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打夯起墙

邱晨把这几句对话听在耳中,不由失笑:“大嫂,你别听我大哥说的,我这不是做的被子,是做了条炕褥子!你看,这样……”

说着,邱晨伸手一扯,炕上铺着油布,很滑溜,褥子一扯一拉,刚刚好铺满了整个炕面!

周氏惊讶地睁大了眼,就连杨树勇也露出了一脸的奇怪,一起看着炕上的大褥子。

片刻,周氏开口道:“海棠啊,你弄这么大一床褥子,咋卷被子啊?还有,以后拆洗也麻烦吧!”

邱晨怔了怔,随即苦笑道:“大嫂,卷被子我倒是想到了,褥子大了,一回就卷起来了,反而省不少事儿。倒是拆洗,我还真没想到……”

现代洗衣服有洗衣机,还有众多的水洗店、干洗店,还有钟点工、清洁工,实在不行,还可以丢掉换新的呢,邱晨还真没有考虑拆洗被褥的习惯。要不,再去买些布料回来,给被褥都加一个罩儿?

看来,她对这个世界的适应和习惯,还差的太远了。

听邱晨这么一说,周氏和杨树勇对视一眼,也都善意地笑了。

“不怕不怕,以后妹子日子好过了,雇上两个妇人替你拆洗就好了!”周氏笑着把话题接过去。邱晨也乘势脱困,拿了一条床单铺在褥子上。看的周氏直点头:“嗯,铺了这个布单子,褥子也不爱脏了!”

说笑着把内外床铺好了,灶上的水开了,周氏就操心着拉了儿子侄子去洗漱。

里屋里,就只剩下了阿福阿满和杨树勇邱晨兄妹。

邱晨给俩孩子脱了衣服塞进被子,因为铺了新褥子,盖的也是新被子,两个小的乐的在被窝里打着滚儿,叽叽咯咯地笑闹着,邱晨照看着他们掉不下来,一边回头和杨树勇说话。

“大哥,你回家后,好好和爹娘说,我在这边过得挺好,如今盖了西厢起了院墙,最多到收秋,我就再把正屋和东厢也翻盖了。等明年,我这个大院子就差不多置办整齐了,到时候,你和二哥、嫂子们再来,就不用一家人在一个炕上挤了,到时候,一家一间屋都够用了……”邱晨不知道怎么说,只知道顺着嘴不停地说着自己的初步打算,只希望,自己的日子和将来的打算,能够让父母哥哥嫂嫂真正的放下心来,别再挂记着,为她担忧。

杨树勇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听着,直到邱晨自己住了口,杨树勇才默默地叹了口气,慢慢地道:“妹子,其他话哥哥也不说了,看到你过得好,爹娘和哥哥嫂子都为你高兴……但是,你抽空也琢磨琢磨自己个儿的事儿……唉,你还年轻啊!”

杨树勇说了一半的话邱晨也听明白了,无非就是希望她能够再寻个男人,成个家,那样似乎才符合人们传统理念中的圆满幸福!

邱晨对找个男人从来不排斥,但也从来没有迫切感。找个男人,不是上街买块肉,买件衣服,不好吃不好穿,大不了不吃不穿扔掉……别说在这里,婚姻需要慎重,即使现代,闪婚闪离遍大街的社会上,邱晨仍旧不能接受随便的婚姻,才导致她年近四十也仍旧单身。

眼下,她对这个世界差不多还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找男人谈婚姻,根本不现实。

不过,她很明白地知道,大哥能够说这句话,是真心替她着想,也是真正关心她。与那些风言风语、嘲讽挖苦的人完全不同。

咧咧嘴,邱晨点头道:“大哥,你这话我记住了,有合适的我会考虑。”

杨树勇听邱晨这么说,脸上那抹尴尬之色退去,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再次恢复了乐呵呵地表情,从怀里掏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还有一堆散碎的银两,大概也有一两多的样子。

将这些银子往邱晨身边一放,道:“喏,这是拉砖剩下的,买砖、付车资一共付了十三两两钱。剩下了十一两八钱,你收好了!”

不等邱晨说话,杨树勇坐了回去,继续道:“妹子啊,你如今虽说日子好过了,但银钱难挣,有些事儿该省的也要省着点儿。手里多存点儿银钱,万一有事儿也能拿出来……”

杨树勇絮絮叨叨地说着,带着规劝,带着叮嘱,带着拳拳的关怀爱护之心,邱晨除了感动除了静静地倾听,默默地点头应着,就再也做不出其他什么了。

好半天,杨树勇才止了话头,自嘲地一笑,道:“嘿嘿,我倒是絮叨起来了,你的日子过得好,爹娘和我、你二哥都放心了。你自己多加注意,平素进出,尽量找个伴儿……”

说着放心,却仍旧流于叮嘱。

邱晨点头应了。杨树勇就起身准备去洗漱回东厢休息了。

邱晨出声喊住杨树勇,将炕上的那锭十两的银子拿起来,塞进杨树勇手里:“大哥,你别推辞。你看到了,我现在手里有钱,还开着这个炒药作坊,不断有进项的。我临时不能回家孝顺二老,你拿着这银子,替我给二老买点儿补养品,给咱娘抓几服药,就当替我尽尽孝心!”替海棠尽尽孝心!

