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宫平笑了,他把手机屏幕转过来,让运看了看。

“果然是段柏来。”运感叹一声,而宫平则将电话接通,用平师傅那带着沧桑感的声音问:“是哪位啊?”

“是我,老段。”段柏来低声说,“刚才,你们的那个朋友来过了,我觉得有些事,得和您说一下。平大师,你们的这个朋友……可不大地道啊。”

“哦?是吗。”宫平淡淡地笑了笑。

“他带了一百万过来。”段柏来的声音多少有些激动。这些年间,肖白欣对于巨额钱财见得多了,但段柏来这个同样身为副厅长的人,却因为没有什么黑道势力孝敬他,而还算是“贫困户”。他对于肖白欣的恨中,其实更多的是嫉妒的成分。

“一百万?”宫平继续保持着语调的平缓。

“拿一百万,话里有话地想收买我。”段柏来说,“所以我说啊,你们的这位朋友太不地道了,明明是你们在帮他,他倒好,竟然胆敢挖你们的墙脚,这还叫人吗?”

“老段啊,你能向我这么坦白地说这件事,我很感动啊。”宫平缓缓说道,“这件事,其实也并不奇怪,因为老实说,他可并不是我们的什么朋友。他有他的野心,对于栾峰,他只不过是顺手利用而已。不过你放心,他在利用栾峰,我们栾峰何尝不在利用他?老段,你听我说,那一百万你留下了吗?”

“留……留下了。”段柏来点了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如果直接拒绝,恐怕也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没错。”宫平肯定了段柏来的做法,“是应该这样做。那一百万怎样使用,就全看你的了。我想,你应该能想到发挥它最大效力的方法的。”

“这……”

“好了,老段,我知道,你永远是我最可靠的朋友。我相信,这次和胜盟一定会完蛋,而你,一定能借着这个案子,成为正厅长,而且,还会因此受到警务部的器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宫平缓缓地说出这一番话,将他奉为大师的段柏来,立刻激动起来。

“您放心吧!”

放下电话后,宫平忍不住笑了。运不解地问:“你说段柏来知道如何发挥那钱的最大效力,那他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段柏来,我就把这钱上交给专案组。”宫平缓缓说道,“然后解释说,这是和胜盟为了拉拢他而送来的贿赂。这样一来,专案组对他的好感会大增,他的业绩上也会被填上这光荣的一笔,对他的前途大有好处。而且,这还可以直接将专案组的目光引向和胜盟,将和胜盟陷入不利的境地。再结合老爷子的死……和胜盟一定会被警方盯死。”

“真是复杂啊。”运感叹一声,“我真不明白你的脑子是用什么做成的,从凌睿晨的行动,聂勇的意图,到段柏来的做法,你都能算得出来,你还是人不是?”

“别忘了,我擅长的就是坐在那里,动用脑子。”宫平微微一笑,“在那张办公桌边一坐三年,不断地低头工作,你真的以为,我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一切吗?不,那时,那种压抑感和紧张无力感,使我开始想办法让自己忘掉一切的不愉快,于是,我就学会了一边忙着填那些表格,一边却琢磨身边的一切事。那时的我,默默无闻,并不是因为我没有才能,而是因为那时的我还没有觉醒,还被那种懦弱的性格所束缚着的缘故。”

说到这里,他缓缓站起身来,淡淡说道:“凌睿晨现在,应该是去向聂勇报告了。我想,他一定会说段柏来收下了那笔钱,但却没给他肯定的答复。”

“你就像活神仙一样。”运又感叹了一声。

不出宫平所料,此时的凌睿晨,已经出现在了聂家的别墅中,面对着坐在沙发中面色温和的聂勇,他只是低着头,却不发一语。

“事情办好了?”聂勇见他并不说话,便先开口发问。

“只能算是办了。”凌睿晨简单地回了一句。“对方收下了钱。”

“这么说,是办成了?”聂勇微笑注视着凌睿晨,那目光温和,好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在看着自己的后辈。但凌睿晨却知道,这个微笑的长者随时可能微笑着发出命令,让某个部下结果了自己。

“不。”他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明确的回复。”

“哦?”聂勇还在笑着,“那你怎么看这件事呢?你认为,他收下钱是同意靠向我们吗?”

