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鬼

唐墨双手托着下巴,眼神有些发直地坐在教室里。此时是早晨七点钟,偌大个教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唐墨从来都是压着铃声进教室的,这么早还是头一回。她当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实在睡不着,想起昨晚梦里曾梦的表情,她便感觉莫名的兴奋。

她没有走那条红色大道,而是一语戳破了曾梦的身份,要知道,等这个机会她等了许久。曾梦没有再催促她,而是满脸惊愕,然后消失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消失不见,以前都是直到唐墨梦醒,她都会陪在身边儿。唐墨想,也许她不会再出现了,自己也终于要解脱了吧?她有些淡淡的迷惘,但更多的是轻松。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唐墨眼光不时扫着门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看起来都那么亲切。

到还有一刻钟就要上课的时候,李小鱼几个人走了进来,唐墨的心里咯噔一下。

李小鱼也看到她了,明显的有些不自在,脸上罩着一层薄怒,又有些忸怩的感觉。他在过道上站了一会儿,考虑该不该走到唐墨身边。这时贾真真在后面叫道:“嗨哟,真是稀奇啊,墨墨竟然来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蹦蹦跳跳地向唐墨跑来,李小鱼顺势也走了过来。

昨天的情人节,唐墨到底还是没有出来收下那些鲜花,但李小鱼也有坡可下——因为后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已经造成女生宿舍的交通拥堵,所以学校出面中止了李小鱼的求爱行动,将他那些花都给处理了。所以,也可能是唐墨没来得及出来,而并不是不想出来,这当然是比较勉强的理由——如果唐墨真的接受李小鱼,恐怕她老早就感动得泪流满面,然后跑出来扑到李小鱼的怀里了。这种场面在电视里经常见,但在昨天的现实中并没有发生。

两个人见面都有些尴尬,但李小鱼毕竟是李小鱼,别扭了一会儿之后就关心地问唐墨“病”好了没有——唐墨昨天不下楼的理由是头疼。后来李小鱼约她出去吃饭,她也以此为借口推掉了。

唐墨点点头,想解释一下,又无从说起,只能囫囵地应付了几句,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对了墨墨,你还做梦吗?我保证绝不给你喝那种东西,你怎么还不和我们说啊?”李小鱼对唐墨的梦十分好奇,当日唐墨和向年在山上撞鬼,向年又差点被人刀刺,这些李小鱼他们都是知道的。至于梦境,因为涉及到个人隐私,唐墨只是大致地说了几句,并没有说细节,所以李小鱼他们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没……没什么可说的了。”唐墨的眼光又向门口扫去,向年到现在都没来,这可真是奇怪,在学业方面,他可是比谁都积极的,每次上课都来得很早。

“你不做那个怪梦了?”李小鱼低呼,明显有些失望。

“我就说嘛,你恨不得我被鬼缠死才开心是吗?”唐墨着恼地说。

李小鱼尴尬地笑道:“我可没那么想,只是……只是……”

唐墨不想听他解释,有了张海原的例子,她不相信李小鱼会放过这么好的“闹鬼”机会。她又看向门口,几乎已没什么人来了,难道向年逃课?

唐墨正想将眼光收回,忽然绿影一闪,一个人走了进来。唐墨的心嘭的一跳,她不敢相信地看向那身穿绿色洋装的女生,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一下子停止了,好半响才小心地呼出一口气来。

高瘦的身材,苍白的肌肤,古典婉约的气质,细细的眉眼,一颗黑痣点在嘴角,使那本应端庄的面容略显刻薄。穿的衣服,虽然做工精良,但永远是那么的过时,仿佛八九十年代的留学生——曾梦。

竟然真有这个人。

唐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揉了揉,不错,是曾梦,夹着两本书,沿着阶梯走向了最后排。她一个人,看上去落落寡欢的,脸上**漾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和梦里的那个女孩儿差不多。她没有看唐墨,只是在寻找着空的座位,眼光扫过来的时候,似乎根本不认识唐墨这个人,然后,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埋起头看书,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

唐墨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从始至终,她心中波涛翻滚——这是政治经济学的大课,和几个文科专业一起上的,课堂里有一两百人,曾梦又是这样一个内敛的女生,以前没看过她似乎也很正常。而且,她看来并不认识唐墨,难道……难道那一切的梦境,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幻觉?

可是,自己确信没有见过曾梦,怎么别的人不梦,偏偏会梦到她?

轻松的心情立即一扫而空,前面老师讲了什么,唐墨一句也没听进去,整节课她一直偷窥着曾梦。那女孩儿也一直将头埋在书本里,看上去挺无聊的样子,唐墨怀疑她已经睡着了。

贾真真奇怪地看着唐墨,不知她老是往那个角落看什么,用手碰了唐墨的胳膊一下,低声说:“墨墨,你昨天为什么不收小鱼的花儿啊?”

