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并不知道,在她这些昏昏沉沉的日子里,紫薇、金琐、柳青、柳红几乎已经把整个北京城都找翻了。小燕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去无消息。紫薇把自己骂了千遍万遍,后悔了千次万次,也回到围场附近去左问右问,什么音讯都没有,小燕子就此失踪了。最让紫薇痛苦的是,还不能把真相告诉柳青他们。柳青不止一次,气急败坏地追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为什么跑那么远的路,到围场去?又怎么会跟小燕子走散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紫薇有苦说不出,只能掉着眼泪说:

“我不能告诉你们为什么要去围场,如果你们不追问,我会很感激。反正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她急切地看柳青,“柳青柳红,拜托你们,赶快去皇宫附近,打听打听,有没有小燕子的消息?”

“皇宫?你们好大胆子,居然去招惹皇室?你要我怎么打听?”柳青问。

“你认不认得什么公公,什么嬷嬷的?”

“公公和嬷嬷都不认得,只认得皇上!和几位阿哥!”柳青没好气地说。

“啊?”紫薇睁大了眼睛。

“没事的时候,我跟皇上下围棋,跟阿哥们比画拳脚!”

柳红一跺脚。

“哥!这是什么时候了,紫薇急得掉眼泪,你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有没有门路,有没有办法嘛!”

柳青对柳红一瞪眼。

“我有几两重,你不是不知道!我怎么会和宫里的人认识呢?”他转眼看紫薇,大声地说,“我也着急,我也生气啊!小燕子以前,什么事都跟我有商有量,自从有了你这个妹子,就变得神秘兮兮了!你们去围场,无论要干什么,总应该把我们兄妹也算一份,大家帮着一点,或者办得成事!结果,你们完全瞒着我,简直把我当外人,气死我了!”

紫薇已经急得没有主意,又被柳青一骂,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不应该这么鲁莽,这么没计划……可是,小燕子好像很有把握,说她小时候在围场附近长大的,对围场熟悉得不得了……”

“小燕子爱吹牛,你又不是不知道!”柳红跺脚。

“她那个人,胆大心不细,有勇没有谋,花拳绣腿,功夫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就是心肠热!你跟她拜了半天把子,还不了解她吗?怎么什么都听她的……”柳青接口。

兄妹二人,一人一句,都怪紫薇。紫薇除了掉泪,还是掉眼泪。时间一天天过去,找到小燕子的机会就越来越渺茫。私下无人的时候,她会害怕得抱住金琐说:

“说不定小燕子已经死了……”

“呸!呸!呸!小姐,你别咒她呀!”金琐连忙啐着。

“她如果没死,为什么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都怪我,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却没替小燕子想想她的安危!”

“话不能这么说啊,又不是我们逼她这么做的,是她自己愿意去的嘛!”

“所以我心里头才更难过啊。这些年除了娘以外,我只有你。好不容易有了个知心的小燕子,可以陪我说话解闷,讲心事!回想起来,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过得好快乐!早知道我宁可不认这个爹,也不要她去冒险。”

金琐皱着眉头,心里还有另一份深刻的痛。

“你别在那儿钻牛角尖了!小燕子遇到什么事,我们完全不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是你那两样比生命还重要的信物,现在和小燕子一起失踪了!”

紫薇惊看金琐,听出金琐的言外之意,不禁激动起来:

“你好像还在怪小燕子?她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担心的,居然是那些身外之物?”

金琐也激动起来:

“什么身外之物?你在太太临终的时候,对太太发过誓,你会带着这些东西,去见你爹!现在东西没有了,即使有机会见到你爹,你也无法证明你的身份了!我想到这个,心都会痛!”

紫薇一唬地站起身来。

“你好可怕,你在暗示我,小燕子会出卖我吗?”

“我没有暗示什么,我在后悔啊,我在自责啊,我为什么要让你把东西交给小燕子呢?我就该拼命保护那些东西的!是我不好,对不起死去的太太!”

金琐这样一说,紫薇痛上加痛,哇的一声,失声痛哭。

金琐后悔不及,急忙抱住紫薇。

“我不好,我不好,不该说这些,让你伤心了!我相信小燕子,她有情有义,不会辜负你的;我也相信,老天有眼,会保护小燕子的!小姐,别哭,啊?”说着,就拼命用袖子帮紫薇拭泪。

紫薇把金琐紧紧一抱,痛定思痛,哭着喊:

“我好懊恼啊!失去小燕子,失去信物,又无法见到我爹,我到底要怎么办呢?”

