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潘佳卿、定下了

邱晨边走边道:“不知我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去请,那位潘先生会否觉得简慢?”

徐长文将阿福送上马车,又俯身把满儿抱了过来,不过,没撒手直接抱在怀里,摇摇头道:“无妨,潘贤弟性情洒脱豁达,只要看到满儿这么聪慧的孩子,别说有人相请,就是没人请,只怕也会赶着要收为弟子呐!”

听他这么一说,邱晨才略略放了心。

之所以今儿特别带了阿满进城,之所以询问妇人孩子是否会被轻视,邱晨就是想了解那位潘先生是不是拘泥陈规陋俗,是不是对妇人有轻视的偏见。虽然跟了徐长文来请人,但邱晨心里早就打定了注意,若是那位不答应收满儿这个学生,她也省的多费口舌,直接再寻摸合适的先生去。

接下来,徐长文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拉着满儿福儿不撒手了,一会儿指点着路边院子里的一枝桃花,给兄妹俩讲‘竹外桃花三两枝’,一会儿又指着路旁店铺的幌子教福儿满儿认字,满儿听得也很是入迷,一条街走下来,福儿满儿已经一口一个先生,与徐长文颇为熟稔了。

那被徐长文成为安叔的老苍头跟着俊文林旭的车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自家公子,看着自家清冷端方的公子,居然破天荒地抱了一个小丫头在怀里,还与那年轻妇人说笑彦彦地,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总觉得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他下死力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竟见自家公子很自然地抱了孩子,与那妇人并肩同行进了城门,登时觉得心里打起鼓来。

只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揣测,却不敢跑上去质问自家公子,一回头见俊文正拿了鞭子招呼他:“大叔,咱们也快走吧!送下你,我们还得趁早赶回去呢!”

安叔一听这话,倒也没异议,笑呵呵地点头应承了,由着林旭和俊文扶着他上了马车,然后就着车辕与俊文并坐了,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俊文聊起来。先是问姓氏名谁,家住何方,慢慢地就问题深入了进去。俊文是个实诚孩子,也没有想到这老苍头怀了别样心思,也没加隐瞒,很快安叔就从他嘴里得知了,刚刚和自家公子神态颇为随意亲密的年轻妇人竟是个丈夫刚刚死在边关的寡妇……再一联想刚刚自家公子那举止形态,安叔就把自己心中的猜测给坐实了。

不说,安叔什么心肠,再说邱晨随着徐长文一路步行进了城,倒也不需绕路,顺着当间大街一路走了下去,走到第二个路口的时候,果然就看到一间茶楼下边的街角边摆着个卖字的小摊子。

小摊子极简陋,就临街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在茶楼山墙上钉了一条细绳,绳上悬挂着几张大小不等的字儿。摊子摆在这儿,却没看到人。

邱晨一眼扫过去,就见多为恣意纵横的行草,果然是如游龙飞凤,笔力遒劲;另外也有几幅小片的楷书,邱晨细一瞩目,知道是抄写的佛经。想来是供一些笃信佛教之人买回去供奉吟诵之用。

从这几篇字幅上就能看出这位潘佳卿果如徐先生所说,性子洒脱从容,懂得变通,并非那种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腐儒,倒让邱晨暗暗点头,又放心了不少。

徐长文在摊子前站定,不紧不慢地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一张纸来,扫了一眼后,对邱晨扬了扬,笑道:“走,我们去找他!”

邱晨借着徐长文的手扫了一眼纸上的字,不由失笑。纸上居然写着一段三句半--‘暖日升高空,饥饿腹轰隆,若来买字者,稍等!’

别说,还挺合辙押韵的!

徐长文神态淡定,抱着阿满信步绕过街口,拐进相邻的小街。这条街道两旁房屋仍旧整齐,只是街面窄了许多。徐长文沿着窄街走了没多远,在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门面前停住了脚步,回头对邱晨笑笑,指着那门首悬挂的一个‘麺’字布幌子,道:“就是这里了。佳卿曾说过多次,说此处的宽面,面弹汤清最是可口。”

邱晨笑笑,心中暗道,再面弹汤清也只是面条罢了,那位潘先生之所以钟情此处,只怕还是因为面条价格便宜吧!

随着徐长文走进小面馆儿,映入眼帘的就是紧靠店门的一口大锅,锅里清澈的汤汁翻滚着,旁边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正从案板上抓起一捧面条,下进锅里。一边搅合着,一边抬头招呼:“几位客官,请进请进,请问客官们吃什么面啊?”

“我们不……”徐文长下意识地拒绝,却被邱晨截住了话头,笑着道:“徐先生,不如我们也来尝尝这面弹汤清的好面?”

徐长文怔了怔,随即也笑了,点点头不再多言,径直绕过那煮面的锅灶,走进铺子里面去了。

邱晨瞥见他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单独坐的年轻男子,心知那必是潘佳卿了,也就和那煮面的老者要了几碗酱肉面,又要了仅有的两个品种小菜,然后也跟着徐长文走过去。

今日,邱晨穿了一身二魁家的刚刚做好的一件月牙白的交领衫子,为了出门,穿了一条藏青色的长裙,都是细棉布的。在邱晨的一再要求下,二魁家的做衣服不再赶时间,却在做工上下了功夫,邱晨今日穿的裙衫,衫子衣领和袖口处都刺绣了青色的缠枝花纹,裙摆处也绣了几枝小小的花样,不张扬,却素雅精致。

含着微微的笑走了过去,潘佳卿的目光一扫就转了开来,徐长文立刻站起来替双方介绍。潘佳卿和杨树勇见了礼。

听到介绍到自己,邱晨微微福了一下,潘佳卿赶紧作揖回礼。

不用邱晨说话,徐长文先是请她坐下,然后就道:“林娘子就是我刚刚向你提及的主家,最是怜贫惜弱,友睦邻里,而且知书识礼,还给几个孩子都启了蒙……”

徐长文说到这里,潘佳卿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相信,甚至嘲讽之色,道:“徐兄这话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啊?”

