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筚路蓝缕(7)

唏嘘感叹了一番,吴晗收敛起了笑容,郑重其事地对周晨说道:

“对了,麻烦你进去之后,找大家把自己的特长都登记一下。特别要留意医学和护理保健什么的,我嘛!算是稍微懂一点外伤处置和骨折复位,顶天是能割个阑尾,内科一窍不通,你最好问清楚有没有人懂医科,要是没有的话......这事还真挺麻烦的。”

被吴晗当面戳破了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周晨此刻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她胡乱点了点头,说道:

“嗯,那我先进去了,待会吃饭再来叫你。”

“好吧!”

周晨心事重重地向前走了几步,忽然不自觉地转回头向洞口望去。在两个人的谈话结束后,吴晗重新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监测外界变化上面,他那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不断在纸上记录着仪表显示的气候变化讯息。

不知为什么,周晨猝然间感到鼻子一阵发酸,不敢再停留下去。紧走几步绕过山洞拐角,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暗红色的照明灯光下。

这座临近观景台的大厅,原本是用来囤积建材的场地,已经空闲了半年时间,如今被幸存者们改换了新用途。几顶颜色鲜亮的野营帐篷呈半圆形围拢在一团篝火旁,在前一天搬家行动中,女士们累得几近脱力,此刻围坐在篝火边窃窃私语,仍不时露出腰酸背痛的痛苦表情。

度日如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桃花源的幸存者们此刻才算有了一份切身体会。假如有得选择,人们一定希望永远不要有这种机会吧!

这种惊弓之鸟的滋味不好过。残酷的核战争留给了人们的精神创痛是短时间内无法抹平的。每逢幸存者们孤身独处,很自然地就会联想起想到天人永诀的亲朋好友,免不了要伤心落泪。

只是正如那句老话所说,死一个人绝对是悲剧,死了几十亿人就只能说是统计数字了。当遭遇这种几乎是所有人一块死光光的事件所带来的精神冲击,的确是可以让幸存者迅速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之处。无论如何,既然自己还活着,那就应该好好活下去,难道不是吗?

周晨地脚步声响起。引起了谈兴正浓地众人注意。孙萌起身打招呼说道:

“晨姐。我们刚煮好了牛奶巧克力。你要不要来一杯?”

噼啪作响地熊熊篝火。映红了周晨地脸颊。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坐在孙萌身边。安心享受着篝火带来地这份温暖。若是相比于洞外那个狂风呼号地冰雪世界。在厚重岩层地阻隔保护下。得到温泉水增温作用地山洞温室当真是如春日般美好。

在最初地规划中。雄心勃勃地桃花源景区一期工程。预期完工后接待能力为一千五百人。从理论上讲。扣除掉必须从山外输入地生活日用品。大部分地水果、蔬菜和肉、蛋、奶。桃花源景区差不多都能做到自给自足。虽说核战开始时。桃花源尚未投入正式运营。不过温室系统业已达到设计要求。养活眼下地这十来个人自是绰绰有余。所以幸存者们未来被饿死地可能性倒是不高。

牛奶是刚从牛栏里挤出来地。巧克力则是女生们来时随身携带地零食。端起杯子感受到阵阵浓郁地芳香扑鼻而来。周晨忽然又有些想哭了。她将情绪镇定下来。伸手捏着孙萌地脸蛋说道:

“萌萌乖。姐姐最疼你了。”

在谈笑之间,周晨眉宇间闪过的那一抹忧色被敏感的孙萌察觉到,随即她附耳上前,轻声说道:

“晨姐,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累。”

孙萌的性情是大家所公认的精灵古怪,岂会轻易被周晨蒙混过关,当即她狡黠地一笑,说道:

“这句是假话吧!该不是外面那个死脑筋的大笨牛又欺负你了?”

闻声,周晨故作凶悍地瞪了孙萌一眼,白皙的手指轻戳着她的额角,说道:

“死丫头,又在瞎说什么。”

几个女人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当口,周晨这时想起了吴晗吩咐的事情,拍了拍手,说道:

“哦!大家都过来一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讲。”

每当人类社会陷入一次剧烈动**之中,无可避免地会出现重新洗牌的状况,这一次的核冬天也不能例外。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们环顾遍布残垣断壁的土地,犹自惊魂未定之际,没人意识到这个世界被海量的降雪和高残留辐射地带分割成了无数的零星碎块。人类个体的微薄力量在残酷的大自然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唯有依靠群体才能争取到存活下来的一线生机。既然是群体,就得有人指挥,有人服从。从某种角度而言,群体中的领导者,是否真正具备敏锐洞察力和作出选择的决断能力,将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事。

在桃花源景区的幸存者当中,出现了两位具备成为领导者潜质的人选。吴晗作为惟一的壮年男性,理所当然地占据着一席之地,而继承了原来社会关系的周晨则排在了次席。在不自觉间,两个人就被推上了这个究竟由谁来掌握主导地位的竞技场。纵然两位当事人处于彷徨迷惑当中,也不会想到争权夺利的问题,但这不妨碍竞争的发令枪响起。

这次来到桃花源景区考察的客人,除了属于蹭车性质的孙萌之外,全部是公关部副部长周晨的直接下属,因此在心理层面上,她们对服从周晨指挥有着很大惯性。当听到周晨的呼唤,本来分散在篝火周围闲聊的众人一起围拢过来,等候着她说出下文。

“干吗搞得这么严肃,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萌直觉感到气氛古怪,在一旁忍不住插了句嘴,被她一打岔,周晨也觉得先前气氛太严肃了些,她笑了笑,随即把飘**在腮边的长发整理到耳后,说道:

“小吴……不,吴晗说,希望大家登记各自的特长。那好,你们有谁是学医科的吗?”

在起初称呼吴晗时,周晨受到过去身份地位差异的影响,不自觉地用了一个居高临下的口吻。旋即,她意识到这个口误可能带来麻烦加以纠正。原本的社会关系已经随着核战而土崩瓦解,大家是平等的个体,而吴晗作为群体中的惟一壮年男性,又是最了解景区情况的人,对幸存者们今后的生存状况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于情于理他都该得到格外的尊重。仅仅在转瞬之间,周晨的种种微妙心理变化,自然是外人所无法洞悉其中奥妙的,况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随后提出的这个问题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