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我走!

向年闷闷不乐地走进宿舍,他脸上很少出现这种阴沉表情,看得大家都是一愣。唐墨此时也不高兴,见向年一副臭脸,却没有向往日那样针锋相对。反倒有些抱歉的样子,低声说:“你知道了?”

“果然是这样!”向年喊了起来:“凭什么啊?唐墨,你竟然也……”

唐墨噘起嘴巴,低下头。她经常来717室,有时玩得晚了还住在这里。虽然向年不是一个灵异迷,和他们这伙人玩不到一起去,可是自己跟他相处却别有一番滋味。每次欺负他,打打闹闹,都很开心。在某种程度上,唐墨觉得他有些可爱,和自己也比较投脾气。而且他还很有用,能帮自己记笔记,不懂的问题还可以就近请教,不只是专业问题,向年的英语、高数、政经课等等,都很厉害。而且,向年也不是自己最初想象的那种书呆子,他很机灵,嘴巴也会说话,上次要没有他,那仙人酒还弄不到呢。可那个要代替向年的林大叔,她却一点都不喜欢,那么老,还一副变态样儿,717室里多了这么一个家伙,她每次都不敢穿短裤裙子来。大腿总是被他盯得痒痒的,真是讨厌无比。可李小鱼既然这么决定了,而且当时和向年本就有约定,况且她毕竟不是717室的一员,现在要把向年踢出去,她除了拐弯抹角地表示了反对意见,便只能低头生气了。

听向年这样责备自己,唐墨想向平时那样反击他,却觉得底气不足,破天荒地让向年欺负了一次。

李小鱼的心情却很轻松,他和向年性格相左,正所谓志不同,道不和,那又有什么可说的。再说,本来就是拿他来顶数的,也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耸耸肩说:“向年,咱们不是一类人,住在一起你累我们也累。当初不都说好了吗,找到合适的人之后你就走。现在老林来了,所以请你离开吧。呵呵,老林那个宿舍的人都很用功,正适合你!”

“啊?”向年惊讶道:“老林要和我换宿舍吗?”

“是啊,你不是知道了吗?”李小鱼有些奇怪地问。

“我……我不知道啊。”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你阴着张脸,嚷些什么?”李小鱼皱起眉头。

向年怒气冲冲,喝问道:“712室在找那条黑京吧,我一打听才知道,已经丢了好几天了。我问你们,是不是被你们弄死了?”

李小鱼拍拍脑门,嘟囔了一声“愁人”,冷声道:“向年,你都快走了,还管这些事干什么?”

向年还没说话,唐墨在一旁急了:“好啊,我说怎么突然就有黑狗血了,小鱼,你跟我说,那血是不是京吧的?”

“不……不是啦!”李小鱼眼神闪烁,冲向年摆手道:“你赶紧收拾东西,竟胡说什么啊,你有什么证据说京吧是我们宰的?那条小狗老是到处要吃的,早晚得丢,关我们什么事!”

“就是。”苏小海几个人在一旁帮腔。

唐墨见李小鱼说得坚定,也不愿相信那小狗是被他们几个弄死的,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安慰向年道:“向年,说不定那小狗真是跑丢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你别太难过。”

“就是,不就是一条狗嘛!”苏小海在旁边不以为意地说。

“你说什么!”向年大吼一声,向着苏小海迈了一步,拳头握得紧紧的。大家平时看他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没想到为了条流浪狗气成这样,都觉得挺新鲜。苏小海想起他踢张海原的那个大飞脚,忍不住有点害怕,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贾真真赶紧挡在两人面前,急道:“好了好了,向年,你别生气,这事还没调查清楚,你还想打架怎么的?”

