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飞机上,宫平望着窗外的云层,运则飘在一旁发呆。

看了看一脸茫然失落的运,宫平决定还是不要和它说什么的好,所以才一直望着窗外,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运上移开。

飞机在蓝天上飞着,数小时后降落到地面。宫平拿好自己的行李,随着人流一起走下飞机,坐上机场大巴到了顺城市内。

顺城市并不是他的家乡,他的家乡在江源这座极北省份中的最北方,因为城市规模很小,连唐乡市的一个区都比不上,所以也没有机场。顺城市,只是离他家最近的一个有机场的城市而已,到了这里,他还要换乘火车,坐上两三个小时后,再转一次车,才能到达那个叫盘荣的县级市。

经过了一阵折腾后,到达盘荣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在车站旁的小吃铺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填了肚子后,就拎着行李箱,钻进了一辆三轮车中。在盘荣市内,出租车行业中的主力车,就是这种价格不到一万元的三轮车,因为价钱低,养护费的标准与摩托车没什么区别,所以成了想干出租车行业的司机们的首选,反倒是正经的轿车少得很,只有跑长途时才有人会去坐。

从火车站到宫平的家,要走将近半个市区这么远的路程,如果换在唐乡或是宾州,那就是漫长的旅途了,而在这个小城中,三轮车经过三个红绿灯,前后总共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将宫平送到了家门口,花费一共是四块钱,比本市内轿车的起车费还便宜了一块。

抬头看了看小区内的那幢楼,宫平心中一下涌起了许多幸福温馨的回忆,他轻声说着:“爸,妈,你们的不孝子回来了。”

掏出钥匙――离家多年的他,身上仍始终带着家里的钥匙,这是他对家的一份牵挂,更是他与家永远的联系。他打开了楼门,顺着台阶而上,一步步走到第五层,然后在左手边的那扇门前站了半天,才慢慢将钥匙插进锁眼,缓缓旋转着,将门打开。

门上了两道暗锁,这说明家里没人,宫平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也有些高兴。他进入屋内,站在门口,看着家里的客厅,然后慢慢脱下鞋子,将行李拎到自己的那间屋里。这么多年了,这屋子一直保持着他走时的样子,他的所有东西都摆放在原位,好像他一直不曾离开过一样。

他又走进了父母的卧室,那个地方和从前一样,整洁、干净,阳台上挂着几件半干的衣物,令他莫明地涌起一阵亲切感。

“这就是你的家啊。”运感叹着,“好小啊。”

“是啊。”宫平一笑,“难道你忘了吗?”

“那记忆太久远。”运摇了摇头,“我怎么想得起来?你想得起来十几年前做过的梦吗?不过老实说,多少是有些印象的,很模糊,不过虽然形象记不得了,但一进到这里,我就有种亲切感,就像……呸,不是就像,而是‘就是’,就是回家的感觉。爸妈怎么不在家?”

“也许是出去玩了吧。”宫平笑了笑,“我爸开了间电器修理部,平时说忙不忙的,空闲时间不少,我妈提前退休了,也闲得很,所以老两口一有空,就出去走走转转,散散心。”

“别‘我爸我妈’的好不好。”运哼了一声,“难道没有我的份?要知道,我好歹也是你的一部分,他们也是我爸妈啊!”

“抱歉。”宫平不由一笑,“关键是你的人格太独立了,我总是习惯将你当成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的一部分。是我错了成不成?我向你道歉。”

“呸,自己向自己道歉,很有意义吗?”运白了他一眼,宫平只是笑。他明白,运这么挑毛病,其实还是在发泄离开俞千雨的郁闷情绪,所以他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任由运数落自己。

“冰箱里也没什么东西啊。”宫平打开冰箱看了看,摇了摇头后,穿上了鞋子。“小区里有家菜店,咱们去看看,买点菜回来,晚上我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对,给二老个惊喜。”回家的喜悦,让运暂时忘了俞千雨的事,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它随着宫平一路来到楼下,又来到菜店,不停地说个没完,发表着对这个老旧小区的看法,宫平只是笑着,没接它的话。