“宿舍放不下。”唐墨的理由很可笑。

“那小鱼约你吃饭,你怎么也不去呢?”

“我不是头疼吗?”

“你骗人,昨天阿米看到你和向年在一起。”

唐墨一惊,声音拉大道:“小鱼知道了?”阿米是她们宿舍的另一个女生,叫米菱。

贾真真用力打了她一下:“小声点。”

前面的老师将眼镜往下推了推,向这个方向看来,警告似的哼了一声。

等他转过身去,李小鱼从后面凑过头来,小声问:“我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两人往后挥挥手。

“他不知道。”贾真真皱眉说:“墨墨,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不会和向年……”

“没有的事儿,我只是……”唐墨看了看曾梦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我和向年有些事情商量,是关于那个梦的。你知道吗,昨晚那条红色大道出现了。”

“唔。”贾真真小声惊呼,“那你走了没?”

“我当然没走,不然你今天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贾真真打了个哆嗦,搂了搂唐墨的胳膊,焦急地问:“向年有办法?他今天没来啊。”贾真真转圈看了看,没有找到向年的影子。

唐墨心里埋怨了向年几句,很想把曾梦指给贾真真看,但每当有这种念头的时候,脑袋就沉沉的,健忘似的用别的话题岔开了。

等到第二节课向年赶来时,曾梦却走了,这让唐墨无比郁闷。而且,此时她也不好坐到向年身边儿去,只得给他发了个短信,说自己刚才看到了曾梦。

向年的回复十分惊讶:“不可能,整个陵大就没有叫‘曾梦’的人。”他早就查过了,不止新生这一届,就是老生里也没有曾梦这个名字。

唐墨倒并在意这个,如果自己看到的“曾梦”和梦里的曾梦并不是一个人,那倒是正常的。因为自己本来就不认识那个女孩儿。也许自己只是在某个场合与她有一面之缘,然后被她那奇异的气质所吸引,所以借用到自己的梦中,创造出了一个叫“曾梦”的人。此曾梦非彼“曾梦”。如果现实中的这个“曾梦”认识自己,甚至过来与她交流梦中境遇,那才是让人感觉恐怖的一件事情呢。

而根据现代科学研究出来的梦的形成理论:现实中人类不注意的、甚至是忘记的一些人和事物,却清晰地出现在梦中,这也是梦的奇特之处,至今原因未明。

终于盼到下课,唐墨借口去洗手间,甩开李小鱼等人,又等了许久,才看到向年跑了过来。

“打听清楚了,那女孩儿叫袁静兮,是中文系的。”向年气喘吁吁地说。

“哦,这名字挺适合她的气质。”唐墨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谢天谢地,她和曾梦没什么关系。

“这样看来,梦里的那个女生,只是我的幻觉?”唐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死缠了她半年之久的怪梦,就这样像个泡影似的啵的一声破了?只是来源于现实的一个莫名的映射?

“等等——”向年挥手道:“不是这样的,这样解释不通。”他皱眉思索,很快说道:“至少,你从来没见过我表妹,怎么会形容出她的样子?你看到的那些梦,那是真实存在的,也是无法解释的。”

“会不会是特异功能?”唐墨异想天开地说。

“那为什么直到现在,你才拥有了这项特异功能?”

“也许,要成年之后才会觉醒,说不定我是很奇特的一种生命体……”

“外星人?”

“你才是外星人呢,你是火星人,冥王星人,你赶快回宇宙吧,地球人本来就多,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唐墨竟还有心情开玩笑——能让她放松的关键点,当然是袁静兮。不管那些梦如何解释,袁静兮没死,那“曾梦”就不可能是鬼,因为她们是一个人,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如果“曾梦”不是鬼,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我们必须要接触一下这个袁静兮了。”向年沉思着说。

“这个……不用了吧?”唐墨有些逃避地说:“只要证明了她不是鬼,那还有什么可怕的,我还是去省会的大医院认真查一下吧,肯定还是精神的问题。”

向年摇摇头:“唐墨,你觉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向年顿了顿说道:“袁静兮可能是曾梦的女儿。也许她穿的衣服,正是她妈妈留下的,所以才会比较老式、过时。而她有可能正是因为年幼丧母,家境贫穷,才会不得不穿她母亲的衣服,也才会养成那么一副落寞自卑的性格?”

“不会的,明明就是一个人。”唐墨坚决否定:“母女间长的再像也不可能像双胞胎似的……”

“双胞胎?”两个人一起大喊起来。

“可是名字不对……”

两个人对视,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名字当然不是问题,有许多种情况下,名字是可以改变的,比如母亲改嫁。又或者,根本就是假的。

“曾梦”这个名字,明显有“曾经梦过”的意思,虽然“曾”作为姓氏来讲一般读成“zēng”,但仔细想一想,还是有迹可循的。

难道曾梦和袁静兮真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死去了,那么是姐姐还是妹妹?两人不仅细细思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