金琐拍着紫薇的背,此时此刻,实在想不出任何的话,可以安慰紫薇了。

当紫薇心痛神伤、六神无主的时刻,小燕子正熟睡在令妃那金碧辉煌的寝宫里。

乾隆轻轻地走了过来,站在床前,深深地凝视着小燕子。温柔而解人的令妃,看乾隆一脸的专注,不敢打扰,静静地站在旁边。

“她今天怎样?有没有起色?”半晌,乾隆低问。

“刚刚吃过药睡下了,太医说她复原的情形挺好的,上午已经醒过来了,大概受了惊吓,眼珠转来转去,就是不说话!”

“是吗?”乾隆俯视小燕子沉睡的面庞,看到小燕子额头上、鼻子上渗出几颗汗珠。乾隆掏出自己的汗巾,就去拭着她脸上的汗。

汗巾是真丝的,绣着一条小小的龙。汗巾熏得香喷喷的,混合着檀香与不知名的香气,这汗巾轻拂过小燕子的面庞,柔柔的,痒痒的,小燕子就有些醒了。

令妃注视着这样的乾隆,如此温柔,如此小心翼翼,这种关怀之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令妃察言观色,知道这个小燕子,在乾隆心底,引起了某种难以解释的感情,就把握机会,低声说了一句:

“皇后今天来过了!”

“哦?她说什么?”乾隆不动声色地问。

“臣妾不敢说。”令妃低头。

“你尽管说!”

“她说,小燕子这事,一定有诈!查出真相,要……要……”

“她要怎样?”乾隆气往上冲。

“要砍小燕子和我的脑袋!”

“哼!”乾隆怒哼了一声。

令妃便委委屈屈地说道:

“可我真的没说假话,我看着看着,越看就越肯定了,这小燕子真的和皇上像极了,尤其醒过来的时候,那眼神儿,就和皇上您的眼神一个样儿!”

乾隆凝视小燕子,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皇后,心里就有气。

“谁敢说她不是朕的女儿,朕才要砍她的头呢!当朕在围场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对她产生了一股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她在昏迷前一刻用那双哀怨的眼神瞅着朕,问朕说还记不记得夏雨荷。朕这辈子都忘不了她那又慌又急又害怕又无助的模样……这种父女天性,难道有假吗?”

乾隆的声音大了些,小燕子睫毛闪动,突然睁开眼睛来。

乾隆忽然和小燕子目光一接,没来由地心里一震。

“你醒了?”乾隆问。

小燕子看着这个在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面孔,面对那深透明亮的眼睛,和那威武有力的眼神,心里陡然浮起一股怯意。

“你……你……你是谁?”

令妃忙扑过去,拍拍小燕子的肩。

“哦呀,对皇上说话,可不能用‘你’字!”

小燕子大惊,从**一挺身子,就要起身,奈何浑身无力,又倒了下去。

“皇上!”小燕子惊呼出声。

乾隆急忙伸手按住小燕子。

“快别动!你身受重伤,太医说你失血过多,得在**多躺两天。别忙着起身!也不用多礼!”

小燕子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乾隆。老天!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人物啊!是仅次于神的人物啊!是打个喷嚏就会惊天动地的人物啊!是老百姓从来没有福分接近的人物啊!是整个天下的主子啊……小燕子喘着气,不敢相信地、小小声地问道:

“你是皇上?你真的是皇上?当今的皇上?乾隆皇上?”

“你怎么还是你呀你的……”令妃在一边干着急。

乾隆怜爱地看着小燕子,小燕子那种惊喜莫名的表情,更加震动了他。

“别在乎这个!想她在民间长大,怎么懂宫中规矩!”便对小燕子慈祥地点点头,“是的,朕就是当今皇上!在围场上,你不是已经见过朕了?”

“围场上那么多人,我什么都弄不清楚呀!”小燕子喊着,不敢躺着见皇上,就又急急地一个挺身,脑袋竟然在床槛上砰地撞了一下。她嘴里惊呼不断:“老天啊……我终于见到了皇上!”

乾隆急忙揉了揉她的头,再一次,把她的身子按回**。

“是!你终于见到了皇上,朕知道你这条路走得有多辛苦!”顺手摸摸小燕子的额头,满意地点点头,“嗯,还不错,烧已经退了。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朕叫他们给

你准备去……”

小燕子看着乾隆,眼睛转都不敢转,呼吸都要停止了。听到乾隆这样轻言细语,问东问西,简直受宠若惊。她屏息地、不敢相信地、讷讷地说:

“你……你……你是皇上,可你……这么关心我!我……我会幸福得死掉!”

