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鬼

向年和铅笔焦急地等在芙蓉湖边儿,眼看太阳已经落了山,孙道人还没有来。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孙道人影踪皆无。上次他走的时候,让向年和铅笔此时此地等他,现在他既然没有来,估计计划是失败了。

向年眉头紧锁,想一想已没有别的办法了,看来只能进去抢人了。他目露凶光,遥望凤凰树后面的那条红色大道,低声说:“铅笔,只剩我们两个了,看来……”

“我……我不敢。”少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你在这里接应我们,如果我把唐墨抢出来了,咱们还去图书馆躲着,如果我们都没有出来。”向年看了看铅笔,苦笑道:“你好自为之吧,不过我估计贾真真会养你……”

铅笔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我舍不得唐墨。”

“我也舍不得。”向年微微一笑,到这时候,他才终于肯定了自己喜欢唐墨的心,真是奇了怪了,向年啪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自己还真是贱哪,竟然喜欢这样的女孩儿。不过既然喜欢了,确定了,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冲吧!

向年握了握拳头,向着红色大道走去。

“等……等等!”铅笔飞快拉住向年。

向年一喜,转身道:“铅笔,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是……你,你看……”铅笔结结巴巴地指着凤凰树的根部。

向年凝目看去,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隆起。两人此时离凤凰树还很远,因为女鬼们经常在那里出没,所以他们和孙道人相约的地方避开了凤凰树。

此刻向年要去红色大道,反正都是要经过凤凰树的,也不怕了,直接走了过去,想看看那隆起的一堆土里是什么东西。可还没等他走到呢,又被铅笔拉住了。这次铅笔很用力,直接将他拉到大石后面,低声说:“是他!”

“谁?”

“图书馆里的那个。”铅笔对鬼魂的感应很灵敏,此时语气十分肯定。

向年心中一喜,从大石后面往外看去,只见凤凰树根部的那块土地隆起得越来越高,然后喀的一声裂了开来,一个人影从下面钻了出来。

灰布长袍、白围巾、粗框眼镜、细高身材、夹着两本书……

果然是图书馆里的那个长袍男鬼。

“孙道人成功了。”向年心中暗道,此刻却不敢开口说话,两人紧张地盯着那男鬼,不知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这幽魂显然也有些迷惑,他四下看了看,用手挠了挠头:每天从井里爬出来,面前都是一道走廊,现在……走廊怎么不见了?

他忽然看见了那条红色大道。

“这么多花……还是那条走廊吗?”他心里暗想,禁不住走了上去。

向年和铅笔啪的拍了下掌,心中都十分兴奋。

据孙道人所说,这个长袍男鬼的灵魂并不完整,记忆只保留了星星点点,智商也不高,属于鬼族里的“神经病”、“疯子”。但这种鬼怨气即大,性格也十分执着,认定了的东西便会一直坚持下去。

现在他认定这红色大道就是那条走廊……实际上,附近也只有这么一条大道和走廊相似。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向里面走去。踢嗒踢嗒的声音想起,虽然没有走在石板路上那样清晰,但也能震慑人心。

向年和铅笔蹑手蹑脚地跟在他后面,保持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一个长睫毛高个子的女鬼最先跑了出来,看到那男鬼,她惊讶得大叫一声,转身就想跑。那男鬼大喝一声:“郑儒雅,你可来了,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他的速度奇快无比,两步就追上那女鬼了,掐着她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愤怒地吼道:“你还想跑?你往哪儿跑?你说,你为什么把我关在井里,你说你说!”

那女鬼用力挣扎,大喊道:“我不是郑儒雅啊,你看清楚了,我是女人!”

