前来击碎了那张空白做成的大网,进入她的身体里。她低头一看,一只鞋跟已经走到了,一只脚生生的疼,应该是磨破了皮。她一屁股坐在路沿的石头上,又想哭。但一想不行,总不能就这样坐在路上哭到天亮吧,得先找住的地方呀!

这么晚了,回母亲家是不行的;住旅馆,又没带证件;去办公室吧——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一个人会害怕,但总比露宿街头好吧?

恰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她忙拦下来,向司机报出了报社的地址。

让罗恩欣慰的是,在报社楼下,她看到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应该是有人加班。上楼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罗恩差不多把那团笼罩在心头抛之脑后了。

加班的是沈鹏,尽管是意料之中,罗恩还是难言惊讶:“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当然沈鹏的意外还要更胜一层,他盯着突然出现的罗恩竟许久没反应过来。

“这么晚了……怎么……你还来?”

罗恩笑了笑,说:“最近家里事多,想一个人静静。”

“奥,那我不会影响到你吧?”沈鹏一脸认真地问。

“不会不会。”罗恩忙摆摆手,说:“静静地走了一路,现在倒想找人说说话了。”

“那就好。”沈鹏松了口气,问:“你还没吃过晚饭吧?”

这话正好触到罗恩的痛处,她脸上带着隐私被窥视的尴尬,点点头。

“这么晚了,饭店都打烊了。我这里有个桶面,还有点吃剩的面包,你将就一下吧。”

罗恩正想推辞,童雷却已经把东西放在她面前。并打开桶面的盖,冲上热水,闷好,然后说:“该吃东西时,你身体的生物钟就会叫你,可你一顿不吃,它就生气,回头它就变得紊乱,报复你。”

罗恩忍俊不禁,说:“好吧,看在生物钟的面子上,我就吃点。”

沈鹏也笑了,说:“你先吃着,我把剩下的活儿干完,然后陪你说话。”

罗恩竟把东西都吃光了,她打了个饱嗝,明显地感觉到体能正慢慢地恢复。

罗恩丢掉垃圾回来的时候,看到沈鹏正清闲地望着自己。

“还不快做?”

“完了。”

“这么快?”

“应该是这么巧。”

“是呀。”

两人一阵沉默。沈鹏打破沉默,问:“这个时候出来,是家里有事吧?”

罗恩愣了愣,点了点头。

“很严重吗?”

罗恩再次点了点头。

沈鹏脸上带着无措的尴尬,说:“需要……帮忙吗?”

罗恩摇摇头:“没有人会帮上忙的。”

沈鹏绞尽脑汁地寻找合适的话语来安慰罗恩:“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吧?这么深的感情,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罗恩突然抬起头,问:“你希望我们有事吗?”

“……”沈鹏一下语塞,支吾道:“我当然……不希望……”

罗恩适可而止,转移开话题说:“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沈鹏一脸的诧异。

“你跟杜小瑶呀?”

“我们……怎么了?”沈鹏眉头皱了起来,一头雾水的样子。

“今天下午,我们谈过了……”

“你们家的事,跟我和杜小瑶有关吗?”

沈鹏的关注点竟然不在自己与杜小瑶的谈话身上,他到现在还在担心自己的处境,真是个单纯善良的大男孩。可是尽管这样,罗恩却感觉不到对他的感激之情,反而是隐忧——看起来,杜小瑶的担心并非夸大其词。

“当然没有。这是两回事。”罗恩一脸的严肃。

沈鹏竟然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罗恩简直是哭笑不得。她叹了口气,说:“沈鹏,你知道作为一个女人,看到你这样的表现会是什么感受吗?”

“什么感受?”沈鹏兴致盎然。

“心痛。”

“心痛!?”沈鹏吃惊不小,瞪着眼睛问:“为什么呀?”

“杜小瑶为你做了那么多,百般讨好你,你就一点不动心吗?”

没想到沈鹏竟“扑哧”笑起来,说:“动心?我为什么要动心呀?我又没让她做那些事情,与我何干呀?”

罗恩有些怒气了,忍着,说:“要知道,很少有一个女人会主动为男人做事情的。她为了你那样做,说明她是真爱你的。”

“那又怎样?”沈鹏一脸不屑的表情,“爱是相互的。我对她没感觉,她为我做那些事情有何用?再说了,因为对我做过什么就让我爱她,这对我太不公平了吧?”

沈鹏的话不无道理,表情也极为坚定,罗恩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了。

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沈鹏趁热打铁,说:“不有句话吗,强扭的瓜不甜。你看你,你们两人都二十年的感情了还出危机了,何况我们仅是单方面来电?”

罗恩瞪了沈鹏一眼,更加无话可说了。

“唉!”沈鹏叹了口气,说:“我原本以为,大学毕业后就能跟杜小瑶彻底分开了,没想到她竟又跟进了报社,她这样做可就是她不明白了。不过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会把这事处理利索的。”

沈鹏的话句句在理,无懈可击。罗恩想了想,便释然了,说:“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我可记着你的承诺,等着你把这事处理好呀。记着,别伤了人家,做不成情人可以做朋友嘛!”

“没问题!”沈鹏用手拍拍桌子,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认真纯净的大男孩表情。

罗恩看看表,竟然快凌晨四点了,便催促沈鹏,说:“快回家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沈鹏想打呵欠,但立马忍住了,说:“你不走,我哪能走呀?”

“那多不好?”其实说是在的,罗恩并不希望沈鹏走。她毫无困意,沈鹏走了她肯定会害怕的。

“没关系,反正天快亮了,直接等上班吧,中午下班后再补觉得了。”

两人正说着,却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了,两个警察走进来,看了看罗、沈两人,问道:“你们是杜小瑶的同事吧?”

两人疑惑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罗恩忍不住问。

“她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