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鬼 守株 顶点

接连几天,向年和唐墨都约在老凤凰树下,要么是早晨上课之前,要么是中午下课之后,有时晚上自习后也去逛逛,但那个秃头怪人一直没有出现。而每到夜里,唐墨都躲在人文学院的图书馆里,有好几次她看到曾梦在图书馆外徘徊,却一直有所顾虑,不敢冲进来——黑猫的速度很快,唐墨才刚一进入梦境,她立即跳出来,抓住唐墨就往图书馆跑。曾梦拼命在后面追,却怎么也跑不过猫,十分郁闷。

她就算会飞……但猫也会飞啊,大家都是灵魂体,可何毛毛拥有猫的特质,所以占了极大便宜。

这已是第四天了,唐墨现在没有了生命危险,懒劲儿便又复发了,有点“乐不思蜀”的感觉。晚自修之后,她缠着向年去24小时营业的第六食堂,买了两盒麻辣烫,有炸鸡腿、香菇肉丸、青菜、豆腐串……两人坐在老凤凰树旁的石椅上,一边吃着一边聊天。

在他们左右两侧的石椅上各有一对,借着夜sè亲密地搂在一起,喃喃低语着什么——这一带每到晚上,总是有很多情侣的。

唐墨不太能吃辣,但偏偏又爱吃,辣得厉害了,难免大呼小叫。左右的情侣们频频望过来,表情哀怨——老凤凰树下一向是陵大的爱情圣地,很难让人和麻辣烫联系在一起,但唐墨不但吃了,还吃得很高兴。麻辣烫的辛辣、芝麻酱的甜香、老醋的酸涩……不一会儿,两对情侣就被赶跑了。向年多少有些尴尬,尤其是左边那对情侣,女生的白眼儿像小李飞刀似的,割得他坐立不安。

“唐墨,我看下次还是不要吃麻辣烫好了?”向年商量着说。

“那吃什么,臭豆腐?”

“不是,我的意思是,还是不要吃食物。”向年苦笑道。

“切,谁管他们,晚上不好好学习,跑这里来卿卿我我。我这是做好事,让他们珍惜时间,努力进取。你看,那对不是进教室了吗?”唐墨指着刚才飞白眼的那对,有些得意。

向年对她这种理论很不认同,摇了摇头,说:“还是不要吃的好。我们是来寻求帮助的,总要有点诚心吧,你看看你,哪像是被鬼缠的,真是好胃口……”向年看着她像兔子似的,捧着一根硕大的鸡腿,一小一小口飞快地啃着……说实话,他从来没见过有这样吃鸡腿的,不免担忧地说:“唐墨,你不怕胖吗,我听说苗条的女生,晚上都不吃东西的。”

“那是她们,我这人吃多少都不胖,再说了,晚上要应付曾梦,我不吃饱点能行吗?”唐墨的理由很充分。

向年知道她不会听自己劝,只得转移话题问:“贾真真还没出院吗?”

“可不是嘛!”唐墨撇撇嘴,“明明没什么问题了,偏偏赖在医院不出来,可恶的家伙,都不回来陪我。米菱这个闷罐子,每天晚上和她聊天,就会嗯,啊,好,咦,哦,呵,对,是,呀……跟她聊天真是闷死人。”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啊。”向年笑道:“人家米菱以前很用功,早晨,有时候比我去教室都早,可现在呢,竟然还迟到了几次,上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还不都是你害的。再说了,你这张嘴,说起话来一刻不停,米菱的xìng子安静内向,正适合倾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也是哈。”唐墨笑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这丑丫头还是个宝贝呢。只是……”唐墨将手伸了过来,向年将一张纸巾放到她手上,唐墨擦了擦嘴。这些rì子来两人在某些生活细节上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只是,跟她在一起我没安全感,估计真要半夜鬼敲门,我还得保护她。兴许把我出卖了也说不定。”

“贾真真的胆子不更小?”

“那不一样,我们是好姐妹,生死与共的。”唐墨认真地说道,真不知如果米菱听到这话会产生想法,其实她一直很想和唐墨做朋友的。

人生真的很不公平,有些东西是生来就有的,比如美丽。然后就像滚雪球似的,因为美丽而不断的积累宠爱、自尊、机会、信心……

再比如金钱、家世、智商、健康。许多人的命运其实在婴儿期就已经确定了,后来的岁月不过是锦上添花。

而像米菱这样的女生,收获的东西往往是相反的。这其中多少有些“宿命的伤感”。米菱因为丑陋而没有信心,不够飞扬跋扈,只知将自己埋在书本里,唐墨和她自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

唐墨不想说米菱,示意向年不要再说这个话题。然后她掏出mp3,将一边耳机递给向年,自己用另一边。两人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吹着晚风,看着面前波光涌动的芙蓉湖。湖水那cháo湿清新的味道,是梦境中所没有的。那种在温柔的夜sè中,所特有的慵懒、惬意、宁静、放松的感觉,在这个时候特别清晰,梦里也感受不到。

还是做人好啊。唐墨心中感慨良多。

“唐墨,这样下去不行,你不能这样混一天是一天,曾梦不可能老让你躲着,她肯定还有手段。”向年将耳机拔下来,忧心地看着唐墨说。

唐墨正迷醉在芙蓉湖的夜sè里,心中刚刚泛起一点幸福的涟漪,却被向年给打断了,她有些恼怒地说:“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在这守株守了这么久,也没见那老兔子来撞树,这能怪我吗?”

