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鬼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夏尽秋来,秋去冬至,李小鱼他们的大一生活已是过去了一半。经过这半年的学习和生活,他们也逐渐由高中生渐渐向大学生蜕变。每个人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其中倒数贾真真的变化最大——接受了李小鱼的那个任务之后,她整日拿着各种世界名著读个没完。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贾真真的气质正逐渐变得优雅恬静,时不时地还来几句颇有深度的感叹,让大家刮目相看。

她终于成功地接近了郑儒雅,并从他那里打探出一些消息:郑儒雅年轻时确实有个女朋友,而且极有可能是自杀了。关于这一点还有待证实,因为老先生并不愿说起这件几十年前的往事,显然这是他心中的一个血淋淋的疤痕。贾真真试探了几次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而这时寒假已经到了。

自从李小鱼向唐墨“表白”之后,两人之间尴尬了一段时间,或者说是冷战也不为过,这个时间大约是两周。李小鱼一直等着唐墨投降,但唐墨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整日里不是发呆就是去打网球,有时候李小鱼一天都见不到她的人影儿。

李小鱼又气又恼,便逼着她表态,结果唐墨以“我妈妈不让我在大学谈恋爱”为由拒绝了他。这个理由真是又可笑又荒唐,哪个家长不是这样说的呢?但偏偏又正大光明,李小鱼无奈,只好跟她空耗着。不过在日后的交往中,李小鱼对待唐墨的态度多了一丝温柔和热情,而对那些出现在唐墨身边的男生,则表示出极大的敌意,尽量把唐墨留在自己的视线内。他常常利用小集体的力量,以公谋私,干扰唐墨的正常活动。

总的来说,这半年来大家相处的还不错,虽然现在各有各的事情,但每隔几天就会集体行动一次。也不一定是闹鬼、盗墓,他们大多数时候是去烧烤、游泳、唱歌、蹦迪、环岛等等。周末就是小玩,而国庆中秋就是大玩,现在到了寒假,当然更要大玩特玩。

李小鱼的计划是先去沥城的鬼屋探险,沥城就在陵江隔壁,坐车要一个多小时,一直以来都有一个“鬼屋”的传说,李小鱼老早就盯上了。

然后就是去团队每个成员的家里去拜访一下,当然主要还是浏览当地风景。他们这个小团队,除了唐墨和李小鱼是一个城市的,其他人都住在不同的地方。

只是唐墨归心似箭,想妈妈想的快哭了,坚决不愿去鬼屋探险,李小鱼只得作罢,将鬼屋的计划勾掉,直接带着大家回到他和唐墨的家乡沂海市。

当唐墨的母亲得知李小鱼是沂海李市长的公子时,立即表示出极大的惊喜,嘘寒问暖,摸脑袋拍肩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热情得过了份。相比之下,苏小海等其他同学就难免有被冷落的感觉,为此唐墨和她又大吵了一架。但唐墨妈毫不在意,话里话外透露出“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男朋友了”的意思。

倒是唐墨爸很冷静,告诫唐墨要小心谨慎,把握好感情关,尤其是对那些高官子弟,更要提高警惕。但对于李小鱼的彬彬有礼和温文尔雅,他也是极其喜欢的。

而在李小鱼家,小鱼妈更是直接就送了一条名贵项链给唐墨,但被唐墨拒绝了,这让小鱼妈有些讪讪。因为一开始李小鱼就是以“带女朋友回家”的姿态把唐墨介绍给父母的。要知道,市长先生是很忙的,还特意为了唐墨回家一趟,可见其重视程度。李小鱼这样做,也是想形成既定事实。好在唐墨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终于聪明了,虽然看着那条镶满钻石的项链直流口水,但还是坚定的拒绝了。