徐长文看了一眼邱晨,也不回答潘佳卿的问话,只抱了抱阿满,笑道:“满儿,给这位潘先生背一首‘钱塘湖春行’!”

阿满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乖乖地从徐长文的膝盖上滑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在潘佳卿身前,有模有样地福了福,然后背着小手,朗声道:“《钱塘江春行》,唐,白居易。孤山寺北贾亭西……浅草才能没马蹄……白沙堤。”

阿满又向潘佳卿福了福,道:“请,潘先生……指正!”

一首八句七言,背的抑扬顿挫,一字不漏,背完之后,已经让潘佳卿有些不可思议了,再见小小的孩子如此乖巧有礼,那满心惊讶慢慢地就生出一种由衷的喜欢来,不由自主地就笑了,温和道:“你这首诗学了多久了?”

阿满扭头看了看徐长文,又回头对潘佳卿道:“刚刚,先生教的!”

阿福这小丫头有个奇特之处,背诗的时候声音清脆,也不打磕巴,可一到平时说话,就没有办法说太长的句子。这会儿一句话就给断成了两半儿。

潘佳卿听到这个回答,惊讶之色更浓,不由抬头看向徐长文道:“当真?”

徐长文笑的得意:“这么点儿的孩子难道还会说谎不成?当然是真的!”

笑了笑,徐长文又道:“之前我初闻之时也有些不敢置信,就考校了一番,不但能背诵数首诗,而且有些诗词的语句之意也真是懂得呢!”

“哦,这倒要听听。”潘佳卿从最初的不相信怀疑,到惊讶,再到此时,已是真正对这个小小的看起来只有一两岁的小丫头关注起来。“满儿是吧,你告诉我,浅草何解?”

满儿有些懵懂地眨眨眼,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家娘亲。

邱晨微笑道:“潘先生是问你,诗句中的浅草什么意思。”

满儿这回听明白了,点点小脑袋,转回头去对潘佳卿道:“浅,本来是,说水少,不深。诗中,是矮,小的意思。浅草,就是草,刚长出来,很小,很矮……嗯,刚刚盖住,马蹄儿。唔,这么高!”

满儿一边说着,一边还只怕潘佳卿不懂的样子,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比量了一下。嗯,她们家胭脂的马蹄儿就这么高,没错!

小丫头说的有些断断续续的,可意思表达的却非常清楚,当真是理解了诗句的意思。

潘佳卿脸上的表情有惊讶,有欢喜,还有些……可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他先转脸看了徐长文一眼,随即目光转向仍旧淡淡微笑的林娘子,这才抬手摸着阿满小丫头的头顶,赞道:“不错,实在是不错……以后,跟着我学读书作诗行不?”

小丫头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歪着头看着潘佳卿,问道:“你比先生,厉害吗?”小丫头虽然只跟着徐长文学了一路,却已经对这位徐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动自发地去掉了‘徐先生’的姓氏,直接称呼徐长文为先生。这会儿,一听潘佳卿要做她的先生,心里难免有些排斥,童言无忌地就直接质问了起来。

三个大人同时一愣,倒是潘佳卿第一个回过神笑出声来。

徐长文爱怜地将小丫头抱进怀里,摸着小丫头的羊角辫儿,道:“这位潘先生的学问是极好的,满儿跟着潘先生好好学……”

满儿不等徐长文说完,就搂着徐长文的脖子道:“先生不能教满儿么?满儿喜欢先生……”

小小软软的小包子,软软糯糯地祈求,差点儿让徐成文红了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拍着小丫头道:“先生……有事要离开一些日子,不能教满儿了。这位潘先生学问极好,人也极好,很喜欢满儿的,满儿跟着潘先生好好学……嗯,等满儿学会了作诗,先生就回来了。”

“哦?满儿会作诗,先生就会回来?”满儿又歪着小脑袋求证,在看到徐长文含笑点头后,立刻坚定地握紧了小拳头,道,“嗯,满儿很快,很快,学会作诗!”

说着,抱了抱徐长文的脖子,自动自发地溜下来,来到潘佳卿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潘先生,满儿跟先生,学作诗!”

“呵呵……好,好!”潘佳卿笑着伸手摸了摸满儿的小辫子,笑问道,“满儿……既然入学了,可有大名?”

邱晨很快地回忆了一下,确定林旭没提过福儿满儿的大名,于是笑道:“孩子小,一直叫着小名儿,还没起大名呢。就有劳先生给起个大名吧!”

潘佳卿脸上一喜,摸着满儿的头发略一沉吟道,“佳儿佳女,福满齐全,但要感念你们娘亲的含辛茹苦,就叫孝孺,孝婕吧!”

“林孝孺,林孝婕……多谢潘先生!”邱晨起身道谢,满儿也有模有样地跟着行礼。

正好,面馆老板端着大碗面和小菜送过来。徐长文笑道:“咱也来尝尝面弹汤清的好面!”

众人皆笑。潘佳卿去林家就馆的事就此谈妥,一年二十两银子,管一日三餐和四季衣服。并约好一个月后,林家派马车过来接。不多时,林旭和俊文赶着马车找了来,同样高兴地见过潘佳卿。

见到林旭之后,潘佳卿略略问了几句,林旭温文有礼,不卑不亢地一一回答了,潘佳卿更是欣喜,这样的好学生,显见之前徐长文是下了大力气教导的,就如今这水平,说不定,秋试后就能进身为童生……若是顺妥,说不定比他这先生更早考出来……

想及此,潘佳卿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却在转念又释然了,而且有了些自得,不管林旭是否比他更早进身,一个师生的名分却是定下了……呵呵,他这也算占了莫大便宜了!