“胡说,你明明是郑儒雅!”长袍鬼不辨男女,怒声大喊,手臂用力,把那女鬼甩来甩去,只见她身上越来越透明,似乎快要被掐死了一样。

“放下她!”随着一声娇喝,一大群女鬼从红色大道里面冲了出去,那个大姐跑在最前面,她看清是长袍男鬼,倒吸了一口凉气,马上过来解救自己的姐妹。

长袍男鬼扔下手中的女鬼,向大姐抓来,大姐灵巧地闪在一边,不与他接触。同时目光冷森森地扫向四处,怒气冲冲地喝问:“谁把他放出来的,我不是警告过你们吗,别去招惹他,你们……”

那男鬼又冲了过来,大姐来不及喝斥,只得狼狈地逃开。

长袍鬼看抓不着大姐,气得七窍生烟,掉头冲进人群,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很快便逮住两个女鬼,举了起来,怒喝道:“你们谁是郑儒雅,嗯?郑儒雅,你怎么变了这么多?你是孙猴子吗,为什么会有两个你?”

被他抓到的这两个女鬼,其中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女童,只一下那女童便差点魂飞魄散,大姐忙冲上前去,大喝道:“丘师兄,你冷静点,你看我是谁?”

长袍男鬼扔下手中女鬼,定睛看向大姐,闪光的眼镜片后,射出幽冷的光芒,许久后,他恶狠狠地说:“好啊,郑儒雅,原来你在这儿!”他双手成钳,用力向大姐扣去。

“疯子!”大姐怒骂一声,忙掉头跑开,一边跑一边呼喝道:“都进去进去,别让他抓到,这家伙会咬人的……”

红色大道上鸡飞狗跳,被长袍男鬼闹得一塌糊涂。

向年兴奋地看着这一幕,对旁边的铅笔说:“原来鬼也怕神经啊,看把她们追的,真是解气!”

铅笔呵呵轻笑:“可惜这鬼脑袋太简单,这分明是熊瞎子偷玉米嘛,偷一个扔一个,你倒是吃啊!”

两人看了一会儿,向年苦恼道:“唐墨在哪儿呢?怎么一直看不到她?”他又是希望看到她,又怕她不小心被长袍鬼抓到,那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别再人没救出来,反倒被鬼吃了。

此时十三正领着唐墨小心翼翼地从树后绕了出来,见前方鬼影森森,已是乱成一片。唐墨又惊又喜,低声说:“师姐,这可是好机会,我要走了。”

冯礼媛点点头,忽然哭了出来:“你很幸运,不像我,我……我希望你活下去,永远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真的……走,走吧……”

唐墨心里嘀咕:本小姐本来也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活得好好的,明明是你们抓我来的。

但此刻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心中一痛,将冯礼媛搂了过来,坚声说:“师姐,我们一起逃!”

“没用的,我没有身体的,我的身体早就火化了。”冯礼媛抹了把眼泪:“每个人的机缘不同,我选择了死亡,便只能如此了。唐墨,你快走吧,快走快走!”

她用力推着唐墨,在满天的花雨中,将她推出了红色大道。此刻女鬼们四处奔逃,乱成一团,尤其是那些被抓过的,身体都虚幻透明,彼此都看不清样貌了。大家又都穿着那种白衣服,看上去都差不多,唐墨以袖掩面,装作惊慌的样子,也跟着乱跑,但目标却是红色大道之外。

不远处,曾梦躲在角落里,目光紧随着唐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当唐墨一脚跨出红色大道,仓惶地往图书馆的方向逃跑时,她嘴角忽地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然后又看了看冯礼媛,耸耸肩膀。

……

“你好没来由,竟盯着我干什么?”大姐暴怒的吼声在唐墨身后响起,但唐墨已顾不得她是不是发现自己了,撒腿狂奔。长袍男鬼的声音清晰传来:“你是郑儒雅,我不盯着你盯着谁?”