说实话,像唐墨这样的美女,父母又是教师,家教良好,再挑剔的婆婆也很难不喜欢。小鱼妈同样很满意,在唐墨来家做客的几天,她对唐墨的热情并不下于唐墨妈对李小鱼的热情,而贾真真同样被冷落了。她表面上和大家嘻嘻哈哈的开玩笑,背地里却抹了好几次眼泪。

好在接下来就去了苏小海家,这多少让队伍里的几个人都舒了口气。

等到所有人家里都去过,还剩下一周的时间,李小鱼决定带大家提前回学校,去鬼屋探险。

假期里的陵大同样热闹,寒假不回家的学生也很多,向年就是其中一个。他显然没料到这些人会提前杀回来,所以当李小鱼和唐墨他们兴冲冲地推开717室的门,看到的是一屋子的小孩子。

唐墨第一眼见到向年,心中突然砰砰的快跳了几下,满脸都是难掩的惊喜。一路上莫名其妙的急切心情忽然一下子都不见了,她甚至都没注意到那些小孩儿,大叫道:“向年!”

“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向年惊讶地问。

“向年!”唐墨又大喊了一声。

“我听到了。”向年瞪了她一眼。

唐墨跑到他面前,喊道:“你听到了怎么不回答?”

“我这不是回答了吗?”

“你哪有回答?”

“我不是问‘你们怎么回来了吗?’这‘你们’里当然也包括你。”

“你这样叫回答?一点礼貌也没有,我特意和你打招呼,你也应该认真回应,哪有这样以全概偏的……”

“好了好了,唐墨你回来了啊?”向年受不了她的啰嗦,只好又重新问候了一下。

“嗯,向年你这是干嘛,怎么有这么多小孩儿啊?”唐墨指着桌子周围坐了一圈的童子军问,这些小孩儿都在十岁以下,有男有女,一个个又黑又瘦,衣着俭朴,看见他们进来马上红了脸,挤在一堆,十分羞涩。

向年还没回答呢,李小鱼那边怒声喊道:“向年你太过分了,做家教做到宿舍来了?”

“不是啦……算了,没想到你们提前回来了,我再想办法吧。大家,收拾好东西,排好队跟我走——”向年领着一群孩子忙了起来,张海原等人这才发现,感情这些脏兮兮的小家伙就睡在这宿舍里,**被褥都弄得乱七八糟,书本摆得到处都是,一个个巨大的蛇皮袋子排在墙角,颇有民工风范。这些小孩子别看年纪不大,将衣物书本塞进蛇皮袋背上就走,都有一把好力气,看得几个人咋舌不已。

“向年,你把宿舍弄成猪窝了。”苏小海脸色阴沉。

“哥几个,对不住了,回头川菜庄,我请客。”向年陪着笑脸说。

“嘿,铁公鸡还能拔毛,真新鲜。”苏小海脸色稍和。

眼看一群小孩儿鱼贯而出,唐墨一个个数过去,竟有十二个之多,她见向年也要出去,忙一把拉住他,问道:“向年,这些小孩儿不是陵江的吗?干嘛要住在宿舍?”

“不是,都是山区来的,趁着放假让他们出来走走,我也辅导辅导他们。”

“这些是你援助的那些?”唐墨惊奇地说。

“嗯。怎么样,挺漂亮吧,呵呵。”向年一脸成就感,摸了摸最后一个小女孩儿的头。那小女孩儿抬起头来看看唐墨,一脸冷漠,黑黑的大眼睛里仿佛没有瞳孔一样。唐墨吓了一跳,蹲下身来仔细看那小孩儿,问向年道:“这小妹妹受委屈了吗?”

“没事,她就这样,我还没见她笑过呢。”向年抱起那小孩儿出去了。

唐墨想了想,追上向年,问:“现在怎么办啊,你让他们住哪里啊?”

