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聂勇慢慢地流下了冷汗。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上帝要让谁灭亡,必然先要谁疯狂。’”柳宏元缓缓说道,“您不觉得您现在已经太过疯狂了吗?请您仔细地想一想,这种混乱无比的杀戮与械斗,只在什么年代发生过?”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聂勇低声说着,“后来,国家的动乱渐渐结束,法制化进程越来越快速,所有的黑帮,就都转入了地下……”

“可您现在所做的一切呢?”柳宏元走到聂勇面前,蹲了下来,注视着爷爷的眼睛。“您把这个国家的政权当成了什么?把警察当成了什么?没错,警察曾与您并肩站在一起,让您在他们面前可以横行无忌,可以不将他们当成一回事,但那只限于肖白欣活着的时候。本国的体制,决定了高官权力的无可比拟,您拉拢住了一位高官,就控制了整个警界,但这并不代表着整个警界都成了您的囊中物,当那个高官一死,您就失去了一切,原本在您面前抬不起头来的警察――哪怕只是一个最低阶的警员,都可以变得高大无比!可您现在在做什么?您在挑战他们的权威,在朝他们的脸上抹黑,而你现在又有什么?高官后台?”

“我……”聂勇说不出话来了,在突然之间,原本的计划全变成了幼稚可笑的幻想,他感到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打湿了,他颤抖着一把拉住孙子的衣袖,声音也变了调:“宏元,爷爷这是怎么了?是老糊涂了吗?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宏元,你说,爷爷下一步该怎么做?”

“离开这里。”柳宏元坚定无比地说,“抛弃和胜盟和那群不知死活的黑帮老大们,让他们自己乱战去吧,带上您可以随意调动的财产,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国家。您既然有俄罗斯方面的熟人,那么就请他们帮忙让您能偷渡过去吧。”

“你说什么?”聂勇愣住了,“放弃一切?”

“是的。”柳宏元一点头,“其实,您也没什么可以放弃的了,因为您本来就已经失去了一切!承认吧,承认自己的失败,也是一种伟大。”

“我的失败?”聂勇怔怔地自语着,半晌后终于一点头:“好,小元,我听你的!”

在他下定决心的这一刹那里,他眼中闪动着的,又是充满了智慧的光芒。那光中没有野兽的野性,只有身为人类的智慧。柳宏元看到爷爷的这种眼神,立刻明白,昔日那个能冷静分析一切的爷爷,又回来了。

说行动就马上行动,这就是聂勇的风格,他刚答应完孙子,便立刻站起身来,大步向别墅内走去。

“帮我转移我的财产。”进了别墅后,聂勇立刻冲着管家一招手,管家一点头,急忙跟了过去,柳宏元紧随其后,很快来到聂勇的书房内。

“把你的账户号给我。”聂勇坐在电脑前,果断地对孙子说,柳宏元也没有犹豫,立刻说出了自己的账号,于是,在聂勇的指挥下,管家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将多笔存款,转入了柳宏元的账户里。

“你放心好了。”聂勇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对孙子说:“这些都是洗白了的钱,是通过正经渠道的营利。我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包括这种准备,只是我这一生,都没想到这种准备真的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有备无患,果然不假。”柳宏元感叹了一声。

“你回去吧。”聂勇缓缓说道,“不要和这件事扯上太多的关系。这几天我会安排离开的事,然后,等我到了俄罗斯,在那边稳定下来后,我会联系你。”

柳宏元点了点头,站起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时,回过头看了看聂勇,缓缓说了句:“爷爷,要保重。”

“明白。”聂勇眼带泪光,没转头看孙子。

两天之后的凌晨,天气阴沉,雨丝飘落,不大,也不小,算不得小雨,也称不上中雨。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聂勇穿上了一身工人服,打着一把伞,拎着两个满满的塑料袋,从聂家别墅中从容地走了出来。他没坐车子,也没带别的任何东西,只是拎着塑料袋,一步步地走到别墅外一百多米远的一处垃圾投放点,将两个塑料袋分别放入了标着“可回收”与“不可回收”两种垃圾桶内。