向年远远地看着一个白衣女鬼向图书馆的方向跑去,那女鬼才跑了两步,向年立即浑身一颤,他和唐墨经常一起打网球,她跑起来是什么姿势,自己再熟悉不过。

向年一拉铅笔,急忙向唐墨追去。几乎是与此同时,红色大道里有人大喊起来:“唐墨呢?唐墨怎么不见了?”“十三,唐墨呢?”“我哪里知道,我只负责白天看守,你们都醒来了,就不归我管了。”“糟了,大姐,唐墨跑了!”

那大姐一听唐墨跑了,姣好的脸孔猛地一阵扭曲,原地站定,然后双脚离地,缓缓升上半空,四下里逡巡。猛地看到一个白衣少女正拼命往图书馆方向跑去,她嘿嘿一声冷笑,正想过去抓她,忽地脚下一紧,那长袍男鬼像跗骨之蛆似的跟了上来,抓住了她脚踝。

“丘师兄,你不要太过分!”大姐似乎已失去耐心,用力在长袍男鬼脑袋上踹了一脚,将他踢开,然后向着唐墨飞去。

她飞速极快,转眼已到了唐墨身后,阴森森地叫道:“小唐墨,我追上你喽!”

唐墨回头一看,大姐那张惨白的脸几乎贴到自己脸上了,她啊的尖叫一声,绊倒在地上。

“跟我回去!”大姐向唐墨伸出手。

唐墨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大喊道:“我不回去!”

“你这孩子可真调皮,这么多姐妹,就你不乖……”大姐伸手向唐墨的脖子抓来,看来是想将她拎起来。

猛然眼角余光里一块石头向她飞来,大姐忙一偏头躲过去,耳边同时听到一人大喊道:“喂!”

大姐转过头,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儿站在不远处,手里还上下抛着一块石头。

唐墨惊喜欲狂地大叫一声“向年”,爬起身来向他奔去。

大姐脸上表情十分惊讶,似乎对向年出现在这里很不理解,在凤凰树的周围,任何一个人进入她的领地,都会被她发现。她除了发现一只无关痛痒的黑猫外,竟对向年的气息没有任何感觉。她仔细打量向年,见他浓眉大眼,长得很健壮,皮肤微黑,眼神明亮,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分外亲切。

她脸上露出凝重神色,眼看着唐墨向他跑过去,竟没有出手阻拦。这样一个男生虽然看上去挺特别的,但还不至于让她失色,关键是她看到在这男生头上三米的高度,有一只近乎透明的巨大黑色甲虫,在那里盘旋往复,发出一股股若有若无的黑光,将这男生罩在里面。正是这淡淡的光芒,隔绝了自己的感知,不由得她不重视。

唐墨跑到向年身前,猛地扑到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向年一手搂着她,一边低声安慰道:“没事的,别怕……”心中思潮翻滚,激动得话都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搂住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涌起一腔从未有过的温柔、怜惜。

唐墨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梨花带雨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找你啊。”向年耸耸肩,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

唐墨哭着笑了一声,用手在他胸口捶了两下,喊道:“那你不是也死了?”

“暂时还没死,孙道人有手段……不过如果今天还回不去,那可能就翘辫子了。”向年苦笑道。

“你真是的,谁让你来找我的,你死了怎么办!”唐墨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不过向年此刻没有肉体,也感觉不出疼来,只是下意识地咧咧嘴。

“别言不由心了,你说不定怎么盼着我来找你呢,心里也骂我几千遍了吧,没有看好你,让你被她们给害了……”

“我才没有呢!”唐墨有些害羞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心里甜蜜温暖,看见了向年,她一下子便不怕了,仿佛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她转过身对空中的“大姐”喊道:“我绝不会屈服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她回头看看向年,心中泛起无以言表的感动,心想:“管他呢,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去地狱又如何。”这个想法在心中一闪而过,却是那么的坚定,她发现,原来自己真的爱上了面前的这个家伙。

爱情能给人勇气,唐墨和向年并排站在一起,看着空中的女鬼,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发誓绝不会放开,这一刻,哪怕是世界毁灭,他们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