林旭和俊文也在面馆里吃了午饭,徐长文和邱晨一起与潘佳卿告辞。

邱晨难得进一回县城,自然要去购买一些物品。就仍旧让林旭和俊文把徐长文送回家,她和杨树勇带了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去逛街了。

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邱晨领着大大小小一群孩子,背道而去,渐行渐远,徐长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看的眼睛有些酸了,马车也绕过街角看不见了,徐长文只能垂了眼,叹息一声,放下青布的窗帘,掩去窗外的街市和人流,只剩下小小车间里,他自己。

邱晨和杨树勇带了孩子们来趟县城,自然要买些孩子们喜欢的点心零嘴儿,清水镇没有的食材肉食也自然少不了。

这个时代的牛、马、骡子、驴子是农耕运输的主要畜力,不允许百姓们随便宰杀的。老百姓养一头大牲口不容易,也不会随便宰杀,是以,平日里是见不到卖牛肉、驴肉之类肉食的。今儿也是赶巧了,城西村子里的一头壮年大走骡上山运货踩空摔死了,被肉铺子闻讯得了来,邱晨一行人到的时候,刚刚好摆上没多久。

骡肉颜色暗红,肉质纹理较粗,没吃过的都有些疑心,而且,同样是一斤肉,骡肉比猪肉贵了近一倍,还精瘦的没有肥肉……本来肉铺子老板想着挣笔大钱的,没想到,却冷清得很,都没几个人上前询问。

邱晨却是吃过骡肉的,在现代她的家乡还有一句俗语‘天上的鹅肉地上的骡肉’!说的就是骡肉是走兽肉中,美味最拔尖儿的!

看着暗红色的肉,她最初还以为是牛肉呢,一听是骡肉,心中更是大喜。

经过和肉铺老板谈了番价钱,邱晨就直接要了两扇连骨带肉的肋巴,又要了两条后腿,还有骡头和整幅骨架,加吧加吧算下来,竟是十两三钱半银子,肉铺老板笑的一身肥肉直颤悠,很豪爽地一挥油腻腻的手,把半钱银子的零头抹掉了,又热情周到地指点了邱晨一行,去隔了两间铺子的陶器店里买了口大缸,把骡肉装进去放到马车上。

杨树勇看的直心疼,几次开口阻止,却根本不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将一锭大银子换了一缸肉……装车还是他和俊文林旭一起来做。

离开肉铺子,邱晨笑容满面的:“大哥别心疼银子,咱们辛辛苦苦挣银子来,不就是为了吃得好穿得好,老人们孩子们不受屈么?我盘算好了,这些骡肉是难得的,大哥看看在县城里可有咱们那边的马车,给咱爹咱娘和嫂子们、小俊礼送一半回去,后腿肉剁了馅子包饺子包包子都是好的,肋巴就剁成块儿炖,比猪肉可香多了……哦,说起炖肉,咱们还得去趟药铺子,我去包上两包调料给嫂子们捎上,炖肉用稀布包了放进去就行了,那样炖出来的肉才好吃!”

这么兴冲冲地说着,邱晨眼光一闪看到不远处的药铺子,就加快脚步拐了进去,很快拎了两个药包出来。

见妹妹这般欢喜高兴,又念念不忘着爹娘家人,杨树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叹气。

既然要往杨家铺子捎东西,邱晨索性又去布庄买了六匹茧绸,六匹细棉布,还去粮铺子买了一百斤白面一百斤白米,很快,所买的东西差不多就够一辆车拉的了。

杨树勇赶车近二十年,认识的人多,倒是很快找到了一辆与杨家铺子邻村的车子,邱晨拎了一块二斤来重的骡肉和四尺青色棉布给那车把式,那人就欢欢喜喜地表示,下午也不等活儿了,这就往回走,尽快将骡肉给杨家送回去。

送着那马车走了,邱晨又和杨树勇带了孩子们去了趟满仓的木器店,定了给孩子们的课桌,又定了十多间房子的门窗,还拜托满仓帮着购买盖屋子要用的大梁和檩条等物。

满仓一听这话,就知道林家又要盖屋,连忙询问起屋的时间,他这几天就能把手头的活儿交付了,届时,他一定赶回去,给林家做木器去。

这么一说,邱晨反而摇头道:“如今不过是备料,盖屋子的日子还没定呢,眼瞅着就要过麦秋了,接下里又是伏天,也不宜起屋盖房……我铺排着,要盖房子怎么也得到秋后了!”

离了满仓的木器铺子,杨树勇就疑惑地询问邱晨:“妹子,刚刚听你那话,怎么又不盖屋子了?不盖屋子,一个月后,先生去了,去哪里开塾?”

邱晨抿着嘴笑笑:“刚刚我想过了,咱们这请先生,办私塾的,也不能只让咱家的孩子来上学,不说西头咋样,邻里四舍的孩子也不老少……索性,请先生、盖屋子的银子咱们仍旧出,地皮和盖屋的事儿,就交给村正和那些个村老们操心去!”

林旭一直安静听着,听到邱晨说到这里,反而比杨树勇反应快,笑道:“大嫂将此事交给村里,不但不用操心,反而落了个尊老敬老的名声!”

邱晨看着林旭露出了赞赏的微笑:“看来,二弟是真的长进了!”

一句话,反把林旭说红了脸,连连拱手表示不敢。

之后,邱晨带着林旭和一帮孩子又去了安平城最大的书店。这里的书店也不是清水镇那一间房的书铺子能比的,整整齐齐的四大间房子,入眼都是一落到底的大书架子,上面被各色书籍挤得满满登登的,看的孩子们一个个瞠目翘舌,惊讶又震撼!