小燕子这样崇拜的眼光,这样热烈的语气,让乾隆感动极了。

“你已经被朕救活了,你不会死掉了!我会用幸福包围你,可是,不会让它伤害你!”乾隆温柔地说。

小燕子痴痴地看着乾隆,竟然傻了,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你既然醒了,朕有好多的问题要问你!”

小燕子睁大眼睛看着乾隆。

乾隆掏出怀中的折扇。

“朕已经知道你的名字叫小燕子,这把折扇和‘烟雨图’在你身上搜出来,你冒着生命危险闯围场,就为了要把这个东西带给朕?”

小燕子拼命点头。

乾隆心中一片恻然。

“朕都明白了,你娘叫夏雨荷,这是她交给你的?她还好吗?”

小燕子怔怔的,听到后一句,连忙摇头。

“不好?”乾隆一急,“她怎样了?现在在哪里?”

“她……她已经去世了……去年六月,死在济南。”

“她死了?”乾隆心里一痛,“朕已经猜到了,没听你亲口说,还是不相信。要不然你不会直到今天才来见朕。好遗憾!”就难过地看着痴痴的小燕子,“这些年来,苦了你们母女了!”

小燕子大惊,急忙说:

“皇上……皇上……我……我不是……”话未说完,就急得咳了起来。这一咳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乾隆急喊:

“腊梅!冬雪!赶快倒杯水来!”就拼命拍着小燕子的背,“朕问了太多的话,你一定累了!小燕子,你不知道你的出现,让朕多么安慰,又多么心酸!从今以后,你的苦日子都过去了,你是朕遗落在民间的女儿,现在,你回家了!”

小燕子咳得更凶了,一面咳,一面急促地说:

“皇上,我……我……咳!咳咳!你你……咳咳……”

床前一阵**,无数宫女拥到床前,端茶的端茶,奉水的奉水,拿药的拿药。腊梅高举着药碗,恭恭敬敬地喊着:

“姑娘,请吃药!”

令妃一声怒叱,非常权威地吼着:

“掌嘴!这还没弄清楚吗?听也该听明白了,看也该看明白了!叫格格,什么姑娘姑娘的!”

腊梅砰的一声,在床前跪下,双手高举托盘,大声地喊:

“请格格吃药!”

便有一大群的宫女,高呼着说:

“格格千岁千千岁!让奴婢们侍候格格!”

小燕子看得眼花缭乱,听得惊心动魄。正在迷迷糊糊中,竟然看到乾隆亲自端起杯子,再扶起小燕子。

“让朕喂给她喝!可怜……长了十八岁,才见到爹!还弄得身受重伤!”

小燕子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皇上……这世界上最权威的人,居然在亲手喂她喝水吃药,她会幸福得死掉!这可能吗?她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一个跑江湖,混饭吃,经常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小人物!可是,现在,自己面前黑压压地跪着一群人,皇上,那高高在上,顶儿尖儿的人物,正在“亲手”喂自己吃药!这种荣耀,像潮水一般,把她紧紧地包围着,淹没着。她迷糊了,被催眠了,没有力气再解释什么了,因为整个人软绵绵,都在腾云驾雾了,也没有多余的“嘴”来解释了,因为那唯一的一张嘴,正忙着喝水吃药呢!

终于,小燕子吃了药,也喝了水。

乾隆把杯子放回托盘,把小燕子轻轻放下。

“孩子,别用这样奇怪的眼光看朕,朕知道是朕对不起你娘,你心里有许多怨,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朕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令妃就带笑又带泪的,上前对乾隆一福。

“皇上,恭喜恭喜!父女团圆了!”

小燕子惊怔着。现在有嘴,可以解释了,无奈身子还在云端里,没有下地呢!

令妃推着小燕子,一迭连声地喊着:

“傻丫头,还怔在那儿干什么?快喊皇阿玛啊!在宫里,是不喊爹的,要喊‘皇阿玛’!快喊啊!喊啊!”

小燕子怔忡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行不行,这样太对不起紫薇了!不行不行!

乾隆见小燕子眼睛越睁越大,眼神里充满矛盾和挣扎,心里一酸。

“怎么?不想要朕这个爹吗?”他柔声地问。

小燕子受不了了,冲口而出地喊道:

“想!想!太想了,只怕要不起啊!”

