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蒙的战争

沥城鬼屋探险没有成行,这怪不到别人,而是李小鱼自己出了问题,他生病了。

尽管大家都说是感冒,但李小鱼坚持认为自己“中邪”了,是恶鬼在作祟。将贾真真买来的感冒药都扔垃圾桶了,说什么也不吃。此时林玄兵还在老家没回来,其他人根本不懂,李小鱼便自己用针刺手指头,刺得两只手鲜血淋漓,又将“邪灵退散符”烧成灰和水服下。还让唐墨扮成米婆,往自己身上扔小米,又教她“跳大神”,用一个小鼓在耳朵边上敲了一个多小时。

这样折腾了两天,一开始还只是头晕脑胀、浑身无力。从第三天开始便起不来床来,全身冰凉冰凉的,开始说胡话。大家赶紧把他送医院,结果诊断是急性病毒感冒。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打了三天点滴就出院了,不过这时也开学了。李小鱼哀叹连连,却也只能等下次了。

新学年开始,大家的事情也都多了起来。向年送走了那些孩子之后,便在郑厝租了间房子,将禤蒙安排在那里。因为上次的“盗墓”事件,向年和郑家相处得不错,所以这间房子租得很便宜。他不在的时候,郑家人还能对那小姑娘关照一下。

禤蒙有心理上的疾病,这是显而易见的。她不想去孤儿院,也不愿上学,整日里就是发呆。当日那个花苗族村长将禤蒙扔给自己的时候,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向年曾试探着问过禤蒙,如果自己不管她,她准备怎么办?

“那我便化作尘土。”禤蒙如是说。

见向年一脸瞠目结舌的表情,禤蒙冷笑:“放心,我不会自杀的。”

听一个八岁的孩子,木然吐出“自杀”,这个词,向年的心里很别扭。

“那你怎么变成尘土?”向年确实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不懂的。”禤蒙没有解释,但向年知道她不是乱说的。

这小家伙大部分时候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目前来看,尽管很不可思议,但向年确实成了禤蒙最亲近的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一年前自己给她写那封支助信的时候,她就已经选择了。对于向年来说,他当然可以拒绝。不过他并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当禤蒙在信里暗示想和他在一起时,向年向当地的民政部门打听了一下之后便同意了。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法律程序要走,向年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履行“监护人”的职责。所以他准备先温暖一下这女孩儿的心,让她尽可能的变成正常人,然后就把她扔回老家,让老妈收养。

为了照顾禤蒙,向年回宿舍的时间便少了,每天都要抽出一些时间给她讲小学的课程,好在他做惯了家教,禤蒙又极其聪明,这方面倒不用担心。

唐墨第一次来到向年的出租屋,惊叹这个男孩子的细心。房间不大,但一应生活物品应有尽有,外面是洗手间和一个小厨房,里面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和一张大书桌。衣柜半开,向着阳光,女孩子的小衣服挂在里面不会受潮。**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被褥上放着个巨大的狗熊玩偶。书桌两边各有一个椅子,上面摆满了小学二年级和大学一年级的课本。还有防止停电的蜡烛和手电,几袋小孩子爱吃的零食。里外的地面打扫得纤尘不染,拖布都是拧干的。屋子的主色调是女孩子喜欢的粉色,既温馨又明快。但禤蒙并不在乎这些,她正坐在窗台上,向外看着——房间位于三楼,打开窗子就能看到远处的大海。

据说,凡是患有抑郁症的人都喜欢海,因为这种人心里的空间很小,而海的空间很大,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宣泄。

禤蒙显然也是如此,向年不在的时候,她整日都这样看着外面的大海。唐墨用钥匙开门进来时,她仿佛没有看到一样,连头都不回。

“喂,向年今天有事,我来给你讲课。”唐墨喊了一声,见她无动于衷,便走到她身边,也爬上窗台,坐在对面。

禤蒙没理她,依旧看着远方。

“看什么呢?”唐墨手搭凉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海面上似乎有一只船。

“别看了,快点,我还没吃饭呢。”唐墨跳下来,将禤蒙抱起,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开口道:“学什么,语文还是数学?英语也行。”

禤蒙直直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唐墨直发毛,恼道:“我是机器猫吗?有什么好看的?”

“你喜欢年年哥吗?”禤蒙忽然问道。

“啊?”唐墨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喜欢年年哥吗?”禤蒙重复了一遍。

唐墨微微皱眉,脸泛红潮,怒道:“你胡说什么,这么点个小丫头,怎么……乱说什么,那种事情……我才不喜欢他呢。”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为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也就是我,补课?”禤蒙紧盯着唐墨,声音中充满戏谑:“这不符合你的性格,你其实是个懒人。”

唐墨呆了一呆,嘟囔道:“我们是同学,互相帮帮忙很正常,他也常常帮我,要不这学期非挂科不可。”

“哦,也说得通。”禤蒙点点头:“你确定要给我补课?”

“废话,要不我来这里干嘛?”

“你行吗?”

“我有什么不行,拜托,我都读大学了,你才小学二年级,再说了,你以为陵大那么好考呢?俺也算是优等生。”唐墨有些自得地翘起了二郎腿。

“那你帮我讲一下这道题吧。”禤蒙指着一道数学题说。

“没问题。”唐墨看着那道题,念道:“有一口井,深12米,井下一只青蛙往上爬,每爬3米要用3分钟,然后歇3分钟,问青蛙从井底爬到井沿要用多少分钟?”