“你……,说话礼貌点,什么老兔子,多难听啊。”

“老秃子行了吧!”

“那也不行。”向年将她耳朵上的耳机也摘了下来,皱眉说:“你的态度必需得端正。我觉得这位老爷爷肯定能看到咱们,但是……”

“你觉得?”唐墨打断他,冷笑道:“你凭什么相信自己的感觉?”

向年一愣,挠了挠头,说:“并不完全是感觉,我是分析过的。”向年想说……又摇了摇头,显然并没有证据支持,泄气地说:“就算是感觉吧,你不相信我吗?”

唐墨嘟起嘴,转过头去哼了一声。

“好了唐墨,再忍忍好吗?”向年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脸转过来,轻声说:“我这不是为你好吗?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你得重视起来。”

“我要是不重视,哪会一天来三次,跑这里来等一个那么吓人的老头?”唐墨有些委屈地说。

“我看这样……”向年想了想说:“我们将场景还原。”

“什么场景?”

“你见过那老头的两次,应该是……一个人,悲伤的样子……”

“不用这么夸张吧?”唐墨虽然这么说,却有些跃跃yù试,她很爱演。

“我躲的远远的。”向年站起身说:“你开着手机,用蓝牙,我在远处联系你。”

“真的要这样?”唐墨来了兴致。

“试试吧,总比干等强。”向年背起包,双手轻握,做了个鼓励的姿势,然后向着不远处的外文学院跑去。

唐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对面的大楼里,忽然一阵孤单,一阵冷风从湖面吹来,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唐墨,听得见吗?”向年的声音在耳机里传来,“用手捂着嘴,装作咳嗽,然后再和我说话。”

唐墨依样儿做了,小声说:“我该怎么做?”

“你沿着湖边走,装作烦恼忧愁的样子……”

唐墨站起身,走向芙蓉湖边的甬路,低着头,立即悲伤满脸,一副落落寡欢、了无生趣的怨妇样儿。她来回走了几段,渐渐进入气氛,忽然一只脚腾空,做出要跳湖的样子。

向年吓了一跳,在耳机里狂喊:“唐墨,你干什么?”

唐墨没说话,那脚悬在半空,头却半仰着,似乎在看着天空。

“唐墨,是你吗,你清醒?我要过来了。”向年的声音很急。

“别过来,我清醒着呢。”唐墨捂着嘴低声说:“怎么样,演的像吗?”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被鬼附身了呢。”耳机里传来向年急促的喘息,显然刚才他已经跑了起来。

“向年,如果我跳下去,你会来救我吗?”唐墨忽然问道。

“废话,当然了,我可是游泳高手。”向年想都没想立即说道。

“如果你不会游泳呢?”

“你……你这不是抬杠吗?”向年呵的一声笑了。

“你会救我吗?”唐墨追问。

“我不会游泳,还偏要救人,那不是连我也死了?像我这么有理智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向年的声音确实很理智。

“哦。”唐墨的声音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什么样的人,才会为了另一个人而不顾惜自己的生命呢?朋友?爱人?或许只有亲人可以做到吧?”

唐墨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向年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忙道:“那也不一定,社会上不是有很多见义勇为的人吗?唐墨,你要相信人xìng是善良的。”

“可你不会救我。”唐墨的声音很小,有些哀婉。

“我会打110啊,还会叫急救车,这不是更重要吗?”向年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

唐墨没有说话,向年远远看过去,见她收回了脚,蹲下身来,不知在做什么。

“唐墨,你最好哭出来……”向年说。

“哭个屁,我为什么要哭啊?”唐墨气冲冲地说。

“你一哭,就显得很悲情。”

“哭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没有。”唐墨声音有些发狠地说:“小子,你是不是在捉弄我?”

“我哪敢捉弄你啊。我记得有一次你还和贾真真比,看谁先哭出来,怎么现在却不能了?”向年有些奇怪。

“呵呵,因为上次我妈妈过生rì嘛,我想她了,所以就……”她忽然停了下来,听到电话里传来向年难耐的笑声,气道:“好啊,你看我笑话是不?”

“别笑,千万别笑,否则前功尽弃。”向年声音一肃,说:“你爸什么时候过生rì?”

“滚!”

“好了,你要是没眼泪,干脆就将头趴在胳膊上,这样看起来很像是哭。”向年说。

唐墨没说话,向年仔细一看,她已经照做了。蹲在那里,双臂放在膝盖上,脸却埋在胳膊中间。像是一个受了伤害、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小女孩儿。向年的心里竟升起一股想要保护她,去哄她开心的yu望。

“这样行不行啊?”唐墨的声音有些瓮,显然这个姿势说话有些费事。

“很好,就这样,保持住。”

向年呼了口气,让有些憋闷的心情得以疏解。他以唐墨为中心,向四下里观望。

一些自习晚归的学生们,经过湖边,奇怪地看着唐墨,有两个男生还站住了,犹豫着是不是过去看看。这可是一个邂逅的好机会,当然,也可能被骂得狗血喷头。但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唐墨的身材,即使不看脸,也是有很大杀伤力的,何况她现在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些发qing期的雄xìng动物,真是多管闲事。”向年见有个男生已向唐墨走了过去,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正想让唐墨站起身回来,忽然,他的目光锁定在湖边草坪的那棵大榕树。那棵榕树比老凤凰树还要繁茂,无数的根须从上面坠下,像是一个天然的牢笼。

而在那硕大的树冠中间,向年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穿着西服,戴着礼帽,一双无神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湖边的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