乾隆心里更酸了,误会小燕子话中有话。一句“要不起”,代表了千言万语的哀怨。他叹口气,就哑声地、命令地说道:

“什么要得起要不起!就算你不想要朕这个爹,朕也要定你这个女儿了!快叫朕一声‘皇阿玛’!这是‘圣旨’,不许不叫!”

令妃在一边情急地催促:

“还不赶快‘领旨’!当心皇上生气啊!快叫皇阿玛呀!叫呀!叫呀……”

小燕子迎视着乾隆宠爱而期盼的眼神。终于,脱口而出地喊了:

“皇……阿玛!”

小燕子一喊出口,整个人也就放松了。乾隆顿时欣喜若狂。

“好!太好了!哈哈哈!我在民间的女儿,回来了!真是老天有眼呀!”

此时,众多宫女,全都一拥而上,拜倒在小燕子面前,喊声震天:

“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奴才们参见格格!”

门外的一群太监,此时也都哈腰奔进,甩袖跪倒,声音喊得更大:

“恭喜格格,贺喜格格,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种气势,这种欢呼,小燕子又飞上云端,飘飘欲仙了。紫薇的面孔在她眼前闪过,她心里歉然地喊着:

“紫薇,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只是……当格格的滋味,实在太好了!有个皇上做爹,被宠着爱着,实在太好了!我受不了这个**,你让我先过几天的格格瘾好不好?先借你的爹几天好不好……我发誓等我病好了,我一定会把你接进宫里来,把你爹还你的……”

小燕子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当起格格来了。

几天之后,小燕子终于走出了令妃的寝宫。

这天,她穿着令妃特地为她做的新衣服,一身艳丽的旗装,略施脂粉。唯独脚下,仍然穿着平底的绣花鞋。

令妃、腊梅、冬雪和宫女们簇拥着她,正带她参观着御花园。

令妃东指指西指指,介绍着花园中种种景致。

小燕子见所未见,叹为观止。

“这皇宫内院,也不是一时三刻,走得完的,你身体刚刚好,也不能走太多路,随便看看就好!”令妃说。

小燕子觉得什么都是新奇,忍不住惊叹连连:

“啊呀,这是一个院子还是一个城呀?怎么那么多房子?左一进右一进的?”说着,就走进一条弯弯曲曲的长廊,不禁诧异,“又没有河,造这么长一座桥?”看到处处有匾额,奇怪极了,“又没卖东西,怎么挂那么多招牌?”一抬头看到一个亭子,上面有块匾额,写着“挹翠阁”三个大字。小燕子认识的字不多,看了半天,低低地自言自语:“怎么亭子挂个招牌叫‘把草间’?好奇怪的名字!”

令妃惊愕地看着小燕子。怎么?那个雨荷没有教过她念书吗?心里正在有点疑惑,小燕子叹口气说:

“我好像到了一个仙境,太没有真实感了,将来我出了宫,回到民间的时候,说给人家听,人家大概都不相信!”

令妃一惊,不禁神色一凛,仔细看着小燕子,警告地说:

“格格,我告诉你一句很重要的话!”

“什么话?”小燕子满不在乎地问。

“你现在已经被皇上认了,你就再也不是当初的小燕子了!皇上有那么多的格格,我还没看过他喜欢哪一个,像喜欢你这样!被皇上宠爱,是无上的荣幸,也是件危险的事。宫里,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嫉妒……”说着,就压低了声音,“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一个不小心,被人抓着了小辫子,你很可能,糊里糊涂就送掉一条小命!”

“哪有这么严重?”小燕子不信。

“你最好相信我!”令妃眼神严肃。

小燕子眼前,不禁浮起皇后的脸和声音:

“这皇室血统,不容混淆!如果有丝毫破绽,是砍头的大事,你懂吗?”

小燕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突然着急起来。

“可是……娘娘,我……我迟早要出宫回家的……”

令妃好紧张,慌忙四面看看,打断了小燕子:

“嘘!这话就是犯了忌讳,什么‘回家’,这儿就是你家了!从此以后,你的荣华富贵,是享用不尽的!可是,你千万别再说,你还怀念民间生活,或者是……有关你爹娘的疑惑。现在,皇上认定了你是格格,你就是千真万确的格格了!你自己也要毫无疑问地相信这点!”