唐墨用手捏住下巴,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翻过书本看看封面……

“别看了,是二年级的题。”禤蒙眼中戏谑的成分更浓了。

唐墨恼羞成怒,喊道:“谁在乎那个了,我就是随便看看。”

禤蒙嘴角泛起一丝讥嘲:“那你快算啊,大学生,寻思什么呢?”

“我是在想一个简单点的算法,毕竟多元的方程式你还没学过。”唐墨用笔在纸上乱画着,不一会儿就画出了一口井和一只青蛙。

“我让你算题,你给我画画?”禤蒙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这样比较直观。”唐墨的鼻子上沁出一滴汗来,心里把出题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这小学二年级的题,怎么这么难呢?

“快算啊!”禤蒙不断催着。

“你忙什么?”

“你不是还没吃饭吗?”

“不用你管,我减肥。”唐墨用笔在纸上用力点了一下,低声骂道:“你说青蛙也是,你老实在井下趴着不就得了,没事你往上爬什么?要爬你就一直爬,还歇个什么劲儿啊?还歇三分钟,你以为你是乌龟啊?”

禤蒙呆呆地看着她,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也能读名校,真是老天不长眼啊,她咋考上的呢?怪不得人都说,越漂亮的女人脑袋里越容易空,因为大部分的事情脸蛋就能解决了,所以不爱动脑,时间久了就变花瓶了。

“算出来了,24分钟后可以爬出来。”唐墨如释重负,满脸笑开了花,她擦擦头上的冷汗,刚要开始讲解,却听禤蒙冷哼一声:“错了,不是24分钟,是21分钟。”

“胡说,明明是24分钟,你看,只要用12除以3,再乘以3加3,这不就是24吗?”唐墨用手敲着公式,底气十足地说。

“还要减去3分钟。”禤蒙指着唐墨画的那个青蛙,说:“它爬上来以后歇的那3分钟不能算,因为这时候它已经在井沿上了。”

“啊?”唐墨想了想,果然如此,禁不住羞得满脸通红,恼道:“你这小鬼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

禤蒙摇摇头:“我才懒得看你笑话,只是怕你误人子弟,赶紧走吧!”

“你——!”唐墨噌的一声站起来,怒气勃发,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今天反倒让雁啄了眼睛。平日里只有自己给别人气受,好嘛,今天一个八岁小孩儿倒来虎口拔牙。怎么说自己也是成年人了,难道还摆不平一个小孩儿?她压下心头怒火,走到禤蒙身前,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凶巴巴地吼道:“你想怎么样?”

禤蒙显然没料到她会不讲理,直接来硬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声音依然冷静:“奇怪了,这里是我家,你跑进来莫名其妙的非要给人家补课,又没水平,还问我想怎么样?”

“你少给我装糊涂。”唐墨将禤蒙扔在**,叉着腰喊道:“第一次见面你就不喜欢我,我问你,我哪里得罪你了?人家好心好意地来帮你,你凭什么气我?”

“我不用你帮,你给我走,白痴!”禤蒙指着门口,声音尖利。

“你敢骂我?”唐墨对“白痴”“花瓶”“胸大无脑”这类词特别敏感,当下再也控制不住,所幸一不做二不休,用力将禤蒙按在**,照着屁股啪啪打了两下。

禤蒙用力挣扎,爬到床的另一边,躲在床下,探出脑袋来惊恐地看着唐墨。唐墨惊奇地发现,禤蒙那张青白色的小脸此刻竟然绽放出桃红色,让她显露出和普通孩子一样的神情。原来她也是害怕挨打的。

屋子里空间并不大,唐墨心里有了底儿,几步跨到她面前,大喝:“说,以后还调皮不?”

禤蒙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挡在身前,狠狠瞪着唐墨,狞声道:“等我长大,我会打还你!”

“来啊来啊,谁怕谁啊?”唐墨挥了挥拳头,禤蒙吓得捂住脑袋往后连退,靠在了墙上。

这副软弱的表情让唐墨心里很爽,但又觉得这样欺负小孩儿实在太不地道。又撂下两句狠话之后,她拿起背包向门口走去,回过头来说:“你尽管跟你年年哥……我呸,什么‘年年哥’,恶心巴拉的,你尽管跟他告状,看我怕不怕。像你这样的胆小鬼,除了告状还会什么?”

“你不用激我,放心,我不会说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别犯在我手里。”禤蒙冷森森地说道。

唐墨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刚刚取得胜利成果立即付之东流。她倒是真怕这小家伙和向年告状,毕竟自己名义上还是来帮忙的,结果不但忙没帮成,还给人揍一顿,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哼,这样最好,你什么时候想单挑,在下随时奉陪。”唐墨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和一个八岁小孩儿较真儿。不过这小孩儿也太……太……

平日里唐墨对付小孩儿很有一套,可在这小家伙面前,情绪完全被她牵着走,想不失控都难。向年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个妖精?

唐墨郁闷地离开了郑厝,坐上29路车哐当哐当地回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