她这么一说,杨树勇也实在没话拒绝了,攥着银子默了片刻,终是将银子收了揣进怀里:“妹妹,你放心吧,我和你二哥没大本事,但对咱爹咱娘会尽力孝敬的。你大嫂二嫂也还柔顺懂礼,会尽力服侍咱爹娘的。”

邱晨笑着点点头,道:“大哥,瞧你说的,我还信不过哥哥嫂子们?我这是让你替我这个当闺女的尽份孝心,如果你不乐意替我效劳,那我等房子起了后,就去把爹娘接到我这里来孝敬!”

“哈哈,好,好,我不说了。妹妹还和出门子前一样不让人!”杨树勇好脾气地笑着,很高兴地在妹妹面前服软投降。

邱晨得意地挑挑眉,按住杨树勇,又拿出一个包袱来。解开包袱,邱晨扒拉着里边的东西,对杨树勇道:“大哥,本该我亲手给爹娘和你二哥做身衣服穿的,可我这会儿也做不了,你和大嫂把这几匹布料带回去,就让大嫂二嫂受受累,替我给爹娘做身夏衣穿吧!”

又说,“这几匹青色的是给咱爹和你跟二哥的,秋香色的是给咱娘的,这两匹是给两个嫂子的。这几个包里,是我买的药丸子,大哥,你凑近些,我好好和你交待下,这几个纸包上我把治啥病、一次吃多少,一天吃几回,还有忌口什么的,都写清楚了。这个是治风寒的,这个是治拉肚子的,这个是治疗咳嗽的,还有这个小罐子里是治烧烫伤的药油,这个是治腰腿疼的药油,爹娘、你和二哥、还有两个嫂嫂,恐怕都能用上这个,我特意给你多放了两瓶,用的时候,倒一点儿在手心揉在疼的地方就行了。用力揉,把药力揉开了,揉的热乎乎的会更好!还有这两块,和你白天洗手用的那个是一样的,洗手洗脸洗衣服都好用,别不舍得用,等你再来的时候,我再给你带些,到那时候连洗头的也有了。”

杨树勇也不做声,只默默地听着,努力地把妹妹交待的话记下来。这些东西都是妹妹的心意,他并没有推拒,安心地收了。也让妹妹安心。

最后邱晨还有些不放心,主要是那些药丸子,别吃错了,虽然都没有毒性,但耽误了治病也是大事儿。又嘱咐杨树勇,要是记不清了,就去找个识字的人给看看再用,别蒙着来。

杨树勇听着神色有些黯然,杨家人从小学习架车侍弄马匹,却没有能供应孩子们上学识字。杨父和杨树勇哥俩都很希望下一代能出个读书人,几个孩子的名字也是请村里的私塾先生起的,不是文,就是书、言、章……很可惜,他们的日子一直过的平淡,衣食倒是不虞,却供不起哥五个读书!

这会儿,邱晨已经交待完了包袱里的东西,一边结着包袱一边又道:“大哥,我还有个打算和你说一下。”

杨树勇收摄心神,点点头应道:“嗯,你说!”

“大哥,我不是嫌乎咱家赶车的活儿不好,但我不舍得你和二哥继续这么辛苦下去,酷暑严寒的都在外边赶车,太受罪了……我就想着,若是俊文、俊言他们几个乐意在我这里,我就想办法教他们认认字,若是有读书的天分,就送他们去上学堂。没有读书的天分,学会了认字算账,咱们也可以凭借你和二哥打下的关系,开一家咱们自己的大车店。而且,我这边,林旭以后怕是要走读书赶考的路,家里的事帮不上我多少,所以,我这边也需要人帮我打理……呵呵,我也没细细打算,但让孩子们识字却是一定要的。”

听着邱晨慢慢说着,杨树勇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他总是觉得供不起孩子读书考秀才考举人,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即使能认字,也能多些出息之路啊!又听到邱晨盘算的开自家的大车店,还有她这边更大的发展……都让一贯安守本分的杨树勇感到既因为陌生无知有些紧张,又心潮澎湃,仿佛又恢复了十七八岁的时候,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一冲,拼一拼!

邱晨话音落下,杨树勇就大声接连喊了三个好字:“好!好!好啊!”

他怎么早就没想到这些呢,若是早点儿想到,也不至于白耽误了这么许多年,如今修文已经十六岁了,马上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再开始识字还不知道行不行……唉!

激昂过后,杨树勇又有些深深地懊悔和自责。

就在这时,周氏笑呵呵地领着四个半大小子进了屋,诧异地瞪着杨树勇道:“你这是咋了,大半夜的一惊一乍的,怪吓人的!”