小燕子大急,那,紫

薇要怎么办?她忍不住就冲口而出:

“那……万一我不是格格,那要怎么办?”

令妃一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跤。腊梅冬雪急忙扶住。

令妃站稳了,将小燕子的胳臂紧紧地一握,脸色有些苍白,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如果你不是格格,你就是欺君大罪,那是一定会砍头的!不止你会被砍头,受牵连的人还会有一大群,像鄂敏,像我,像福伦……都脱不了干系……所以,这句话,你咽进肚子里,永远不许再说!”

小燕子被令妃的语气和神色吓住了,知道令妃所言不虚,不禁张口结舌,心里苦极了。紫薇,紫薇,这一下要怎么办呢?我怕死,我不要死!我实在舍不得我这颗脑袋啊!

正在此时,永琪和尔泰结伴走来。

永琪一眼看到穿着旗装的小燕子,眼睛一亮。

“这不是被我一箭射来的格格吗?”

令妃见到永琪和尔泰,立刻脸色一转,眉开眼笑。

“五阿哥!”又对尔泰招呼道,“尔泰,好久没见到你额娘了,帮我转告一声,请她没事的时候,来宫里转转!”

尔泰连忙对令妃躬身行礼,应道:

“娘娘吉祥!我额娘也天天念叨着娘娘呢!但是,全家都知道,娘娘最近好忙,要照顾这位新来的格格……”说着,就转眼看着小燕子,一笑。

永琪凝视小燕子,赞叹不已:

“你穿了这一身衣服,和那天在围场里,真是判若两人!没想到,我有一个这么标致的妹妹!”

小燕子看着永琪,蓦然想起,那天在围场中,将自己惶急抱起的永琪,心中竟没来由地一热。

“原来,你是五阿哥!”

令妃招呼着众人:

“咱们到亭子里坐一下,格格大病初愈,只怕站得太久了不好!”

大家进了亭子,纷纷落座。宫女们早就忙忙碌碌,来不及地上茶上点心。

永琪见小燕子明艳照人,一双大眼睛晶亮晶亮,竟无法把视线移开。

“你身体都好了吗?那天在围场,我明明看到的是一只鹿,就不知道怎么一箭射过去,会射到了你!后来知道把你伤得好重,我真是懊恼极了!”

小燕子看到永琪和尔泰,和自己差不多年纪,都是一脸和气,笑嘻嘻的,自己的情绪就高昂起来,把那些宫中忌讳,都忘掉了,坦率地喊着说:

“你不用懊恼了!亏得你那一箭,才让我和皇上见了面,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那你就谢错人了,你应该谢我!”尔泰大笑说道。

小燕子惊奇地看着尔泰。令妃连忙对小燕子介绍:

“这位是福伦大学士的二公子,他和大公子尔康,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尔泰是五阿哥的伴读,两个人可是焦不离孟!”

什么“焦不离孟”?小燕子听不懂。对那天自己中箭的事,仍然充满好奇。

“为什么我该谢你呢?”她问尔泰。

“如果不是我分散尔康的注意力,可能你就逃掉一劫,五阿哥瞄准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这才射到了你!所以,你应该是被我们两个‘猎到’的!”尔泰嘻嘻哈哈地说。

永琪便对小燕子举着茶杯敬了敬:

“我以茶当酒,敬‘最美丽的小鹿’!”

小燕子听了半天,对于自己怎么中箭的,还是糊里糊涂,却被两个人逗得哈哈大笑了,就豪气地举杯,嚷着说:

“敬最糊涂的猎人!”仰头一口干了杯子,这才发现杯子里是茶不是酒,不禁埋怨,“为什么不用真酒呢?喝茶有什么味道?满人都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不是吗?”

“说得是!”

永琪回头一看腊梅和冬雪,和环侍在侧的小太监们。

“奴才这就去取酒来!”太监宫女们嚷着,立刻纷纷行动。

好快的速度,小菜、酒壶、酒杯、碗筷全上了桌。

小燕子这一下可乐坏了。当“格格”的滋味真好!一声令下,就有一群人为你服务,太过瘾了!紫薇,你只好再委屈几天了!她甩甩头,把那份“犯罪感”硬给甩在脑后,就站起身来,高举酒杯,浅笑盈盈,对众人欢喜地说道:

“谢谢你们大家,对我这么好。虽然莫名其妙挨了一箭,差点把小命送掉,却得到了许多一生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我每天都新奇得不得了,真的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今天,我会和一个阿哥,一个官少爷,一个皇妃娘娘,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喝酒,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简直像做梦一样!”看着永琪和尔泰,“我好高兴认识了你们,真想跟你们拜把子!”