看着时间,邱晨给了孩子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任他们看各种书籍,或者看各种精美的文房用具。‘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邱晨深以为然,有些东西不亲眼看到,仅凭书中描写,是没办法具象化的。有时候背上几千字的文章,也不如看一眼实物来的直观,来的印象深刻。

一个时辰的最后一刻钟,邱晨给没个孩子五两银子的选择权利,让他们在五两银子的范围内,随意购买自己喜欢的书籍文具。

林旭很直接,两本书就花了四两六钱,剩下的买了一块香墨,刚刚好五两银子;

俊文比较节俭,买了一沓练字用的低档生宣,买了两支毛笔,最后买了两本书,一本是陶弘景《神农本草经》,一共花了三两二钱银子;

俊书就拿了一只算盘,邱晨看到了,还把算盘给他剔出来,说这是她应该给俊书买的,让俊书再去选些别的东西,俊书张望了一会子,愣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要;

俊言买的一支竹笛,两支毛笔,一共花了一两四钱银子;

俊章买了一套染料,大小毛笔,还买了一小沓生宣,又买了一本花鸟画图集;

阿福买了一对竹根雕刻的卧鹿蝙蝠紫藤镇纸。阿福之所以买下这一对镇纸,并非小家伙贪图图案精致,或者附庸风雅,乃是书铺的小伙计一句‘福气满满’,让小家伙当机立断动了购买的心思。至于小伙计后边那句‘高官厚禄’,就被他自动忽略了;镇纸一买到手,阿福就拿了一只送给阿满,兄妹俩一左一右,平分秋色,不偏不倚;

阿满最小,小丫头却志向颇高,买了一本《诗词集全》;收集了唐宋各大名家的诗词,厚厚的一本,很有分量,五两银子还不够,正巧阿福剩了一两多给她添上;

邱晨看着孩子们选购的东西,各有所需,独具特色,却没有谁去购买不切实际的豪奢之物,可见孩子们的淳朴厚道,心下自然欢喜。于是,剩下的各色笔墨纸砚,她又买了一大包,连孩子们的花费,这一家铺子,邱晨就花出去了将近六十两银子。

需要的、喜欢的都买了,一家人也就欢欢喜喜踏上了归程。

临出县城的时候,邱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回春堂往边关送货,虽然确切的目的地她不甚了解,但大方向却是一路向北的。徐长文所去的怀戎镇就是北边重镇,她怎么忘了和徐长文交待一声,若是徐长文能跟上商队一路同行,互相照应着,也方便的多。

“停一停!”邱晨叫停了马车,和杨树勇一说,杨树勇也连连拍着自己的脑门儿,说他也给混忘了。于是又打发俊文和林旭赶着车去徐家走了一趟,徐长文也没去过北边,路途遥远生僻,能够跟着商队同行,自然欢喜不已。于是和林旭约定好了,定下出发的日期,就过来报信,届时一起相伴同行。

再次启程,众人没了什么未了之事,于是,一路欢笑畅快,在路上看到一片漂亮的野花,俊言俊章还跑下去采了一大把野花软草回来,给满儿编了一个大大的花环草帽,戴在满儿头上,两个小辫子从花环上边弹出来,颤悠悠的像一对触角,显得睁着大大眼睛,笑靥如花的小丫头,就如一只花精灵,可爱无比。

两辆车,老老少少一大群人没顾上在县城吃饭,邱晨买了些包子,还有些熟食,路上边走边吃,天色和暖,阳光灿烂,人人满心欢愉,倒让邱晨找到了一些在现代时自驾游的乐趣。

随着一天天和暖,太阳落山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家人回到家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光。到了家,邱晨和兰英等人打了个招呼,就拎了二斤骡肉和两斤点心带着林旭一起去了村正家。

一进门,就见季氏站在院子当间喂鸡,一边和厨房里的大儿媳妇说着话。

“婶子!”邱晨笑着招呼了一声。

季氏一眼看到邱晨迈进来,立刻扯起一脸灿烂的笑,匆匆把手里的高粱秕子往院子一扬,拍打着手和衣裳,匆匆迎了上来。

“哎呀,是海棠啊,快进来快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邱晨身边,尖着眼睛有些夸张地打量着邱晨道:“海棠这身衣裙是新做的吧?啧啧,这颜色这样式可真雅致!”

季氏的大儿媳妇也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道:“娘只看到了海棠嫂子的衣裳,可这衣裳也得分人穿。这身衣裳也就是海棠嫂子穿,穿在别人身上可没这么好看!”

这婆媳俩的奉承热情,邱晨知道出处,直觉虚伪和势力不想应付,却也不得不撑起笑脸,笑着把话题转开:“呵呵,你们家这是还没吃饭吧?我玉贵爷在屋里不?我想找玉贵爷问件事儿。”

邱晨对她们婆媳俩的奉承避而不答,季氏和儿媳都有些讪讪地,听邱晨提起自家公爹,季氏又笑开了,热情地迎着邱晨往屋里走:“瞧瞧,我这人一高兴就犯糊涂,见了你就亲的不行,就把你给堵在门口了,也就是你不和我外道,换个人还不知怎么埋怨我呢……呵呵,你爷就在屋里,快进屋,进屋说!旭哥儿,快进屋,快进屋,呵呵,旭哥儿眼瞅着也成人了,真是一表人才了……”

季氏长篇大论地说着,又回身吩咐儿媳妇烧水沏茶。

邱晨也不和她多说,顺着话往屋里走,一边接过林旭手里的骡肉和点心,交到季氏手里:“婶子,今儿去了趟县城,恰好遇到人家卖骡肉,我就称了几斤,拿两斤过来,给玉贵爷尝尝!”

季氏一脸喜色地连连点头:“哎哟,骡肉啊,这可真是稀罕物,轻易遇不见一回呐。这个剁成馅儿包饺子可是好吃着呢,嘿嘿,你玉贵爷牙口不好,吃上顿骡肉丸儿饺子还不知怎么欢喜呢!”

说着,几人也走到了屋门口,邱晨笑笑,一脚跨进屋里,就朝着黑洞洞的东里间扬声叫:“玉贵爷!”

“嗳,福啊,快进来吧!”刘玉贵端坐在椅子上,也比第一次邱晨上门热情了许多招呼着。

邱晨和林旭迈进黑洞洞的里屋,季氏紧跟着走进来,把手里的点心和骡肉往刘玉贵面前送了送道:“爹,您看,海棠和旭哥儿给你买来的点心和骡肉呐,改明儿,我给你包骡肉饺子哈!”