邱晨看了杨树勇一眼,事儿还没考虑好之前,还是不要告诉嫂嫂们和爹娘知道了。

杨树勇倒也与邱晨有默契地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交换了一个眼色,嘿嘿笑着道:“哪有啥事儿,就是咱妹妹说,等这边房子院墙都建好了,就带着两个孩子回杨家铺子住几天,陪陪咱爹咱娘。”

“哦,那敢情好。咱爹咱娘可天天记挂着你和孩子们呢,回去住几天,让他们看看,也放心!”周氏根本没想到老实本分的丈夫也有隐瞒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怀疑,也同样溢满了喜悦,连声称赞着。

杨树勇暗暗松了口气,和邱晨打个招呼,趁机抽身去洗漱休息去了。

这屋里,俊文俊书哥俩在外屋的临时床铺上睡了。俊言俊章两个小子则爬到了炕上,阿福阿满还没睡着,见到两个哥哥,自然而然就凑过去玩闹。

邱晨就对阿福道:“福儿,你把娘给你讲的故事讲给两个哥哥听好不好?”

能够得到娘亲的信任,阿福小脸儿亮亮的透出一股子骄傲,乖乖地点点头,在被窝里躺好,开始讲起故事来。经过邱晨刻意地锻炼,阿福如今讲故事已经不再磕巴了,不但流利,而且声情并茂,有声有色,让从没见过这种讲故事方式的俊言俊章都被吸引了。

等邱晨去外边洗漱回来一看,好么,连俊文俊书也被吸引到了炕上,兄弟几个通着脚儿,两人裹着一条被子,全都聚精会神地听阿福讲故事呐!

听到脚步声,周氏迷迷茫茫地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这才一笑低声道:“我来了几天了还不知道,福小子这小嘴儿还真利落,这瞎话儿拉的,真是怪好听的呢!”

村里人老人们也讲故事,故事题材多是各种怪诞的神鬼故事,这种故事,说的听的都知道属于虚构,不是真有其事,也就是俗称的瞎话儿,所以,也将讲故事称为‘拉瞎话儿’。别看这个词儿与另一词儿‘扒瞎话儿’只有一字之差,前后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拉瞎话儿’没有褒贬,而‘扒瞎话儿’就是说谎的意思,就带着明显的贬义色彩了。

邱晨笑笑,也不说话,踢了脚上的鞋上了炕。身下喧软的新褥子,虽然身上的被子还是旧的,却也让邱晨舒服的几乎叹出一口气来。闭着眼睛默然了片刻,邱晨再睁开眼,回头看看身旁辛劳了一天的大嫂已经睡着了。另一边,讲故事的和听故事的几个小子,也你搂着我的脚,我蹬着你的腿地挤在一起睡着了。

她心中那微微的涌动和怀念,就忽然平静下来,化成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想再把俊文、俊书送回临时床铺上去怕是不可能了,阿福和阿满个儿小,倒是好挪动。于是,邱晨又慢慢地从被窝里挪出来,重新穿了鞋,轻手轻脚地把阿福阿满抱到临时铺位的被窝里,又将替出来的被子给俊文几个小子盖上,这才回到外屋的临时床铺上,拉了被子钻进去,搂了两个熟睡的孩子,闭上眼睛,鼻端萦绕着灶坑的柴草烟火气息,慢慢地睡着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搂着两个孩子睡觉,已经能够睡得舒适了,而且,夜里似梦非醒中,总是第一时间摸摸身边的两个孩子,给他们盖盖被子……

记住一件事需要时间,忘记一件事也需要时间,其实,许多人不知道,忘记往往比记忆用的时间更短!

第二天,寅时末,天空仍旧是深得近乎靛青,东方的天际微微透出一丝儿鱼肚白。初春的清晨是最冷的时刻,邱晨起了床,禁不住瑟缩了一下,连忙搓了搓手,用力地活动了两下,才稍好了些。

院子里,杨树勇和林旭都已经起来了,杨树勇正在院子里套车,林旭则在旁边帮忙递送物事。

邱晨打了招呼,匆匆洗漱了进屋,一连打了七八个鸡蛋,放入葱花盐末儿,点了火锅中放油,烙了十多张葱油鸡蛋饼。又拿了一碗油吱啦,做了个疙瘩汤,一起端在院子里。

这会儿,周氏和俊文、俊书也起了,邱晨笑着道:“你们哥俩起来这么早干嘛,不舍得你爹你娘走哇?”