永琪大笑起来:

“不用拜把子了,我是阿哥,你是格格,咱们本来就是兄妹!至于尔泰呢,他的额娘,是令妃娘娘的表姐,所以,沾亲带故,也可以算是你的哥哥了!”

“看样子,我有了一大堆的皇亲国戚!”

“不错!我听皇阿玛说,要用三个月的时间,让你把这些亲属关系,弄弄清楚!”

“这以后可忙了,多少规矩要学起来,头一件,你这汉人的鞋,是不能再穿了!”令妃笑着说。

“还有咱们的语言,满人不能不会满洲话!”尔泰接口。

“这宫中礼节,也要一样样地学!”令妃又说。

“还要和咱们一起上书房,皇阿玛能诗能文,对子女的要求也高!”永琪再说。

小燕子越听越怕,眼睛越睁越大。听到这儿,不禁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脱口说道:

“完了,完了!我完了!”

众人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

“什么叫‘你完了’?”7欠琪问。

“如果要我学这么多规矩,我就不要当格格了!”小燕子认真地说。

令妃慌忙用力将小燕子衣襟一扯,笑笑说:

“又在胡说八道了!”

永琪深深地看着小燕子,对这个“民间格格”有说不出来的惊奇和好感。

“在宫里,不可以说‘我完了’,这是忌讳的!以后不要再说了!”他提醒着小燕子。

小燕子一呆。

“那我要说‘我完了’的时候,我怎么说呢?”

尔泰大笑接口:

“你怎么会‘完’呢?你是,千岁千岁千千岁,是‘没完没了’的!是‘长命千岁’的!是不会‘完’的!”

“那我‘死’的时候,也不会‘死’吗?”小燕子又冲口而出。

令妃一把蒙住了小燕子的嘴。

众人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连那些太监和宫女,都忍俊不禁。

尔泰和永琪,对这样一个没章法的格格,都不能不叹为观止了。

几天后,乾隆把几个心腹大臣,全部召到书房里来,商量小燕子的事。

“朕实在是没想到事隔多年,凭空多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格格来!哈哈……说起来冥冥中自有定数。那时,朕因接到太后懿旨,不得不匆匆离开济南返回北京,临行前,朕答应雨荷,会派人将她接回宫里来住,不料苗疆叛变,这一仗足足打了一年多才算平定。朕国事匆忙,也就把雨荷的事给耽搁了,想不到事隔十九年,朕的沧海遗珠,居然失而复得了!”

“此事足以证明皇上的真情感动了天地,合家才得以团圆,可喜可贺。格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伦弯腰说道。

众臣也都躬身祝贺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朕今天召见各位贤卿,是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朕觉得对这个女儿,有点愧疚,想公开给她一个‘格格’名分,各位觉得如何?”

纪晓岚排众而出。

“皇上!臣以为,济南一段往事,难以取信天下。皇上是万民表率,也不宜有太多韵事传出,不如对外宣称,格格是皇上在民间所认的‘义女’,如此一来,给予‘格格’称谓,也就名正言顺了!”

“算是‘义女’?岂不太委屈她了!”乾隆有些犹豫。

福伦诚恳地接了口:

“晓岚的顾虑,确实有理,当初,既是‘微服出巡’,知道的人不多。如果把这件佳话,传闻天下,只怕多事的人,渲渲染染,对皇上和格格,都是不利!说是‘义女’,万无一失!”

“也罢,就依两位贤卿的意思!那么,朕封她为和硕格格,如何?”

“皇上!这也不妥!和硕格格必须是王妃所生,这位格格来自民间,生母又是汉人,身份特殊,如果封为和硕格格,恐怕引起议论和猜忌,让其他格格不平。不如给她一个特别的称谓,让她超然一点,也与众不同一点!”纪晓岚又说。

“纪贤卿考虑得很周到,但是,什么称谓才好呢?”

纪晓岚沉吟片刻,抬头说:

“‘还珠格格’如何?”

乾隆想了想,不禁大喜,击掌叹道:

“还珠格格!哈哈!好一个‘还珠格格’,朕喜欢!太喜欢了!就是这样了!还珠格格!她是朕的还珠格格!”

小燕子就这样,名分已定。不管她自己还怎样迷迷糊糊,她却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成为皇上面前的新贵,还珠格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