买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几斤肉、两条鱼,宫平和运又返回了家里。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四点了,宫平便来到厨房,摘菜、洗菜、切肉、清理鱼,开始忙了起来。没多久,厨房里就飘起了菜的香味。

运是不吃东西的,所以对这种“命”的特殊享受,一点也不觉得在意,只是在旁看着宫平打发时间而已。

忙完了这一切,已经快到五点半,宫平将餐桌放好,把一道道菜肴摆好,然后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父母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分针从六的位置慢慢走到了十二,时针也由五而六,宫平不由皱起了眉头。两人难道出去旅游了?或者到朋友家做客,晚上就在那里吃了?还是另有别的什么事呢?

正在他焦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翻找钥匙的声音,他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一下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妇人,身材略有些胖,长相与宫平有五六分的相似,正是宫平的母亲陈燕。见到家门突然打开,陈燕吓了一跳,但等见到儿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内后,她不由惊喜异常,一下叫了起来:“儿子!”

“妈!”宫平也激动地叫了一声,上去就将母亲一把抱住,笑着说:“妈,想我了吧””

“能不想吗?”陈燕眼中带泪地笑了起来,“快松开,臭小子力气这么大,也不怕把你妈抱没气了。走,快进屋。”

运看着陈燕在自己记忆中,算是陌生的面孔,却莫明其妙的生出一种亲切感。它也忍不住跟着激动了起来,仿佛从未见过爹娘面孔的孩子,突然找到了父母一样。

两人进了房间,陈燕关上了门,感叹道:“怎么这么香,我家臭小子买什么好吃的回来了不成?”

“我亲手做的。”宫平笑着,将母亲拉到了厨房:“您看,丰盛不?”

“丰盛、丰盛!”陈燕连连点头,“没想到你这臭小子还学会做菜了。”

“瞎弄的,肯定没您做的好吃,不过是份心意。”宫平说。“对了,我爸呢?”

提到这个,陈燕的脸色一下变得黯淡起来,勉强笑了笑:“他……他身体不大好,住院了。”

“怎么了?”宫平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运也极是紧张,和宫平一样惊慌地盯着陈燕。

“没什么。”陈燕笑了笑,但眼泪却一下子流了出来,宫平急忙将母亲扶到沙发上坐下,焦急,但又努力保持镇定地问:“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的身体一向不错啊,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得病。”陈燕摇了摇头,“是……是被人打的。”

“什么?”宫平和运同时惊呼一声,运火冒三丈地吼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打咱爸?想不想活了?”

宫平在愤怒之余,却冷静地问:“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是咱们的老屋惹的祸。”陈燕叹了一口气。

宫平小时候,家里住在盘荣市西边棚户区里,在那里,他们一家三口拥有一间带着小小后院落的屋子,屋子不大,差不多有五十多平方米,宫平童年的岁月,就在那个屋子里度过。老屋子面对大街,以电器修理为业的父亲宫久德,一直将前厅当成工作室,后屋则是三口人的卧室。

后来,随着父亲靠修理电器的手艺渐渐改善了生活,一家人终于从棚户区搬了出来,在现在的小区里,买了套房。但因为条件还算好,而且那时房价并不高,只有几万元,所以过去的老房子并没有卖掉,而是完全改成了修理铺。父亲靠着自己的手艺,养活了一家人,并将宫平送进了大学。

“老屋怎么了?”宫平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镇定地问母亲。

“去年开始,市里就制定了棚户区改造计划,咱们家老屋那片,正好在规划之中。”陈燕叹着气说,“这本来是好事,可等到开发商到各家作价时,大家却傻了眼,因为那价钱根本就不合理啊。不说远的地方,咱们附近的几个市里,都是按实际面积换新房,如果不想要回迁的话,每平方米就按新楼价进行补偿,可咱们这边的开发商,却只给出每平方米不到两千的价格。要知道,咱们市内新楼的价格,最少也是两千八一平方米啊,而且那片区域里还有向家房子,是改成了卖店、水果店、蔬菜店什么的,这些都应该算成是门市房,按门市房的价格进行补偿才对,可他们一概按居民住宅算价,这等于是绝了这些人的生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