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2)

“喂……,喂?哦,对不起,打错了!”李小鱼撂下电话,迟疑地看了眼唐墨,“13840119×××,是这个号码吗?”

唐墨看了一眼,点点头:“没错。”她回头看看大家,大家都点头,林春山说电话号码的时候他们记得很清楚。

李小鱼没说话,按着手机键盘,仔细核对之后又拨了出去:“喂……,喂喂?啊那个,对不起又打错了。”他放下电话,皱起眉头:“奇怪,是个大叔接的。”

“大叔?”

“是啊,刚才也是这个大叔。”李小鱼挠挠头,目光疑惑。

“你怎么知道是大叔?”唐墨问。

“嗓音很沧桑啊,至少也得有四十岁吧?”李小鱼说。

他以为是林春山给了他错误的电话号码,正要打过去仔细询问,手机响起来,李小鱼一看,是那个大叔回拨过来了,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喂?”

“我找的不是你,啊,你……你小侄?林春山老师?林春山老师是你小侄?啊!哦……,这样啊。我知道了,明白了,是是,你说在哪里呢?行,那我们在南校门见吧!”李小鱼放下电话,脸上现出笑意。

“小鱼……?”大家殷切地看着他,李小鱼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林老师啊,真能胡编,找他叔叔帮忙,还说是咱们同学,真能扯,走吧,去南校门。”

李小鱼并没有打错电话,电话里这位大叔确实是林春山提到的那个老乡,只不过这位老乡和林春山还沾亲带故,是他一个远房表叔,听声音年纪也不小了。估计林春山怕担责任,故意编了个瞎话,说是历史系新生云云,纯是胡扯。

南校门离校医院不远,几分钟后就到了。

南校门附近一向很繁华,到处是人,在约定的大榕树下站着好几个老头。几个人分辨了一下,觉得一个相貌清癯,留着几缕山羊胡的老者,应该就是这位林爷爷了。按照他们的想法,林春山三十多岁,他的叔叔怎么也得五十岁以上吧?

唐墨很有礼貌地走到那老头面前,甜甜地问了一声:“是林爷爷吗?

现在的老头很少有留山羊胡的,但并不一定留山羊胡的就一定是捉鬼天师,这老头其实是个陵大的教授。在福建省,姓林的很多,这老头恰巧也姓林,他奇怪地看着唐墨,心想:“这哪个系的学生,怎么不叫自己林教授,偏要叫林爷爷?他可不觉得自己很老,脸上也些不乐意,阴沉着脸说:“不错,我姓林。”

唐墨搓着手,十分兴奋,转身向李小鱼他们招手,一帮人都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弯腰鞠躬,一起大喊:“林爷爷好!”

老头脸色更加阴沉了,想了想,点点头,嘟囔道:“我今年才五十七,留胡子显得有点老吧?”

李小鱼聪明得很,他从小就见惯了这种人,每年来他们家送礼的,许多都是这个年龄段的,知道在这个社会上,有些人最怕人家说他老,马上改口道:“林伯伯,这次就麻烦你了!”

这位林教授果然高兴了一些,但马上又阴起了脸,威严地说:“这些事情还得你们自己努力,我不能帮你们。唉,年纪轻轻的就不走正路,别的没学会,就会搞这套!”

李小鱼和几个人对视几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想:怎么又不同意了?你不也是搞这套的吗?

“那……林伯伯要不要先去吃饭?”李小鱼家学渊源,最善于公关,既然有求于人家,自然要下足了功夫。

林教授哼了一声:“吃什么饭,快走快走,不然直接给你们不及格。”

“不及格?”李小鱼莫名所以,唐墨喊道:“你不是捉鬼的那个?”

“捉鬼?”林教授呆愣了一下:“捉什么鬼,要捉就捉你们这几个小鬼,你们是哪个系的?”

李小鱼和唐墨掉头就跑,真是太糟糕了,竟然认错人了。那老头显然以为他们挂了科,想走他的后门,新学年的这几天正是补考的日子。

几人跑到另一颗大榕树下,暗叫倒霉,真是出师不利啊。

“小鱼,你看是不是那个?”贾真真刚站定身子,便锁定了另一个络腮胡的老头,这老头矮矮胖胖,但一张紫膛脸十分醒目,正对着一根“榕树须子”运气,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怪异。

“唐墨,上!”李小鱼指了指胖老头。

“怎么又是我?”唐墨有点怕。

“谁让你长得甜。”大家笑呵呵地齐声说着。

唐墨没办法,只得又堆起笑容走过去:“林……林伯伯?”

那胖老头把目光从榕树须子上转过来,双眉紧皱,怒气上涌,喝道:“这小丫头,老夫今年八十有五,你叫我伯伯?你爸爸来了也得叫我一声老大爷吧,你爷爷来了也得叫我一声大哥,你曾祖来了也得……”

唐墨捂着脸跑了回来。

这老头的口音一听就是北京人,舌头快卷天上去了。而林春山是福建本地人,他的远房表叔就算普通话说得好,也绝不会带出北京味儿来。

到底是哪个呢?

众人四处观望,只觉好几个老头都有点像,但又都能找出缺陷来,不是外形太正经,就是气质上不够正气。捉鬼的天师至少看上去就得有两下子吧?