“我去找蓝玉feng,他也没回家,他们宿舍有地方。”向年笑了笑:“明天就送他们走。”

“哦。”唐墨却没有回去,跟在向年身边,奇怪地问:“向年,他们来这一趟花费不小吧,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让家里把今年的压岁钱给我寄来了。”向年俏皮地眨眨眼。

“你有那么多压岁钱?”唐墨有些不信。

“我亲戚多。”向年呵呵一笑:“再说他们也花不了多少钱,在食堂吃便宜,坐火车半价,有的还不要钱,呵呵,就是这小丫头以后得多花费一些了。”他将怀里的女童紧了紧。

“为什么?”唐墨看看那小女孩儿,长得雪白雪白的,白得有点刺眼,发青的那种,很不健康。头发又浓又密,乌黑的一团,小脸却只有巴掌大小,深深地藏在那茂密的头发中。如果她不仰头的话,只能从刘海儿的缝隙里看到那漆黑的眼珠偶尔一动,发出瘆人的光芒。唐墨不喜欢这小女孩儿,看着她从心里往外发冷,这样的小孩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父母都不在了,以后就我照顾她了。”向年脸上现出一丝愁色。

“啊?”唐墨大吃一惊:“你照顾她?你自己才成年,怎么照顾人家啊?”唐墨觉得很好笑。

“可是她说什么也不去孤儿院……”

“那她没亲戚吗?”

“嗯,都不在了。”

唐墨诧异地看了那小女孩儿一眼,低声用英语问了一句:“死了?”

向年点点头。

唐墨心里痛了一下,本想摸摸那小女孩儿的头,爱怜一下。却见那女孩儿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唐墨,眼神中孕着强烈的敌意。唐墨一腔怜意立即无踪,竟对她再也兴不起一点热情。

“她不是汉族吧?”唐墨有点不敢看那小丫头的脸,便打量她的衣着,见这小姑娘一身黑底衣裙,上面花花绿绿的刺绣、点缀,头发上还系着像围巾一样的东西,垂着几片银饰——一看到她就能想起云南。

“她是苗族的。”向年说。

“花苗。”那小女孩儿尖声补充了一句。

“哦。”唐墨也不知道苗族分几支,只看她这身打扮,花苗之称倒是实至名归。

“你跟着我干嘛?”向年见前面的孩子已经开始下楼了,唐墨还没有回去,不觉有些奇怪。

“我怕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嘛,这么多小孩儿,万一丢两个怎么办?”

“姐姐,这里可使陵大校园,不是金三角,难道还会有人贩子?”

“那可难说。”唐墨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问向年:“喂,你……,你假期的时候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又没什么事,给你打电话干嘛?”

“没事就不能打?拜个年不行吗?”

“你又不是我干妈,我为啥要给你拜年?”

唐墨大笑起来:“你想让我当干妈,我还不要你这么大的儿子呢。”

“实在太忙了,总感觉时间不够用。”向年叹口气,微微一笑:“唐墨,假期过得愉快吗?你们都去哪儿了?”

唐墨略略说了一些。之后,两个人低着头默默走了一会儿,唐墨忽然说道:“向年,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给你发短信的,都写好了就是没发出去。”

“为什么不发呢?你给我写什么了?”

“就是问候一下。但我知道你忙,怕打扰你,所以就没发。”

“哦。”向年有些怪异地看了唐墨一眼,很难想象她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

“向年,你放假的时候没有想起过我吗?”唐墨的声音有些飘,说着这句话,眼睛却看向另一边。

“有啊。”向年哈哈一笑:“假期的时候网球场都没人,我想你要在的话咱们俩就可以天天去玩了。”

“嗯。还有几天开学,倒是可以好好玩玩,就是不知道小鱼是不是又要去沥城鬼屋探险。”唐墨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有些不情愿。

“马上开学了,你还是歇几天吧。不过,你倒是比上学期胖了一点。”

“很胖吗?”唐墨大惊失色。

“不会啦,这样很好。上学期期末的时候,你精神一直不太好,瘦得有点憔悴。”

唐墨哦了一声,想起上学期一直怪梦缠身,休息不好,体重也降到了历年最低。不过自从离开了校园她便再也没有做个那个梦,所以体重也回到了正常值。

“向年,那你说我现在状态还不错是吧?”