“不。”凌睿晨再次摇头,“我认为,他只不过是在应付我们。一百万元也无法打动他,那么就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他是所谓的清官,但这明显不能成立;二是他打定了主意,要通过打倒我们而立正大功,借此升官;三是这钱数满足不了他,不过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这么说,只有第二种可能成立了?我们白白损失了一百万吗?”聂勇叹了口气,就好像真的是在为那一百万惋惜一样。“那太可惜了。他就这么收下我们的钱,却又不打算为我们办事,你说,该怎么办好呢?要不要向专案组举报他呢?”

“没用。”凌睿晨摇了摇头,“我想,他一定会把这一百万交到专案组的领导手中了。如此一来,他就等于花了我们的一百万,为自己买了业绩和领导对他的好感。”

“真是厉害的家伙啊!”聂勇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在夸奖段柏来,还是在夸奖凌睿晨。

“聂老,我有个建议。”凌睿晨看着聂勇,缓缓说道。

“什么建议呢?”聂勇笑着问。

“刺杀段柏来,而且要快。”凌睿晨果断地一挥手。“这样,他的一切努力就全部白费了,而且到时上面一定会派新厅长下来,到时候我们直接收买新厅长,远比现在冒险地寻求他的保护要好。那时,和胜盟的辉煌还会重新回归,而聂老大,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回来。”

“这样啊……”聂勇缓缓地点了点头,“我考虑一下吧。”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聂勇叹了口气,自己伸手拿起了电话,对着电话低声说:“什么事?”

接着,他就沉默了下来,眉头深锁,聆听了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了。看来,有必要让大家重新知道,这个和胜盟还没有倒下,我聂勇,也绝不会允许他们肆意胡为!”说着,他放下了电话,抬头看了看站在远处的管家:“把我们的人召集起来,一家一家,把盟里那十个大帮的老大,都给我叫到这里来,懂了吗?”

“明白!”管家一点头,便退了出去,凌睿晨抬头看了看聂勇,发现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极为可怕的光,他说不清那是寒光还是杀意,也说不清那光带给人的感觉是恐怖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有一种看到野兽的感觉。

想到那野兽的目光没有射到自己身上时,他就有一种轻松感,但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这头野兽,并且想要将之捕获,剥皮抽筋,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在心中怀疑自己是否有力量完成这一切。

“不要怕,他已经老了,和胜盟也已经完蛋了。一个垂老的人,和一个垂死的联盟,又有什么可怕呢?”凌睿晨在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有那么一点惧意。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聂勇收起了那种眼神,换了一副慈祥的表情面对着凌睿晨。凌睿晨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这一切正是他亲手导演的,但他能这么说吗?当然不能,他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发问。

“盟里除了孙浩文的青山会,林志的浩宇公司,还有你的黑月会外,还有九个大型帮派。”聂勇缓缓说道,“这十二个帮派,是和胜盟内的中流砥柱。孙浩文死后,青山会因为内部的权力斗争,而渐渐势微,但其它十一个帮派还在,我们和胜盟就仍有实力。可现在,这些没有远见的家伙,竟然开始了内讧,开始抢夺地盘、争权夺利起来。他们以为和胜盟真的完了,我聂勇真的没有办法收拾他们了吗?他们错了。和胜盟不是靠着肖白欣的权力建立起来的,而是靠着我聂某人的一己之力建立起来的。我想,现在我该让他们明白一下,谁才是和胜盟真正的支柱了!”

这番话,在他那种平静、安祥的表情下,缓缓地说了出来,就好像是一位老人在给孙子讲故事一样自然,但听在凌睿晨的耳朵里,却完全是另一种味道。他预感到有事要发生,也预感到自己的事先的计划,恐怕要在这位老人这种平静的语声中,被轻易攻破。他有些慌张,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他突然想起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来。

“荆天纬!”他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在想如何才能把他弄到自己身边来,帮自己解决这一系列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