刘玉贵老得像核桃皮的脸上多了丝柔和的笑容,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今儿晚上剁出来喂上,要不不入味儿……哦,和面的时候和得软些,硬面饺子不好吃……”

“嗳,成,我过会儿就去剁!”季氏把点心给老爷子放在桌上,拿着骡肉往外走。

邱晨笑着道:“婶子,你用清水放入一捏盐泡上一个时辰,肉里的血水排干净了,饺子味儿更香!”

“哦,好,好,那我这会儿正好去泡上!”季氏连连点着头,笑呵呵地出去了。

季氏出去了,刘玉贵的目光就转到了邱晨和林旭身上:“我听说你们林家准备请先生开私塾?”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笑着道:“老爷子,确有这回事。不过,不是我们林家开私塾。我和二弟商议着,福儿爹没了后,我们一家没少受村里的四邻八舍地关照维护,如今我们开了那个小作坊,也多多少少挣了点儿钱。我们就想着为乡亲们做点儿事,一开始也没想出能做啥,还是后来看到镇上的那些铺子里招个学徒都愿意要识字的,我才想到,若是咱们村里孩子们能识字念书,就是读不成秀才,识了字,找个铺子做活计、做掌柜的也是门出路……可毕竟我们家人口少,二弟也没成年,家里也没个主持的……我就想着过来和玉贵爷商量着,建一间村里的学堂,我们林家出砖瓦石料木料,劳烦玉贵爷和村里的老人们操操心,张罗张罗,挑块地,招呼些人手……”

“哦,你要帮村里建学堂?”刘玉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双昏花的老眼紧紧地盯着邱晨,进一步确认着。

林旭站起来对刘玉贵拱手道:“是的,我和大嫂是这么商量的,还请玉贵爷和村里的长辈们操持受累了!”

“哈哈,这算什么……咳咳,这是好事啊,惠及子孙的大好事啊,我们这些老头子们受些累怕啥的!呵呵,旭哥儿,坐下说,坐下说……”刘玉贵笑的一张老脸比**的纹路还丰富,招呼着林旭坐下后,又紧跟着道,“旭哥儿,你既然和你嫂子出钱建学堂,可想过去哪里请先生啊?像徐先生那样的好先生可不好找哇!”

林旭笑着看了看邱晨,叔嫂俩交换了个眼神,道:“玉贵爷,不瞒您老说,徐先生临走给推荐了个先生,学问品行都是极好的……”

“哦?”刘玉贵脸上的笑容缓了些,看着林旭问,“他可肯来咱们刘家岙?要多少束脩?”

邱晨笑着接了话:“玉贵爷,这请先生的事儿,徐先生也替咱们问过了,那位潘先生侍母甚孝,说他是肯来的,但还要回家问问母亲的意思……”

刘玉贵连连点头:“孝顺好,做人儿女就应该孝顺……”

念叨着,刘玉贵的目光在邱晨和林旭身上扫过,有感叹起来:“按说上学交束修是本分,可若是束脩收的太高,只怕村子里一大半的孩子还是没办法念书啊……”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笑道:“玉贵爷,这事儿我和二弟也商量过了。只要我们林家还过得下去,就每年拿十两银子贴补给先生。剩下的,孩子们一人交几百个钱也就够了!”

“十两……”刘玉贵似乎是反应不过来重复了一下,随即连连感叹道:“如此就好了!我就说你们林家是好的!有了你们林家如此顾念乡邻百舍,咱们村子里以后也要念着林家这份情……你们放心吧,你们林家以后尽管安心,只要我活着,村里人谁也不敢生什么事非!”

“玉贵爷一直关照维护我们林家,我们一家心里都有数呢!”

“嗯,一个村里住着,邻里百舍的,升子又不在了,能照顾的照顾下也是应该的……”刘玉贵自谦了一句,又道,“徐先生辞了馆,孩子们都没了先生,若是建学堂,就要赶着点儿了……过些日子,开始了夏忙,也不好找人手了。”

“嗳,这事儿都听玉贵爷铺排……已经定了砖瓦石料,木材……玉贵爷也帮着操操心,看谁家有,我们出钱买过来,你看成么?”

邱晨和林旭叔嫂俩放的姿态很低,又全权托付,这让刘玉贵很是有一种受人尊重的骄傲和自得,心里也自然满意。连连点着头道:“成,就这么办吧。我今晚就把村老们召集过来说说这事儿,明儿打发人去看了日子,就让人过去和你们说……”

邱晨又道:“你老和长辈们商量着铺排就成……玉贵爷,你老铺排着,这学堂建在哪处好呢?”

邱晨出了钱,出了力,虽说让村里建学堂,可也想着离自家近些才好,孩子们上学也方便不是。

刘玉贵此时已经微微低了头,沉吟了片刻后,抬眼看了看林家叔嫂,又顿了顿,才开口道:“嗯,我看你门前铺的路好,这样吧,你们再多定些砖石,也把学堂的门口铺铺……嗯,就接着你们林家,在东边儿那块空地上建学堂吧。那边地势也好……”

不说林家紫气东来么?林家再修学堂也毕竟是外来户,若是学堂沾了这紫气,出几个成才的子孙,才能让刘家改换门庭,光宗耀祖呐!

刘玉贵一说地势,邱晨和林旭也都想到了缘由,林旭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嘴动了动想要说话,却被邱晨暗暗地止住,笑着一口答应下来。只不过,邱晨也和刘玉贵说,林家做工的人多,平日里难免动静大些,建学堂紧挨着林家怕会影响到孩子们念书,最好是学堂和林家之间留出些空地来。

刘玉贵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林家东边一大片荒坡地呢,留出十几亩来,剩下的也足够。只要离得远了,林家铺不嫌费砖石就好!

