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缭绕中,几位和尚绕着灵床转着圈,嘴里低声颂念着极乐往生咒,周围的人既听不懂他们念叨的是什么,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和尚,但都无所谓,只要有这么个仪式,表达生者的哀思和敬意,也就够了。

展铁鹏铁青着脸,静静地坐在灵堂一角里,几个亲信的小弟站在他身后,其他小弟都围在灵堂外面,向着来宾低头鞠躬行礼。

丽水园所在的娱乐区所有商家都赶来吊唁,展铁鹏一动不动地坐着,完全不守礼数地没对来宾还礼。来宾们也知趣地没有打扰他,只是对着和尚环绕的灵床鞠了三个躬,经过他身边时低声说声“节哀”,然后长出一口气,走了出去。

这时,一个令展铁鹏感到刺眼的身影出现在灵堂中,那是一个矮个胖子,带着一脸的严肃,在灵床前鞠了三个躬后走到他面前,低声说:“展老板,我代表蓝都全体员工,对令弟的不幸感到惋惜,请节哀。”

看着栾峰,展铁鹏脸上的肌肉忍不住**了几下,但还是忍住了,他缓缓站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躬身向栾峰还了礼。

“多谢栾老板!”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别客气。”栾峰脸上带着沉痛的表情,点了点头后,退了出去,展铁鹏目视着他离开,将一双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关节咔咔作响。

“混蛋,要不是为了对付你,我们又怎么会花那么大代价请来言秀为,又怎么会发生之后的一切,我弟弟又怎么会死!”他在心中恶狠狠地吼着,眼珠变得通红。“你等着吧,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回来!”

正在这时,门外却突然变得肃静起来,原本在外面招呼来宾的小弟们,突然间不再说话,紧接着,在四名穿着唐装的男子簇拥下,一个年近五十的健壮中年人,皱着眉头走了进来,这人眼神凶恶,左脸上一道自额头到下巴的深深刀疤,看上去触目惊心。这人径直来到灵床前,皱眉看着**的死者,半晌后,才缓缓鞠了一个躬。

“节哀!”这人转过身,用生硬的语气对展铁鹏说了这么两个字,展铁鹏却没敢生气,而是强挤出一丝笑脸:“孙老大,您也来了?”

“当然得来了!”对方哼了一声,大马金刀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那四个唐装男子,立刻围在他身后站定。

这人,正是青山会的老大孙浩文,面对这们一个可以说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展铁鹏也不得不放下架子。

再者说,在这件事上,草头帮也确实理亏。

“我问你,我们秀为现在在哪儿?”孙浩文坐在椅上,毫不客气地大声质问。

“还在打捞……”展铁鹏强压住火气,“车子开着窗,他们又没第安全带,进水后,估计是被水流冲出了车子。”

“那展铁鹰的尸体怎么当时就捞到了?”孙浩文挑着眼皮,用凶恶的眼神看着展铁鹏。

“铁……铁鹰的脚被水草缠住了,所以……”展铁鹏强压着心中的悲痛,老实地回答。“言小姐可能被水流冲远了,我已经给了捞尸人足够的我,让他们顺着水流一路打捞,也派了小弟过去一起……”

“他妈的!”孙浩文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用力地一拍椅子扶手,“让小弟过去捞我的女人,然后你自己舒服地坐在这里,看着别人向你弟弟鞠躬,那老子的女人呢?老子的女人还在水里泡着,不知发成什么样子!又有谁向她鞠躬,又有谁过来让老子我节哀?”

“孙老大节哀。”展铁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几个字。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孙浩文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慢慢走近展铁鹏:“你很不高兴是不是?”

“孙老大,这是我弟弟的灵堂。”展铁鹏一字一顿地说道,“纵然我们有千般错,但也请您尊重死者,给他最后的尊严!”

“尊严?”孙浩文咧开嘴笑了,“我给他尊严是不是?给一个不长眼的笨蛋,给一个开着车子把我女人送进了江水里再找不见的混蛋尊严?我操!”