唐墨也有些意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忽的有些气愤,一把抓住向年的胳膊,用力扭了几圈,大喊道:“好啊,你还想对自己同学动武?才几天不浇水,桃花就不开了是不是?嗯,开不开,开不开!”她咬着一排小白牙,拇指和食指用力往向年的肉里抠。

向年疼得大叫饶命,忙向苏小海道歉:“小海,我可没想和你打架。你不知道那京吧多可怜,它都十岁了,在狗类里算是七十岁的老人了。白城海滩那边儿的人都知道这条狗,它前主人刚去世不久,算了不说了……”他转身对李小鱼说:“小鱼,男子汉敢做敢当,你敢说那条京吧不是你弄死的?”

李小鱼一挺胸,刚想说“就是老子干的,你能怎么样”,忽然侧目看到唐墨正戚戚地看着自己,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我不知道。”

他不是是,也不说不是,却说不知道,其实心里很郁闷。但潜意识觉得,只要自己一承认,唐墨对自己的印象肯定坏透了。所以尽管觉得无所谓,还是模棱两可地隐瞒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是否定的。

“向年,小鱼不会说谎的。”唐墨松了一口气,笑得很开心:“过几天那京吧一定会回来的,上次我在博学楼那里看到它,几个女生还给它买狗粮了呢,说不定被哪个女生宿舍带回去养几天,这事以前也发生过,我听师姐说过的。”

“但愿吧。”向年的表情也和缓下来,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兴奋地大叫:“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哟嗬!”

唐墨一张犹带笑意的小脸,立即变成了黑包公,狞笑着逼近向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么,高,兴?”

向年看着她这幅表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往后退了几步,违心地说:“没……没有。我很伤心的,唐墨,真的,我其实不想离开717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对着这个易拉罐发誓!”向年举起桌子上的一个空雪碧罐子,信誓旦旦地发了个小誓,一看就是言不由心,眼角都笑出褶子来了。

“哼,向年,你不用太高兴。你别忘了,我们还是同学,天天一个课堂上课的,你躲得了和尚躲得了庙吗?”唐墨眯缝着眼睛说。

“我干嘛要躲啊。”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你们一周能来上几次课,我昨天听你们议论,又要去盗墓,这业务忙了,还有时间上课吗?”

唐墨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却没追究,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那你以后还给我抄笔记吗?”

“嗯。”向年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贼兮兮地对李小鱼说:“小鱼,笔记本电脑我拿走了?”

李小鱼尚未说话,唐墨已是炸了:“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怎么这么没出息,要用电脑不会自己买,老死皮赖脸地要人家的干嘛?”

“让他拿走好了。”李小鱼有些不耐烦地对向年说:“你要啥就拿啥,多少钱的玩意儿,还用不用再给你买点啥?”

“那倒不用了。”向年厚着脸皮嘻嘻一笑,“我替……我谢谢你了。”他亲昵地拍拍李小鱼的肩膀:“小鱼,这真是好人,跟你们做室友是我一生难得的经历,很会怀念的。”

李小鱼不屑地哧了一声:“要不你留下?”

向年仰天打了个哈哈:“不是那啥嘛……老林不是要来吗,他住进来,你们交流方便,呵呵,那我就……走了?

“等一等!”一直躺在上铺的蓝玉feng忽然坐起身来。他脸上神色有些挣扎,喏喏地说:“向年,如果你不想走,其实可以留下来的。”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忽然变得轻松了,脸上的犹豫神色也不见了,飞快从上铺跳了下来。

大家都是一愣,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起看向他,脸上都充满疑问。

蓝玉feng脸色潮红,有些尴尬地摊了摊手说:“我和老林换吧,向年不想走就别走了。”

“我想走!”向年一见要出变故,立马咬死口风。

李小鱼皱紧眉头,难以相信地看着蓝玉feng,疑惑道:“你想走?”

蓝玉feng见话已说出口,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用力点点头:“是的,我要走,而且一定得走!”

他突然变得这么坚决,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玉feng,你怎么了?”苏小海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发烧啊?”