如此,建学堂的事儿,就算商量妥了。邱晨和刘玉贵又商定了学堂的建制,刘玉贵没指望太好,就盖三间正屋,东西两间厢房,围一个小院子即可。这比邱晨设想的简单得多,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之后,邱晨又提出,干脆把林家和学堂之间的空地买下来,刘玉贵自然没有异议。林旭当即写了白契,刘玉贵和林旭签了字按了手印。又让把白契留下,晚上村老们过来时,让他们给签个字,做个见证人。

季氏的大儿媳妇拎着壶热水进来冲茶,邱晨和林旭却站了起来,笑着辞过刘玉贵,走出了刘家。

季氏和大儿媳笑着送出来,一直看着邱晨和林旭走远了,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撇撇嘴,一扭身进了自家大门。一个寡妇家家的,打扮的那么鲜亮给谁看?看样子,这林升媳妇怕是守不住了!

刘家大儿媳,大江媳妇却是在她婆婆身后,匆匆看着走远了的邱晨背影一眼,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红色粗棉布衫子,眼神黯了黯,低着头回了家,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这些日子来,家里接了林家收罗布麻的活计,每天都能从周边的几个村子里收上三四百斤罗布麻来,一斤两文利,三百斤还能得六百文呢,却都被婆婆攥进手里,连件新衣裳都不给添……虽说林娘子没了男人,可也没公公婆婆要伺候,自己当家做主的……想吃啥想穿啥都自己个儿说了算,那才叫人过的日子呢!唉!

不说季氏婆媳心里转着什么小心思,邱晨和林旭顺当地把建学堂的事儿商量妥了,又买了东边一大片空地,过些日子,把这块空地围起来,到时候,林家和学堂仍旧毗邻,学堂也和林家私塾没大差别了。

叔嫂俩回到家,一说学堂的事儿,一家老小无不欢喜。

兰英等人也是欢喜的不行,要是林家资助村里建起学堂来,她们的孩子们也都能入学读书了。现在有了林家做工的稳定收入,各家日子得到改善的同时,这些人的眼界也一天天开阔了起来。看着林家娘子因为识字懂得制药,就能办起个作坊来,大把大把地挣银子,对几个侄子和两个孩子,阿满还不满两周岁,都每日读书识字,满儿小丫头话还没说利索呢,背起那个什么诗来,却是一套一套的,她们听不懂,却觉得好!

林家娘子在她们眼中早已经成了偶像,林家娘子如此督促自家孩子读书识字,这识字必是极要紧的事儿。她们跟着林家娘子走,错不了!

妇人帮工们这日下工,没有像往日那样说说话,聊上几句,都匆匆打声招呼就往家赶。

学堂招生有限,她们还是赶紧家去商议定了,早点儿给林家递个话,让自己孩子得以上学才好!

邱晨也忙的很,把帮工们送走,她就把泡了大半个时辰的骡肉,捞出一块来,切成拳头大小的肉块,换了清水,放入盐,用力揉搓,把肉中的残血清洗干净,又用清水冲了一边,放进打锅内,加满了水,放入料包,放入葱姜包,生了火放入木头劈柴大火炖了起来。

院子里,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二人两把刀,主动担下剁肉馅的活计。这个季节,白菜萝卜都生发了不好吃了,邱晨就摘洗了十多棵大葱,让两个哥哥剁进肉馅儿里,又沏了花椒水和酱油,一点点剁进肉馅中。

两个人有力气,馅子也快。邱晨这边和了面,炖上肉,那边杨树勇兄弟也把肉馅剁的差不多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邱晨就让成子俊文几个,去燃了几个火把插在院子里,把偌大的前院照的亮堂堂的。一家人在火把晃动的光亮中,在从屋子里满溢出来的浓香中,一家老小齐上手,包了满满五大盖帘饺子,大锅中的水烧的翻滚着,白胖白胖的饺子下进去,打个转儿,很快就浮了上来。盖上锅盖,烧两个开,再打入半瓢凉水,再烧开了,滚圆雪白,皮儿微微透明的骡肉饺子就煮熟,可以出锅了。

院中两张矮桌拼接在一起,已经摆上了筷子和加了醋和香油的蒜泥碟儿。邱晨把一只只圆滚白胖的饺子盛进大盘子中,俊文俊书林旭几个排着队接了盘子端出屋门,等在门口的俊言俊章阿福阿满几个小的,就欢呼跳跃着,一路追随过去。

林旭放了盘子,笑着拍了俊言伸进盘子的小手:“烫着呢,用筷子,凉着吃!”

俊言俊章嘿嘿一笑,赶紧拉着阿福阿满坐下,各自拿了筷子。一人先抢了一只,夹进自己的碗中,晾着。

邱晨端着两盘饺子,最后从屋子里走出来,就见林旭、俊文俊书都等着她没有入座,杨树勇杨树猛和老何、刘三河坐在那边,温了一壶酒,一边儿吃着饺子,一边儿吱一口小酒儿,滋润的一脸的惬意舒心!

邱晨笑着,将两盘饺子交给林旭,让他给兰英和二魁家送过去。给俊文一盘饺子,让他给三奶奶送去,又给一家大小舀了饺子汤儿,吃饺子和饺子汤,原汤化原食,最是讲究!

舒舒坦坦地吃了浓香满口的骡肉饺子,老何和刘三河去三奶奶家睡觉,邱晨和杨树勇杨树猛兄妹三人,仍旧习惯地聚到正屋里间,几个孩子一一读书背诗给大人们听,这也成了林家每晚的保留节目。

等杨树勇杨树猛笑眯眯地听着孩子们读完书背完诗,林旭就开始一天的授课,把邱晨教得孩子们读熟甚至背诵的内容,讲解一番。

邱晨则和两位哥哥坐在炕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与往日比较轻松的聊天不同,眼看着和回春堂的约定日期日益临近,安排谁去献酒精方子,怎么去,这个话题就不可避免了。

之前,邱晨一直纠结着难以抉择。

按照这个世界的伦理习惯和思维方式,这种代表家族外出的事务,都是男子的事儿。而且,从长远的发展来看,让林家目前唯一能够胜任这件事的林旭去,对林旭的发展、成长都有莫大的好处。当然了,这是基于一路顺利安全无虞之上的。

