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公主萧婧的凤辇终于抵达侯府,信阳侯夏启老早就迎了出来。夏氏得尚公主乃是天大的荣耀,虽然夏启以翁公的身份可以不去皇城外迎接,但到了府邸门口还是要跪拜相迎的。

众人跪拜许久,却不见那位隐身在重重帐幔后的公主有任何举动,还是她随侍的奶娘荆嬷嬷代道:“侯爷莫怪,我家公主昨夜有些不适,精神尚未完全复原,这些礼仪还是先免了罢。”

夏启这才起身,“恭请公主下辇,礼堂已经备好……”

荆嬷嬷再度出言道:“侯爷,我家公主的身子不好。”她刻意在最后四字上加重了语气,一双虽上了年纪却依旧锐利清明的眼直直地盯着夏启。

夏启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这拜堂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

“侯爷,”荆嬷嬷第二次打断他,“我家公主身子不好,再说这拜堂嘛不过是走个过场,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赐婚,公主已经是你们夏家的媳妇了,这些可有可无的仪式,做不做不都是在您一句话吗?”

夏启一时气结,夏夫人庞氏见自家夫君受窘,挺身道:“既然公主做了我们家的媳妇,就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旁的倒还罢了,这拜堂的事,是断乎不能省掉的!”

她自认为很有气势地说了这话,谁知荆嬷嬷等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人家正招呼着队伍中的侍卫,说是要把侯府的门楼拆了,好让公主的凤辇能过去呢。

荆嬷嬷无暇理会她,但萧婧的贴身侍女芦荟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指着庞氏便道:“莫要给你个棒槌就当针了,说公主是你家的媳妇那是客气,谁不知道驸马爷是尚公主,而不是娶公主,我们家公主肯下降到你们夏家是你们的福气,若是不想要这个福气尽可以对皇上说去,我们公主根本就不稀罕!”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话把庞氏说得脸也白了,心口也闷了,当下便不声不响地倒下去。于是陪嫁来的一干侍卫很顺利地将侯府的门楼拆了,抬着韶华公主的凤辇进了内院,夏启早就拂袖而去了,世子夏晋却和弟弟夏昱站在一处,颇为同情地对弟弟说:“传言非虚,这位公主的脾气……“

夏昱含笑看了哥哥一眼:“有劳兄长替我操心了。”语气虚假地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夏晋是知道他这个性子的,当下也不多说,只微微一笑就走了。

这时那新郎官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精致雕琢的脸来。斜飞的长眉下一双眼角微微挑起的桃花眼,挺拔的鼻梁为整张脸添了几分坚毅,双唇增一分则厚减一分则薄……他的整张脸就如精工雕琢的艺术品,俊美得不可思议。

只是那张完美的容颜上,完全没有新婚的喜悦,那双弥漫着危险气息的眼中,甚至还有些微的厌恶。他看向凤辇消失的方向,折身向外走去。

侯府的管家夏钊立刻拦住了他,“二公子,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差人去办,今晚可是您和公主的新婚夜……”

夏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夏钊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下意识地住了口。

夏昱收回目光,抬步就要走,却被夏钊扑过来拦住,“二公子,您今儿个是不能出去的,您想做什么告诉我,我立刻吩咐人去给你办还不成吗?”

夏昱微微眯起了眼睛,将夏钊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然后极其古怪地一笑,俯身在夏钊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而见惯风浪的信阳侯府大管家,在听了那话之后,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眼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神气,颤颤地看向夏昱。

“二公子……”他连声音都有些抖。

夏昱直起身子,高傲道:“不是说无论做什么只要告诉你就好吗?”他向前逼近一步,“不是你会差人去替我做吗?”

夏钊连连后退,而夏昱却风轻云淡地踏出了第三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还不快去?”

轻轻上扬的语气最后颤动着消失在空气中时,夏钊已是浑身冷汗,在夏昱目光的逼视下转过身子,走向南四街的方向。

帝都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当属东大街无疑,而南四街,却是每到晚上就人潮拥挤的地方。原因无他,只是帝都最好的妓院花楼都在那里罢了。

在夏钊的一生中,那是他替夏家完成的最艰巨的一个任务:去最红的一揽芳华一连点了十二个姑娘的牌子,然后把她们带回了信阳侯府。当夏钊带着她们走上融雪园的三层小楼时,是夏昱亲自来开的门。

他身上那件大红寝衣已经解开了衣带,露出大半胸膛,比这更要命的是他脸上的魅惑笑容,让那些见惯男人的红阿姑们也羞红了脸。到底是风月场上混惯了的青楼女子,不过片刻的失神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娇笑着围了上去。

夏昱于百忙之中还不忘腾出手来拍拍夏钊的肩膀,夸赞道:“做得好。”只来得及说了这一句,他就被那群姑娘簇拥着走入了内室,顿时莺声燕语不绝。

夏钊谨慎地替他关上门,这才转身走下楼梯。然而刚下到二楼,他整个人就僵住了,好不容易才褪去的冷汗顿时层层叠叠地冒出。

这栋小楼,正对着的就是二公子原来的住处,公主下榻的佳桐苑!而且,最关键的是,二公子并没有关上楼上的窗户!即使是站在这里,也能清楚地听到楼上的动静。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尽是些疯狂的思绪,万一公主的婢女不小心打开窗户撞见这一幕,那他……他还有活路吗?

夏钊立刻疯狂地向楼上跑去,想要提醒二公子关上窗户,然而,他才刚刚转身,就听到对面的小楼上,传来了清晰的窗户被推开的声音……

他颤抖着转过头去,看到对面的三楼上,一扇窗户被推开了,而正看着这里的情景目瞪口呆的女子,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嫁衣,一副弱不胜衣之态!

夏钊脚下一滑,便骨碌碌滚下了楼梯,心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