做完这些后,他看也不看四周的情况,就慢悠悠地向别墅区的大门走了过去,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拦他,在这种天气里,能不早起的人就不早起了,必须早起的人,也都宁愿呆在屋子里,而不愿外出。

沿着外面的大路走了一段,他又转进了小巷中,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街上。街边,停着一辆普通的白色捷达,这种在宾州市到处可见的车子,一点也不起眼。聂勇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然后冲着司机一笑:“你看,我就说这样会很顺利。”

“如果换成是我,绝不敢这样从容地离开。”司机回头叹了口气,却正是聂家的管家。

“都准备好了吗?”聂勇笑着问。

“准备好了。”司机一点头,“按您定的路线,先到小镇临阴坐船,顺江到达岭口市,再进山里,从山区走,穿过边境先到哈萨克斯坦,然后直接去俄罗斯。山区那边的向导已经安排好了,您一切放心。”

“很好。”聂勇点了点头,“我走之后,你把家里管好,尽量将不动产全都卖掉,钱不用交给小元,直接汇到我在俄罗斯开设的新账户上就好。”

“您放心吧。”管家一笑,发动了车子,在雨中驶出了宾州市区,来到了郊外,再顺城乡公路,一路向着山区而去。其实如果沿高速公路走,只用十个多小时就能到达他提到过的小镇临阴,但那样却太过危险。所以聂勇设计了这样一条乡村路线,虽然要绕个大圈子,但却可以完全避开警方的视线。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离开了水泥的乡村公路,而转入了土道。沿着这条土道走,可以到达一座小村,而翻过村后一座小山,就是小镇临阴的郊区,不会有任何人想得到,聂勇会如此大费周折地玩转圈的游戏。

在离小村还有十多里的时候,车速渐渐地慢了下来,坐在后座上,对自己人生经历感慨不已的聂勇一怔,随即探过身子,一边向前望,一边问:“怎么了?”

在前方的路上,对向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窗上贴了深色膜,从外面向里面看,什么也看不到。

“您的路,就到这里为止了。”管家慢慢地转过头来,冷冷地一笑,那种笑容令聂勇不寒而栗,他心中迅速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但他又不敢承认这感觉是正确的,因为正像之前他不敢相信林志会第一个背叛他一样,对于这个对他完全忠诚的管家,他也丝毫没起过疑心。

“你说什么?”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慢慢摸向了自己的裤袋,管家立刻捕捉到他的这个动作,先他一步掏出枪来,对准了聂勇:“别动!聂老,把你的手举起来,下车!”

“你……”聂勇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又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一把,他气得浑身打颤,恶狠狠地说:“你竟敢背叛我?”

“不要用‘竟敢’两字。”管家冷笑着,“您应该早就想到才对。”

“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聂勇怒冲冲地吼道:“你就这么回报我?”

“您是怎么对我的?”管家假装回忆了一会儿,然后阴森地一笑:“您自己说呢?除了把我当成一条咬人的狗,一个跑腿的奴才,您还怎么对我呢?把你的枪交出来,下车!”

聂勇不甘而又无奈地从裤袋里取出枪,放在座位上,然后,在对方枪口之下,慢慢打开车门。

这时,对面的越野车上走下了两个人,这两人都打着伞,那伞挡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雨丝,也挡住了他们的面孔,聂勇站在车外的雨里,狠狠地盯着那两把伞,大吼道:“你们是谁?”

管家也下了车,他撑开一把伞,将自己与雨隔绝开,仍然用枪指着聂勇。

那两个缓缓走近的人没有回答,管家微微一笑:“聂老,临别之际,您要说点什么?”

“背叛别人的人,早晚也会遭到别人的背叛!”聂勇狠狠说道,“你以为等待着你的,就是光明的前途吗?”

“不论如何,都比当你的狗要强。”管家微微一笑。

“没错。”撑伞走来的两人中,有一个笑着说:“您早该想到,大内总管最想要的是什么。您回家翻一翻历史书,就应该知道,任何一个大内总管,脑子里想的都不是如何把皇上伺侯好了,而是――怎样让自己成为皇上。”

听到这个的声音,聂勇不由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受到了一次沉重的打击,因为这个声音,属于另一个被他所信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