俊文俊书早上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在炕上睡着了,把姑姑和两个孩子挤到了临铺上,不免有些害臊,正琢磨着怎么道歉呢,听到姑姑这么逗趣儿,心头那丝尴尬不由就松了,摸着脑袋嘿嘿地笑起来。

邱晨招呼周氏和杨树勇吃饭,自己个儿则走进屋里,拎出那个包袱和一个大筐子来。

包袱已经交待过杨树勇了,直接放到车上,这会儿就拎着篮子走到周氏身边,挨着她坐了,让周氏吃着饭,她一样一样交待。

其他的也就罢了,听说海棠娘亲是咳喘的毛病,邱晨就去回春堂淘换了一小坛蜂蜜来。这时候的蜂蜜都是野蜂蜜,效果比现代的养殖蜂蜜好许多。还有当初留下的一小块茯苓,邱晨也让周氏带回去,每天用一勺茯苓粉加一勺蜂蜜,蒸熟吃。最是滋肺养神,对有咳喘病的老人滋养效果最好。

一坛酒不用说,是给海棠爹和两个哥哥的。其他的肉啊鸡啊之类的食材,就不用邱晨交待了,一起装到车上。

完了又回到屋里,把周氏来时用的褥子被子搬出来,铺到车上。然后,又去锅里拿出一个宽口小陶罐,里边放了她昨晚炒好的肉片,几个馒头,还有十多个煮鸡蛋和两片咸菜,另外还有一个盛了开水的加了木塞的细口小罐子……

把这一大堆瓶瓶罐罐地装进一个筐中,空隙中塞上麦穰以固定和保温,又招呼俊文俊书搬到车上放好,邱晨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这会儿,她好怀念曾经无比鄙视的矿泉水和方便食品啊!

周氏和杨树勇吃完饭,略一收拾准备启程。

看着一大筐吃的喝的,杨树勇觉得窝心又好笑:“妹子啊,不过一天功夫,哪用准备这么多吃喝,弄个水罐拿几个干粮就够了!”

周氏斜了他一眼,笑嗔道:“妹妹想的周到体贴,你不念情还埋怨上了。就该不管你!”

邱晨和俊文俊书都跟着笑。林旭毕竟关系远一步,不好跟着笑,却也看得出眼睛中闪着笑意。

兰英这会儿也拎了个筐子过来,是她捎给娘家的一点点吃食,还有给爹娘做的两双鞋,还有给家里捎的两包点心。东西在邱晨看来真心不多,却实在贴心,特别是两双鞋,鞋样周正针线细密,看的邱晨直脸红。

将杨树勇夫妇送出家门,看着马车遥遥地绕过三奶奶家的屋角,隐没在泛起微微嫩绿的树木中。转回头,就见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一片亮白色,天空也从靛青变成了通透的宝蓝,天气晴好,宛如纯净湖水的天空中,几乎没有一丝云,不自觉的就让人身心轻松愉快起来。

和兰英辞别,邱晨招呼着林旭、俊文俊书转回来,林旭就去牵了胭脂去遛马,俊文俊书打小儿跟着父辈伺候马匹,看到胭脂自然稀罕,笑嘻嘻地跟着一起去了。从杨树勇那儿得知自家的马儿是名品‘胭脂雪’,林旭欢喜,就干脆给它叫起了‘胭脂’这个名字。

邱晨看着三个半大小子活力勃勃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进屋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临铺搭在堂屋里,刚才紧着打发杨树勇夫妇启程还没觉得,这会儿就觉得很碍事了。再说,烧火做饭的烟灰油气,也会把新被子沾染了,于是干脆裹着被子,把两只还在熟睡的小猪崽儿抱进屋里的炕上去,这么一大番搬动,两只小猪崽儿居然都没被弄醒,阿福低低地唤了声娘,一转眼在炕头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就再此沉入了酣睡,惹得邱晨差点儿笑出声来。

把临铺处理了,邱晨在锅里放了油渣渣和虾皮儿熬了米粥,上边热了馒头。回头又切了个自己腌制的白菜帮丝儿,放入一点点醋和几滴香油调了,简单的早餐就做好了。

进屋把四只小猪都叫起来,俊言俊章迷迷糊糊地起来,自己穿了衣服。

俊言就问杨树勇和周氏,当得知爹娘已经在他睡梦里回了家,小家伙的脸色就有些暗淡,垂了眼不再做声。

邱晨笑笑,摸摸俊言的小脑瓜儿,“你爹爹过几天就会回来。”

“真的?”俊言立刻眼睛一亮,得了邱晨的肯定,立刻就欢喜起来。

邱晨立刻就给几个小家伙布置任务:“待会儿帮忙的人来了我就忙了,苏苏一家就交给你们几个照顾了。”

昨晚几个小家伙已经对林家做了个详细的了解,一听邱晨这么说,连俊章和阿福阿满都凑过来,几双眼睛都亮晶晶地盯着邱晨。

俊章嚷嚷着:“姑姑,那胭脂呢?就交给我伺候吧,我跟着我爹伺候马儿,连我爷爷都夸奖我了呐!”

想想早被林旭三人牵出去的胭脂,邱晨笑道:“想伺候胭脂你们还像小猪一样贪睡啊,你们大哥二哥一早就去遛马了!”

几个小家伙一听这话,都有些悻悻的,邱晨拍拍几个人的脑瓜儿,撵了他们去洗漱,一边儿笑道:“先照顾苏苏一家,要是照顾的好了,就让你们大哥二哥把胭脂交给你们伺候!”