可毕竟,此次所去的目的地是边关军营,而且是颇为不稳定的随时可能有战争发生的危险区域,林旭的人身安全就没办法得到完全无虞的保障……这是邱晨之前一直纠结不能作出决定的主要因素。

如今,虽说这个主要因素仍旧没能改变,但却意外地有了徐先生同行。有了徐先生的同行,若是林旭去,一路上,不但能够见识各地的风情人文地理,同样还能有这样一个通达又饱学的先生在身边指导着……这趟本来仅仅是献蒸酒方子的行程,就有了游学的意义。这对林旭可谓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所以,在徐长文答应下同行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提及献酒的事情,邱晨沉吟着道:“眼下,咱们要做的是把蒸酒的方子献上去。既然是让人家念咱们一个情,那么献方子的事儿就不能让别人捎带,需要咱们家去人。我已经和回春堂的少东家约好了,二十几天后,他们运货的车队出发,到时候我们赶去清水镇与他们会和,一起去。”

此话一出,杨树勇和杨树猛对视一眼,都暂时没有说话。

林旭略一沉吟,就起身道:“大嫂,让我去吧!”

他这么一说,杨家兄弟和邱晨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身上。虽然有些不太适应作为焦点,林旭的脸色难免有些羞惭,却仍旧保持着目光镇定,静静地看着自家大嫂,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和勇气。

邱晨默默地端详了林旭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林旭的眉梢眼睛就忍不住亮起了一抹兴奋。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都似乎松了口气,他们还真怕自己这个主意正的妹子要自己去。长途行商都是大老爷们海棠同行不方便不说,那份辛苦艰难,他们也实在舍不得自家妹子去受。还好,看来妹子不糊涂,让林旭去,正正好!

邱晨看着因为激动脸色微微绯红着的少年,这个年龄的少年,正是满心憧憬满心冲劲儿的时候,在他们心中,外边的世界绚烂美好,充满了**。能够走出家门,对于他们来说,兴奋激动恐怕早就让他们忽略了,本来就所知不多的危难艰险。

读书长知识,远行却可以磨练少年的意志,历练少年的思想和筋骨。邱晨暗暗告诉自己,这一趟似乎隐藏着危险的远行,对林旭的成长绝对是好事!

“你这几天多练习练习骑马……其他事不必多想,仍旧安心读书就是。”邱晨微笑道,见林旭敛容忙不迭的点头应是,不由又笑道,“这一次,能有徐先生同行,是你的造化,我也放心不少。”

“大嫂说的是!”提起徐先生同行,林旭脸上的惊喜激动缓了些,却由衷地流露出一种欢喜来。

本来,他对徐先生的离开就颇有不舍,如今能够一路与先生同行,自然欢喜不已。

“好,旭哥儿也应该担起事儿来了!”杨树勇一巴掌拍在腿上,先是鼓励了林旭一句,然后直接宣布,“我来给旭哥儿赶车。这些年赶车也去了些地方,别的不行,一路打尖儿住店,晴雨寒热,也能照应一下。”

杨树勇话音未落,杨树猛一改平日事事尊重大哥的习惯,反驳道:“大哥,还是我去吧!你不是还要跟着老何学着种藕养鱼么?眼看着就要投鱼苗了,藕也要发芽了呐!”

杨树勇一挥手道:“你在家,我去!”

“大哥,还是我去吧,这一去路途遥远,又是……还是我去吧!”杨树猛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一趟虽然是送药献方子,却实实在在地是去边关刀兵之地,此行之凶险绝对不是平日赶车出门可以比的,所以,他才不惜反驳大哥的威严,抢着自己去。

杨树勇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瞪眼厉色道:“说了我去!”

杨树勇一瞪眼,就要驳斥,却被邱晨笑着拦下:“大哥,这一趟,我也觉得让二哥去更合适。”

“海棠!”杨树勇没想到妹妹也帮着老二,立刻急得叫了起来。

邱晨笑着安抚着杨树勇,然后慢慢道:“大哥,这一次,咱们要送酒,还要捎着徐先生,所以,之前打算的一辆车怕是不够了。这样,我打算着让二哥带着俊书去。眼下村里马上要盖学堂,咱们的制皂作坊也准备筹备开工……这么多事儿,你们总得留个人帮我照应着吧?更别说,还有种藕养鱼的事儿啦。”

杨树勇还有些不甘心,还要再说什么的,却再次被邱晨止住,继续笑道:“大哥二哥,你们别争了,前几天咱们去县里不也听说了,前些日子我们大军打了大胜仗,把戎人赶得远远的了。我琢磨着,咱们家一下子带走两匹马,家里就转不开了。这几天,你们得尽快去镇上、县里踅抹着买匹马回来。既然决定出门远行,咱们也得筹备些路上用的东西,什么雨布啊、蓑衣斗笠啊……零零碎碎的东西可多了,你们原来经常赶车出门,也替我琢磨琢磨,都需要买啥,去哪里买……还有,咱们这一批罗布麻也该送货了,明儿还得去镇上一趟……”

零零碎碎、絮絮叨叨地这么一说,原本杨树勇要说的话,居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如今,这么多事务,海棠每天操心受累的,就没个轻快时候,他们兄弟俩谁去的事儿,就别让她再跟着操心费神了。更何况,杨树勇兄弟俩之所以抢着走着一趟,为的同样也是边境的不安稳。既然,戎人被打跑了,这一趟行程没有危险的,也就无所谓谁去了。

林旭郑重地整了整衣袍,对着杨树勇、杨树猛深深一揖:“林家和旭多承两位兄长照顾,旭在此不多言谢。”只是会将这份情意记在心里,日后但有所成,定当谨记此日恩情,予以回报。林旭暗暗在心底告诉自己。

杨树勇和杨树猛急忙起身抬手将林旭扶住,三人相视而笑,彼此之间不知觉地亲近了许多。

待三人再次坐定,邱晨这才重新开口道:“虽然过些日子,二弟要去献方子,但这些日子你还是安心读书,准备什么,带什么,我和两位哥哥来筹备,你都不要分心。”