“喂,小鱼,那个家伙跟我们好久了。”戴宁忽然指着一棵棕榈树小声说道。

李小鱼注目看去,棕榈树树干后面,侧靠着一个邋邋遢遢的男人。看上去差不多有三十多岁,头发很长,乱糟糟的,像被老鹰遗弃的窝。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套着一件大大的白色体恤衫,穿着个七分运动裤,光脚踏着个木板人字拖,脏兮兮的。他小腿上汗毛浓重,此刻正用右脚的大脚趾,在挠着左小腿,动作极其不雅。长得还不算难看,就是眼睛有点小,那小眼睛十分有神,从树干后面,像耗子一样,偷偷摸摸地往这里看着,表情猥琐。

蓝玉feng在这种事情上胆子确实挺大,他见这男人一个劲地用眼神瞟着唐墨,恨不得将她衣服扒下来的可恶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快步冲到他面前,大喝一声:“你看什么呢?像个鬼似的!”用力在他肩头推了一把。

猥琐男此刻正一条腿站着,还在用右脚大脚趾蹭着左小腿,冷不防蓝玉feng冲了过来,被他推得一个趄趔差点没摔倒在地。忙用力抱住棕榈树干,嘻嘻笑着说:“看美女呢!”

“嘿,你倒一点也不掩饰,你瞎看什么?”

“怎么,美女不能看吗?不能看的还能叫美女?我看美女干你什么事?”他嗓音异常沙哑,却十分轻佻。

蓝玉feng抬起拳头,威胁着说:“你再用那种眼神看,信不信我一拳把你轰到太平洋去?”

此刻大家已经追了过来,贾真真一把拉住蓝玉feng,喊道:“哎呀你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干嘛,不许打架!”

唐墨却火上浇油,跳着脚,指着猥琐男大喊:“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过去,几百个小弟过来砍死你!”

猥琐男见自己被这几个小男女围在中间,每个人都对他怒目瞪视,似乎一个回答不对便要群起而攻之,不由得露出委屈的神情,终于将另一腿也站在了地上,摊着手说:“砍死我,谁给你们抓鬼啊?”

啊--

几个人都惊叫了一声:“你是林春山的远房表叔?”

猥琐男哼唧了一声:“怎么地,小春子没和你们说?我是古代史专业的啊,大课的时候还一起上,也是,你们这几个家伙逃的课比上的课还多,要向年来的话早认出我来了,向年呢?”

“小……小春子……”苏小海呻吟了一声,怎么这么别扭,好像皇宫里经常用到这称呼呢!

戴宁却忽然叫道:“你叫林玄兵吧?”

猥琐男仰天怒笑两声,高高举起双手:“不错,看来本大侠在江湖上也并非无名之辈啊!”

戴宁噗了一声,吹出一口气,撇嘴说:“我是听说,你在追咱们政经课的老师吧?”

林玄兵急忙摇手:“谣言,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

戴宁切了一声:“整个系里都知道了,人家不答应,你就又去追计算机课的老师……”

“我听说过,我听说过!”贾真真举起手,“开学才一个月,就有五个老师糟了毒手,被称为‘史上最强新生’的那个变态……”他见林玄兵色迷迷地看着她,赶忙躲到蓝玉feng身后,说不下去了。

“我……我好像也听说过!”李小鱼似乎有些印象。

“原来那个变态就是你啊!”蓝玉feng大笑起来。

“这么一说,果然想起有这么一个牛人!”苏小海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林玄兵见瞒不过去了,笑呵呵地说:“我不追她们,难道来追这种小丫头片子啊?”他歪着头看向唐墨,啧啧连声,脸上一副色狼相。

“大叔,你多大了?”唐墨也歪头看着他。

“我真的还没到三十哎,怎么,唐美眉有兴趣?”林玄兵眼中绿光闪闪。

“切,下辈子投胎再说吧,我可不喜欢一头猪。”唐墨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猪好啊,猪感个冒,全世界都怕。”林玄兵自嘲地笑笑:“喂,向年呢?你们还没回答呢。”

“他啊,说是去看张海原,却拿着网球拍,我估计是从医院直接去网球场了。”唐墨戏谑地问:“你还喜欢男的?”

“绝无此事!”林玄兵赶紧澄清:“本人性取向完全正常,唐美眉千万不可胡说,万一有哪个女生看上我,还不被你吓跑了?”

唐墨还想取笑他,贾真真却先一步问道:“那个……林同学,你,你怎么才读大一啊?”

虽然林玄兵号称自己尚未满三十岁,但从外表上来看,说他四十岁还更实际些。况且他嗓音嘶哑,也不像三十岁的动静。这样一个老男人,竟然和十八九岁的少年们一起读大学一年级,真是奇哉怪也。

林玄兵不以为意地一笑:“现在高考又不限年纪,话说我当年履行了国家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在家种了几年地,放了几年羊,养了几年王八,又栽了几年果树……忽然有一天,我正在给一棵苹果树除虫,看着枝叶间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就觉得生命太*无常了。你们想啊,这苹果虽然挺漂亮的,充满了生命的**,为了栽出这样的苹果,我得废多少心。可这苹果摘下来,用汽车颠颠簸簸地送到城里,有人花上几块钱,就能一口将它咬得稀烂……”

“我当时想起来就特伤心。那天我坐在苹果上下,眼光越过这个苹果,穿过枝枝桠桠,我看到了蓝天,天那么蓝,那么广阔,云那么白,还有鸟飞过……我忽然就很想上大学,于是我就来了。”

林玄兵说完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苹果来,吭的一口咬掉了半个,用力咀嚼起来。

贾真真双手捧着下巴,惊叹道:“哇,我怎么觉得好哲学啊?你们觉得呢?”

“你就为了一个苹果,然后就……就……”唐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读大学有这么重要吗?你难道不认为,在山上看着蓝天白云,徜徉于万亩果园之中,看春华秋实,观日升日落,种自己的树,吃自己的苹果……是很浪漫,很有意义,很**,很……很那个的一件事吗?”

“屁呀,夏天蚊子咬死你!”林玄兵将苹果核准确地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完全没注意到唐墨的脸色变得铁青铁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