这话立刻引来一阵欢呼,几个小家伙乐颠颠地跑出去洗手洗脸去了。

尽管邱晨紧赶着忙碌,还是没等她吃饱,满囤爹和帮工的人就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却独独不见收成的身影,满囤昨晚也听到了收成家的动静,这会儿就想去收成家看看。还没等他去,收成家唤作狗剩的大儿子就跑了来,说他爹上山了,不来上工了。

满囤知道收成是没脸再来了,虽然替收成耽误了这么个挣钱的机会可惜,却也无可奈何。媳妇儿闹的那样,是个男人都没脸上门!

邱晨却根本没注意到少了一个人,和林旭一起招呼着,将众人让进门,又拎了热水来沏茶。那些人纷纷阻拦,说刚吃了早晨饭,还不渴。说着也不耽误,纷纷拿了工具开始干活。

昨儿已经把地基挖好了,今儿上午要把挖好的地基夯实基础。这个时代没有打夯机,都是由人力抬着一块夯石打夯。

作为夯石的其实就是村民用来轧地用的石磙子或碌碡(露zhou,和石磙子都是圆柱形的石块,轧地或者打场用),立起,四个胳膊粗的杠子,用绳子往上横竖一绑,上端用两棍夹紧。一个打夯用的夯就成形了。然后四个角分别扯出一根麻绳,就由四个人分别扯着一根麻绳,共同用力把夯石抬抛到半空,再任由夯石自由落下,将地基中的泥土夯结实。

因为夯石沉重,又是四个人共同用力,所以,用力均衡就成了重中之重,万一谁用的力量过大过小,都可能使得抛起来的夯石偏离了方向,那极有可能造成伤人的严重后果。轻的也容易让抬夯石的人受了反作用力的伤害,扭伤腰腿也很严重,甚至可能失去后半生的劳作能力。

这种时候,就充分体现出了老把式的重要性。因为林家工程大,满囤爹搜罗了全村,找了三抬夯石过来,满囤爹就安排个头体力差不多的人分组,然后又挨着叮嘱了一遍,这才往后退了几步,开始喊起了打夯号子来。

就见平时朴实憨厚的老爷子,这会儿突然精气神足了几倍,腰杆儿挺得笔直,一手抬起,那些抬夯的人就齐刷刷的扯着绳子猫了腰,然后,满囤爹不急不慢地唱起了号子:“大伙儿抬起来呀……”

就这一句,自胸中喷出,声若洪钟,灌人耳底,也打破了之前整个场面的肃穆。

‘呀’字声音未落,抬夯的人齐声应和:“小妹子儿长地俊哇……”同时,齐齐发力,沉重的夯石登时被甩抛到半空,咕咚一声,重重地砸在松软的地基上,将地基一下下夯结实。

这会儿,帮忙的妇人们也都赶了过来,这号子一喊,那些小媳妇大姑娘都忍不住有些脸红,一个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些浑身充满着力量和雄壮的男人们,偶尔和同伴私语几句,然后就抿着嘴儿偷偷地笑。年龄大的妇人们就比较放得开了,看的津津有味的同时,评论起来就毫不掩饰的大声说笑了,偶尔还会爆出一阵阵爽朗的大笑声来。

“夯好了盖新屋啊……”

“小妹子长地俊哇……”

“盖新屋娶媳妇儿啊……”

“媳妇儿俊哇……”

“娶媳妇生娃娃啊……”

一声声号子响亮而悠然,响彻在林家的上空,喊号子的词儿没有一定之规,都是喊号子的人现抓的词儿。颇有些原始纯朴的小情调,却绝不流于下流,腔调并不优美,嗓音也只是洪亮,却听的人浑身是劲儿,满心欢快!

在这一声声号子的影响下,来帮忙的妇人们手脚也特别麻利,做起活儿来个个手底生风。

砸夯是非常耗费体力的活儿,过约摸半个时辰就要换一拨人。这个时候,妇人们就要做好后勤工作,一般人家会备好茶水给劳力们解渴,邱晨还特意用荤油炒了油茶,砸夯的青壮们替换下来,就一人送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油茶,既解渴又补充体力,乐的耗尽了力气的青壮们似乎也不觉得那么累了,一个个捧着油茶碗,笑嘻嘻地喝的吸溜吸溜作响,喝完一气儿,还用力地咂咂嘴,仿佛那样儿,才不会浪费了那股浓郁的香味儿。

响亮悠扬的打夯号子整整响了两天,直到第二天天色擦黑,众人把全部地基都夯实了,这才歇下来。

大伙儿实打实地出了两天力,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在院子里一坐,端着香醇的酒碗,吃着浓香的炖肉,却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欢喜。

夯打完了,也就标志着基础工程圆满完成,明天就可以开始砌石头垒墙了。基础工程做起来,颇有些前期准备的意思,毕竟不如砌墙那样,看着墙头一寸寸在自己的手下长高更让人有成就感。