“我很少,很清醒,也没鬼上身。”蓝玉feng自嘲地笑了笑,又叹口气,抱歉地向大家耸耸肩:“我这人从小就胆子大,人家也都说我胆大包天,打架都是玩命往前冲。我上小学一年级时,三年级的都怕我,上了初中就敢和高中部的单挑。从小到大,征战无数,很少打败仗。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个男人。可自从……自从……考上了陵大,住进了这间宿舍,我发现原来自己……,你们知道吗,如果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多高多壮我都不怕,就是少林寺出来的,我也敢试试。十个八个的,打不死我也奉陪到底。可这没型没质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或者看见了也摸不着,让人仿佛永远也……也捉摸不定,多重的拳头都如同打在空气里,这种感觉我受不了。”他定定地看向李小鱼:“小鱼,那天晚上我看到她了,就站在张海原身后,可你们都没看见。你知道我有多恐惧吗,现在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真是差点尿裤子——她对我笑,她竟然对我笑,老天,可我明明看不见她的脸,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她是在笑。她还向张海原的脖子上吹气,又做出一个‘拧’的动作,仿佛一下就能将张海原的脖子拧掉一样。最可怕的是,你们竟然看不见……”蓝玉feng呻吟一声:“我的天,你们竟然看不见,而只有我能看见……”

他反复念叨了几句,又道:“她还指指点点的,用那虚飘飘的食指,向我晃着,好像在说‘下一个就是你’,我相信,真的,我相信下一个就是我。因为你们都看不见,只有我看见了。”蓝玉feng抬起头,高声说:“小鱼,对不起,我不想死,也不想像张海原那样痛苦,我只有走……对不起我逃跑了,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做这种事情了。我胆子是大,但那是对人啊,不是对鬼!”

蓝玉feng发泄般地大叫起来,看得出来这些天他被折磨得够呛,可是表面上大家都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无法理解,一向大胆的蓝玉feng竟然退出了,而真正有意思的事情还没开始啊!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李小鱼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才到:“玉feng,那个带子我送去鉴定了,结果还没出来。你看到的不一定是鬼,兴许只是星月的反光什么的……”

“不要再说了,我不管那是什么,我只知道这是个危险的游戏,对不起,本人玩不起,也不奉陪了。”蓝玉feng双手一摊,爬上chuang去收拾自己的床铺。

到此刻,众人知道他已经做决定了。

张海原摸摸自己的脖子,打了个冷战,但随即是一阵愤怒,喊道:“看你那熊样,这样就怕了?老子差点被鬼折磨死,照样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有什么大不了的,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你这样走了,一辈子都活在鬼的阴影里!”

蓝玉feng在**喊道:“我本来就不是无神论者。世界上有没有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有鬼,只要我不去闹她,她也不会来害我,至少世界上的人们全都是这样生活的,我何必非要去追求另类!”

“你……”张海原还要再喊,李小鱼抬手拦住他,低声说:“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让他去吧,强扭的瓜不甜,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他这样走也好,做不成朋友也不用当敌人,不要让他恨我们。”

张海原点点头,呸的在地上吐了一口。苏小海叹了口气,脸上表情忐忑,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看李小鱼,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戴宁拿着一本《史上最吓人的100个鬼故事》看得兴致勃勃,自始自终都没抬头瞅一眼。林玄兵脸上表情诡异,似乎在看着这一幕,但如果仔细顺着他的目光摸索下去,就能直通唐墨的大腿。

向年张大了嘴,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真是欲哭无泪,他轻轻拉了拉李小鱼的胳膊,苦笑道:“我怎么办?”

李小鱼耸耸肩:“如你所愿啊,你不是不想离开我们吗?”

向年努力绽出一个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像在哭。

最高兴的就是唐墨了,她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脸上跟开了花一样,看着向年的眼神闪闪发光,仿佛在看一串熟透的葡萄。

虽然是九月,但又到了“桃花开”的季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