林旭答应着,邱晨又道:“不过,你放学回来,就多去后院看看,把蒸酒的活儿熟悉熟悉,等到了那里,万一有什么疑问,你也好答对。还有这几张图纸,你拿去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到了那里之后,就把这份东西献上即可。另外,我让成子跟上,他跟着做了这些天,届时,如有什么疑问,你也可以向他询问。”

林旭躬身答应着。关于出行人员的事情,就这样在邱晨的坚持下确定了下来。

邱晨选择了俊书,而没有选择年长的俊文,让俊文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邱晨当时就看到了,却没有立即说什么,而是和杨树勇兄弟俩商量起诸种需要筹备的东西来。

将诸般能够想到的细节都一一商量了,夜色已经深了,各人这才散了。邱晨放被窝安置阿福阿满,俩孩子撑不住,已经在炕上睡着了。杨树勇杨树猛打发了俊文俊书回了西厢,很有默契地往院门口走去。

走到大门近处,杨树勇查看了一下大门门闩,回头看看离开一段距离的正屋,确定声音不会被正屋的妹妹听到,杨树勇直奔主题道:“老二啊,我知道你是怕这一去有什么危险,才抢着去。可是,你也听听我的打算……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在经管事儿上你比我强。而且,不管你服不服气,你比我脑子活,但遇事没我能稳住气,这一次出门,安稳才是第一位的。”

听大哥语重心长地说完,杨树猛禁不住红了眼,略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大哥,不管咱们承不承认,离家几年,特别是林升没了后,海棠思虑事情比咱们都要周全了。这回,既然她打算让我去,那就必是把事情前前后后考虑周全了的,你就不要再和我争了。再说,这一去,有徐先生同行,又有成子跟着……成子这孩子,我们这些日子也看到了,虽然年龄小,却是个机灵全面的。也许是那样家庭出来的吧,比咱们家几个憨小子都强……还有,我和旭哥儿、俊书走了以后,妹妹难免惦记担心,难道你想让妹妹家里外边两头操持磋磨?另外,你也不用担心我,海棠不是说买马么?这几天咱俩好好踅摸踅摸,买上两匹脚力好的马,带上匹备用的,路上有个替换不说,要是看这事儿不好,我就带着旭哥儿和俊书跑路,凭咱们老杨家这么多年的赶车经验,只是保命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个你知道的,就不要再……明儿起,你就多在家里诸事上用用心,我们出门后,家里和妹妹就要靠你一个人照顾着了。”

杨树勇张张嘴,最后 还是红着眼答应下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俊勇兄弟和二魁套了马车,先是装了罗布麻,送往清水镇。

邱晨安排了帮工们提取原料上工后,刘满银专程来了林家,除了送来了林家买地的白契,还告诉邱晨,学堂的事儿,村老们都欢喜得很,今儿一早,就安排了人去请曲神仙看日子了。然后,有些期期艾艾地说,刘玉贵老爷子说,盖学堂的料也该备起来了。

邱晨笑着应了,说转天安排人,跟着村里的车马去拉砖瓦,刘满银满脸欢喜地去了。

人家林家这是只出物料,车马人力都得尽快去安排,刘玉贵老爷子年龄毕竟大了,思谋思谋动动心思还行,跑腿儿联络的诸般事儿,还得他去忙乎。

临近中午,杨家兄弟和二魁赶着车拉着新一批疗伤药的药料返了回来。邱晨一边看着卸车,一边带着俊书验货收货。俊书如今普通收发已经基本熟悉了,而涉及药料的品质,因为涉及药物的品种鉴定、品质鉴别,还需要慢慢地学习熟悉,这个是急不来的。

中午,一大家子人吃了一顿浓香的炖骡肉,喝的也是骡骨架浓汤,所有人都满脸欢喜的。

下午,杨树勇兄弟再次带着二魁,把做好了的疗伤药装车运送去回春堂。等到了傍晚,杨家兄弟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一条消息,回春堂的商队定在四月初六启程。徐长文那边,杨家兄弟也托回春堂的送了信儿过去。

邱晨暗暗琢磨了,今日是初二,还有三天时间筹备,挺紧张!

忙乎了一天,邱晨旁观,见杨树勇神色很平静,对于家里的诸种事务也颇为用心,她就琢磨着,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应该已经达成了妥协。没有人和她说,她也善解人意地保持了沉默,没有询问。

刘满银下午又来了林家一趟,是专程来告诉建学堂开工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两天后。邱晨客气了两句,说安排了二魁跟着去拉窑上拉砖瓦,将他送出门。

当天晚上,带领孩子们读书写字的人就换成了俊文。

林旭、成子和杨家兄妹一起,在正屋谈论商议着这一趟出行的各种事务。

第二天一早,邱晨拿了银两和二哥杨树猛一起,赶了车去了清水镇,购买出行所需的一些物资。二魁则跟了村子里的车马去程家窑运砖瓦。

之前,林家已经购买了一辆厢车,如今行程临近了,邱晨怎么想这个时代的远行就怎么辛苦,天气晴好还罢了,遇上雨天,板车没遮没拦的,赶车的就遭老罪了。

因为是运货用,邱晨并不需要传统载客的封闭厢车,进了马车行,邱晨一眼看到几名木工正在制作一辆厢车,刚刚装起四角的厢柱,邱晨眼睛一亮,立刻就让杨树猛去找了马车店的掌柜的,定制了两辆新车。

之后,邱晨就拉着三名木匠细细地说了自己的要求,她不要全木板的车厢,只要求车厢下半部分是木板,四角加装立柱,四周和车顶蒙以整张的牛皮,但牛皮缝隙处要求一定要处理好,不要漏雨。另一个特别之处,就是要求连车辕处也装了两根可以自如拆卸的立柱,牛皮完全张开要能护住整个车辕,但同样要求可以自如卷起放下。

这样的牛皮车子,比平常车辆要轻得多,而且,可以很好地遮风挡雨。有了这样的车子,即使路上遇上雨,赶车人也不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