这两天,林旭仍旧去了学堂,几个小家伙被邱晨安排了照顾苏苏一家和鸡只的任务,俊文俊书则被邱晨派了个采购的工作,一天出了一趟车。第一天是载着满囤去清水镇订购大门和西厢房的门窗,顺便购买不足的食材。第二天则是去不远处的王家庙子购买石灰。

能够独立赶着马车出门,哥俩都高兴得很。而且经过这两趟不算远的出行,兄弟俩也果然向邱晨证实了他们出色的赶车技术和办事能力。让暗自观察哥几个品性能力的邱晨,又满意了一分。

杨俊文作为这一辈儿的老大,憨厚朴实也沉稳大度,颇肖其父,敬老爱幼,很有长兄的样儿。俊书是老二,虽然年纪小几岁,但心眼儿却比俊文活泛,却也同样不乏淳朴厚道,据邱晨观察,兄弟俩出门办事,俊文掌控全局,小事儿上倒多是俊书出主意。俊言俊章年纪还小,七八岁的男孩子真是最淘的时候,这两个孩子也同样不是童真活泼,却很知道好歹,没有很多村里孩子都有的一些毛病,看得出,杨家人对孩子们的教育很好,几个孩子不论年龄大小,都知道好歹,玩归玩闹归闹,却知道轻重好歹,不祸祸人,这一点让邱晨非常满意。若真是来两个‘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孩子,她是真照应不了。

当然,邱晨眼中的‘不祸祸’也与一般人不同。好多农家孩子,女娃四五岁就开始挎着筐子下地挖菜割草,男娃儿则去放羊放牛遛马,见不得孩子们在家里玩闹。邱晨不需要孩子们去辛苦劳作,而且孩子玩闹才是天性,规规矩矩不说不笑的,那还有什么意思。她的不祸祸是指孩子们不会去驱哒家里的生灵,也不会去小偷小摸什么的,就可以了。

这天晚上,二魁媳妇红梅将最后两床棉被也送了过来。邱晨把几日的工钱结算给红梅,但她没按照一天八十文算,而是按照没床棉被五十文工钱计,两床大褥子一床一百文,棉被一床八十文,算下来共计四百八十文。比按日工计,多了一百六十文。

二魁媳妇怎么都不肯要,邱晨就沉了脸,把那几串钱往红梅手里一塞道:“红梅,我是看你做活儿利落,咱俩也投契,才把活儿交给你做。原本还想着将几件孩子们的衣服交给你的,你这么样儿,我咋还好意思?”

二魁媳妇自然知道邱晨是在帮衬自家,这才尽力赶活儿,不肯多要工钱,听邱晨这么说,她也就满心感激的接了钱。

邱晨从箱子里拿出两匹青色三棱布来,交给二魁媳妇:“这是给俊文他们每人做一身。我和你说,这回的活计我仍旧按套数算,大的每套六十文,小的每套四十文。他们身上都有衣服穿着,不急着穿衣服,你不用赶活计。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先养好了身子,再说做活儿。”

原来邱晨按件记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二魁媳妇恍然,不由更是感激,连声答应着,又说了几句话,才抱着两匹布回了家。

晚上,众人睡了新被窝,个个都难掩欢喜,几个孩子乐的嘎嘎地在炕上翻滚打闹,邱晨也任由他们疯乐上一阵儿,再一个个塞进被子里,开始每晚的故事会。

夜里,邱晨做梦泡在温暖的浴缸里,泡澡……

猛然惊醒,才发现,白日玩的太疯,满儿小丫头夜里睡得沉了,给她来了个水淹七军!

哭,她的新被褥第一天盖啊!

一通兵荒马乱之后,邱晨重新盖上了旧被子,身下的大褥子也湿了一块,但又不能整个儿揭了,只好卷起自己睡得一部分,重新铺了条旧褥子,这才把暂时寄存在阿福被窝里的阿满扒拉回来,搂着仍旧睡得睡梦酣甜的小丫头,邱晨苦笑着捏了捏小东西的脸蛋儿,换来一个反抗的嘟哝,苦笑着睡了。

第二天,邱晨就苦笑着又把刚睡了一天的新被褥给二魁家送了回去。为了照顾阿满小丫头的自尊心,她还特意避着几个小子,搞得像地下工作者似的。

辛劳而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完成打夯后,因为人手多,材料也备的足,砌墙的速度就飞快了,完全能用一日千厘(米)来表述。

不过六天时间,院墙的墙体已经砌完,西厢房却没有垒墙,而是首先由两名木工师傅用立木打立柱。邱晨看着挺奇怪,询问了满囤爹之后才知道,这个时候盖房子都是先搭架子再垒墙,墙体并不承重,即使墙体出现倾斜甚至垮塌,房子的构架却还稳稳妥妥的。这也就是俗话‘墙倒屋不塌’的来由。

邱晨恍然,原来,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比较坚实的框架结构啊!估计现代盖平房都变成了直接垒墙壁,应该和水泥的发明应用分不开吧!