这一句辱骂,终于让展铁鹏一直绷紧的神经崩溃了。从弟弟死去至今,他仍没能找到那个神秘的金表客,没能查到对方设计圈套、藏匿言秀为的半点线索,一腔的愤怒与痛苦正无处发泄,如今,在孙浩文的骂声中,他终于再忍不住,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孙浩文推倒在那椅子里。

四个唐装男子见状,立刻向前冲去,草头帮的几个小弟,也立刻冲了上去,保护自己的老大,但没有老大的命令,两方人都没敢轻易动手。

“孙老大,你他妈的想怎样?你的女人死了,我的弟弟也死了!女人天下有的是,可我的弟弟却只有一个!”展铁鹏愤怒地吼着,用手指着孙浩文的鼻子:“我告诉你,你的女人是自己跑掉的,与我们兄弟无关!我们已经尽了力,把她追了回来,可后来发生了这种事,我们也不愿意!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的弟弟也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孙浩文没料到展铁鹏竟然敢对他动手,怔怔半晌后,脸上怒气狂涌,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冷冷说道:“好啊,好啊!”随后一挥手:“这是人家弟弟的灵堂,我们不能动粗,走!”说完,转身向外就走,那四个唐装男子一脸愤怒地瞪了展铁鹏几眼后,也跟了出去。

展铁鹏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满腔愤怒发泄在孙浩文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呼地一脚过去,把那椅子踢得连翻了几个个儿。

“好热闹,不过没打起来,真可惜。”殡仪馆外面的小广场中,栾峰站在角落里看着孙浩文离去,忍不住摇了摇头。

“孙浩文也不是傻子。”在他旁边,化装成另一副模样的宫平,看着孙浩文和他的手下钻进车子,缓缓说道:“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群打手涌进娱乐区。我看咱们还是歇业整顿几天吧。”

“好啊。”栾峰一笑,“正好陪秀为和小悠她们玩一玩。”

“叫的可真亲热。”宫平一笑,栾峰哼哼了两声,没作答。

如宫平所料,真的没过多久,丽水园就出了事。

这天,展铁鹰刚刚在公墓中将弟弟葬下,一个小弟就慌慌张张地飞跑了过来,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刚来得及将眼泪擦干的展铁鹏一脸怒容,“我刚埋了我的亲弟弟,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不好?”

“丽水园被人砸了!”小弟委屈地哭了起来,“我们十几个弟兄和那帮家伙打了起来,可对方足有四五十人,我们根本不是对手,韩哥叫我赶快来找您,快回去帮忙啊!”

“什么?什么人这么大狗胆!”展铁鹏暴叫一声,眼睛瞪得滚圆。

“是青山会的人。”那小弟急忙说道。

“孙浩文!”愤怒,让展铁鹏忍不住发出一声大吼,把周围参拜亲人的其他人吓了一跳,有人想抗议,但一见展铁鹏那满脸怒容,又吓得低下头去,只当没听见。

“走,跟我回去!”展铁鹏大叫一声,一同来参加葬礼的百来个小弟,同时大叫起来,跟着老大向墓地外跑去。众人纷纷上了车,在车子的呼啸声中,一起向丽水园赶了过去。

等展铁鹏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刚刚出院的韩军,此刻倒在丽水园场馆的大门前,手里还握着两根棒球棍,他的两臂骨头都被人打断,身上被污渍和血迹弄得乱七八糟,一点也看不出当初到处收保护费时的威风,其他小弟横七竖八地倒在院子里或是场馆中,轻伤者不住呻吟翻滚,重伤者都昏死了过去。

丽水院的大门被车子撞得稀烂,楼门也被砸得乱七八糟,展铁鹏叫人赶快将伤者送去医院,自己则带人匆匆进入楼中,检查楼内情况。

楼内景象更是惨不忍睹,凡是能砸得碎的东西,全被砸得粉碎,一切能破坏的设施,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可以说,丽水园的财产除了房子本身的砖石水泥之外,都已经被砸毁一空。

不过对方还算人道,顶层上展家兄弟的居所,没动一分一毫。

但这,当然不能平息展铁鹏的怒火,他狠狠地攥着拳头,半晌后,才发出一声大吼:“他妈的孙浩文!你这个龟孙子,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老子这辈子拼了性命不要,就算弄得一无所有,也要宰了你这孙子!”

他猛地转过身,快速冲进自己屋里,打开一个柜子,再拧开其中的一个保险箱。那保险箱中除了一些毒品、钞票和金块外,还有一把短小精悍的手枪。展铁鹏在盛怒之下,仍不忘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手枪,然后将它塞进了衣服内袋中,又跑到床边,从被子下拿出一把长刀。

“走!”他怒吼着,对小弟们发布了命令:“跟我一起去,把青山会的孙子们都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