“嗯,越来越漂亮了。”向年真心赞叹。

唐墨脸上一热,心里美滋滋的,她用双手捂住脸,心想自己肯定脸红了。其实这种话她听别人说过N次了,早已免疫。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向年说出来却让她有些害羞,低下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斜过脸庞去看向年,却正对上那小女孩儿一双精光四射的冷眼。

唐墨一愣,满腔温柔瓦解冰消,她有些讪讪地放下手,问:“小妹妹,你几岁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温柔一些。

那小女孩儿哼了一声,回头对向年说:“年年哥,我不喜欢她。”

唐墨大怒,喊道:“切,我还不喜欢你呢!”

“那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小姑娘的语气咄咄逼人。

“谁跟着你了,我跟着向年呢。”

“不许你跟着。”

“我偏跟。”

唐墨惊喜地发现,那小女孩儿被自己气得呼呼直喘,窄窄的胸膛飞快起伏,脸色铁青,一双大眼快要喷出火来了。

“哎呀唐墨,你都多大了,跟一个小孩儿吵什么啊?”向年轻轻在那小姑娘后背抚着,柔声安慰。

“谁跟她吵了,我只不过问问她几岁了而已。”唐墨翻了个白眼。

“阿蒙,告诉姐姐。”向年笑得一脸阳光,鼓励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儿:“说啊,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姑娘脸色微红,尖声尖气地说:“我叫禤蒙,今年八岁。”她虽然说了出来,却不看唐墨,仿佛是说给向年听的一样。

“禤蒙(xuānméng),满好听的嘛。”唐墨念了两声,忽然冲她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怪声道:“就是屁大点儿个小人儿,偏偏爱扮酷,小心把眼珠子瞪出来!”她哈哈大笑两声,见已到蓝玉feng的宿舍门口,转身扬长而去。

向年摇摇头,哭笑不得,他将禤蒙放下来,蹲下身,温和地说道:“阿蒙,以后不可以这样子哦。其实,唐墨姐姐人很好,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成坏人,一见面就不喜欢人家,那人家怎么喜欢你啊?”

“我不用她喜欢。”小姑娘面无表情地说。

向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两下,摇头苦笑。

“她身上煞气很重。”冷场了好一会儿,禤蒙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来。

“哈哈,她有什么杀气啊,单纯得像个白痴似的。”向年哈哈大笑。

“我是说煞气。”禤蒙将“煞气”两个字说得很用力。

“煞气?”向年一呆:“那是什么气?”

“很湿,阴冷,暗,许多年……”禤蒙逐词逐字地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向年皱起眉头,掐了掐禤蒙的小鼻子,教训道:“又搞这套,不是告诉你不要老是这么神神道道的,然后再做出一副吓人的冷笑表情吗,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像是阴山鬼母似的?”

“你就不能给我好好笑一个?”向年见她枉然不动声色的表情,无奈的叹口气。半个月前他第一眼见到禤蒙,很容易就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当时一大群孩子从火车上向他跑来,只有禤蒙孤零零地站在最后面,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天,脸上是一副饱经沧桑的冷漠。说实话,看到一个八岁的孩子做出这么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向年当时心里很不舒服。

而且,其他的孩子都很怕她,都尽量躲她远远的,所以一群人当中,她身边总是很空。而且,这小姑娘也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配合她那副神秘兮兮的独有冷笑,给人一种老神在在的感觉。不过时间长了,向年倒是很喜欢看她这幅模样——小孩子拥有成年人的气质,其实也挺好玩。但他还是很想在她脸上看到那本应属于孩子的童真笑容,可惜,他总是很失望——禤蒙从来没有过那种笑容,自少这些天里向年没有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