又用了一天专门砌砖檐和墙帽。院墙的墙体是一砖宽,大约三十厘米,砖檐则是一丁一横,大约五十五厘米,这样就在院墙顶上出了个小小的檐子。再在上面用青瓦覆盖,就成了墙帽,墙帽既有装饰作用,还能够保护墙体。

西厢房的木构架也已经搭好,就等着上梁之后,再砌墙、挂瓦、安装门窗……等这些活计完成,西厢房才算正式竣工完成。

邱晨听着工程安排,心中暗暗咋舌,看着不过三间西厢房,工程却比老长老高的院墙费时费事多了!

灰青色的石基,青砖墙,青瓦顶,一溜儿长而高的院墙,不仅坚固让人心生安全,还有一种古朴大气的美感,邱晨这一天每每总会在忙碌的间隙眯着眼睛看新砌起来的院墙,眼里嘴角都是淡淡的满足和欢喜。

“海棠,又看院墙呐?呵呵,这么整齐坚实的青砖院墙还真是好,看着就觉得安心的不行!”兰英端着一盆菜从灶前走出来,一看到邱晨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墙出神,不由也跟着感叹道。

前些日子,又是林升死在边关的消息,又是海棠重病不起……当时的林家是何等的愁云惨雾,度日维艰啊,可自从病好了,海棠就像一下子换了个人,抛开了悲哀哭泣,性格爽利起来,还学会了采药制药,不过两个月功夫,眼瞅着林家买粮制衣,林旭上学,现在又起墙盖屋,还是一溜儿青砖到顶……别说之前没人能想得到,若非亲眼所见,任谁说她都不会相信吧!

按说,林家的事儿没人比她了解,可兰英愣是觉得云里雾里的,简直像做梦一样!

“娘,阿福不见了,三哥四哥屋里屋外找遍了,也没找到!”阿福倒腾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过来求救,一脸焦急的,声音慌慌的都带了哭腔了。

邱晨弯腰给阿福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安抚道:“福儿不怕,妹妹没事,娘去找妹妹,福儿回屋去吧!”

说完见福儿点点头,邱晨就直起腰,匆匆往后院走。

院子里这几天砌墙起屋的,四十多个青壮加上十好几个帮忙的媳妇婆子,人员纷杂,到处都是石头、砖瓦,还有木头、泥巴石灰,可谓是危机四伏。邱晨就每天拘着几个孩子在里屋炕上读书写字,并让俊言俊章看护着。没想到最调皮的栓子、山子写字很努力,没怎么用人操心,偏偏是这个满儿小丫头让人头疼的很,对木工工具和各种木头表现出极大地热情,一不留神就跑到后院去看人家木工做活,要不就去捡拾那些木块木条,拿了凿子什么的比划。那些刨子、锯子、凿子可都锋利得很,一不小心,伤到了就轻不了。

这会儿,一圈院墙基本都起来了,大门口几个师傅正搭了架子起门柱门框呢,小丫头也应该过不去,那么,相对于豁亮的前院,满儿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后院了。

那里有木匠师傅做活儿的摊子,斧子、凿子、锯子、刨子……一大堆,还有各种做活儿落下来的大大小小的木块、木条、木板……另外,还有准备明天架梁的檩条、大梁,也都交叉堆叠在一起,里边有一个空隙……还有青瓦、剩余的砖头也堆了几堆……这些东西之间的空隙都足以让小丫头藏身。

绕过屋角,就见两名木工师傅带了徒弟正拿了一些木块做上梁用的扒交子,还有屋檐下的椽子等建房的木件,在他们身后的屋山上搭着一溜儿檩子、木材。再往里堆着一些剩余的青砖、青瓦、石材,还有一些垒墙剩下来的半截砖头什么的,堆了几堆,旁边一个长方形的坑,则是淋好的石灰,这个要在房子起来后涂墙用的。

目光一扫而过,后院虽大,目光所及之处,还真没有小丫头的影子……不过,一个五十多岁的木匠师傅嘴角噙着的笑意,引起了邱晨的注意。

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慢慢地走了过去,笑着道:“几位师傅忙碌了一天了,眼看天色暗了,就歇歇手吧,洗漱一下,也就该吃晚饭了。”

她这么说着,脸上带着微笑,眼睛却没放过在场几个人的表情变化。果然,年龄最小的那个学徒还是没能忍住,看似非常认真地刨着一根木头,眼睛却禁不住地往那个老木匠跟前瞥了一眼!

邱晨眉头微微一跳,随即注意到木匠师傅腰上围的长而宽大的帆布围裙,立刻就了然了。

木匠们干活时,为了防止磨损弄脏衣裤,总习惯戴着一个宽大而且长及脚面的帆布围裙,平时坐下来干活儿时,那围裙落下来,就把木匠师傅的胸腹、两腿连带屁股下坐的凳子都遮掩起来。有了这围裙下面的空间,再加上有意的遮挡,一岁多的满儿小丫头藏进去,可不没处找嘛!

临近傍晚,几个人干了一下午活儿早就饿了,再想起林家美味的饭菜,还有从前院不断飘过来的肉香菜香,几个小学徒恨不能撂下手里的活计就走。可这会儿,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动弹,只是手下的动作慢了些,眼睛也忍不住地往老师傅那边瞄。

那老师傅却也挺沉得住气,笑眯眯道:“多谢主家娘子招呼,我们做完手底下的活儿就去!”

这会儿,邱晨基本上已经敢确定了,却并不着急,反而笑着道:“成,那我就不打扰几个师傅干活了……”随即转身就走,却在转身的时候状似说笑地道:“我还给几个孩子做着点心肉圆子点心呐,过会儿我可就不再过来请各位了!”

老师傅点点头,邱晨就毫不迟疑地转身走了。

一步、两步,三步……邱晨暗暗地数着,果然,没等她走出十步,一声软软的呼唤就从身后响起,然后,啪嗒啪嗒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小肉肉的身子就从后边追上来,一把抱住了邱晨的腿。

“娘,满儿吃,圆子!”小丫头有些着急,有些讨好地抱着邱晨的腿,仰着圆鼓鼓的小脸儿睁着大眼睛瞅着邱晨。

邱晨一看满儿红红的苹果脸儿,黑亮亮的眼睛眨巴着,小小软软的身子完全信任地搂抱着自己的腿……这么一副香软可爱的小模样儿,可爱的不行了,她心中隐隐的怒气就像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根本气不起来了。

“吔,满儿?你这是从哪里来?娘亲刚才怎么没看到你啊?”邱晨佯装惊讶地蹲下来,伸手将小丫头抱进怀里,轻轻拍去小丫头身上沾的木屑,一边问着,目光却瞄着那边的神态尴尬的老师傅。

满儿这会儿见了亲娘,早忘了刚刚的合作了,一手搂着邱晨的脖子,另一只小手一指,就指向那个五十多岁的老木匠:“刚刚那位爷爷说和满儿藏个迷糊,让哥哥们找不到满儿!”

那位老木匠再也没办法装淡定了,尴尬地笑笑起身,朝着邱晨抱拳躬身道:“主家娘子莫怪罪,小老儿和孩子们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这位老木匠手艺好,脾气好,就是有时候有些老小孩的脾气,喜欢孩子,却也喜欢逗弄着孩子们做做恶作剧,就比如今天这样,却并没坏心。邱晨哪里能真的怪罪人家,呵呵笑着摆手:“大叔您可别这样,我可受不起。您喜欢孩子我只有高兴地,哪里谈到怪罪上去呐。我只不过是怕孩子们过来,没个深浅轻重的,还要耽误你们的功夫照看!”

“嘿嘿,不耽误,不耽误。孩子们都听话乖巧……特别是这个小丫头,嘴巴巧,心眼儿多,招人稀罕的很。”老木匠笑呵呵地絮叨着,看向满儿的目光满是慈祥喜爱,毫无作伪。

邱晨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两个月,小丫头已从她最初见到的干瘦孱弱不同,小脸儿胖了,变得圆嘟嘟的粉嘟嘟的,加上本就漂亮的五官,特别是一双大大的黑黑的眼睛,真是惹人喜爱,见了她的人没有不稀罕的。

也因为营养跟得上,小丫头长的也特别快,说话越来越利落了,手脚也越来越快。而且,让邱晨哭笑不得的是,一双儿女简直就像是托生反了,阿福是个小子吧,可文静乖巧听话的很,一点儿不用邱晨操心不说,四岁多的孩子就非常知道照顾妹妹,体贴娘亲;阿满是个闺女吧,却偏偏淘气活泼调皮的让人头疼,一会儿看不到就不知给你戳出什么乱子来。

听老师傅这么说,邱晨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只笑着和他们招呼几句,让他们尽快歇了去前面吃饭,也就抱着满儿回了前院儿。

只是,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怎么教育教育怀里正搂着她亲昵的不行的小丫头,这个不认生,和谁都亲近都能搭个上的性子,往好了说是活泼可爱,亲近人,但往不好处说,可就太容易轻信人。在家里也就罢了,若是领出去再如此,说不定一错眼就被人家三言两语地给领走了呢!

随着工程不断进展,明天终于要到起门楼屋上梁的日子了。这会儿,已经开工十二天了,还真如杨树勇估摸的差不多。一天前,邱晨就让俊文去镇上买菜的时候给杨家铺子捎了信儿,想来明天起门楼屋上梁,大哥杨树勇和二哥杨树猛应该会早早赶过来。

这一日晚上收了工,满囤爹找到邱晨:“升子媳妇啊,明天的上梁,今晚上还得请一下村里的里正和村正村老啊,不然,过了之后,要有人说一个不尊老,就不好听了!”

邱晨虽说来了没多久,却也了解一些人情往来,在现代什么工程项目落成仪式,不还会请一些领导到场剪裁嘛!时间空间虽然都变了,理却是想通的。再说,她既然要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下去,自然也要处理好与村里人的关系,本来也是要请村正村老们喝酒的,再去请一次表示一下尊重,邱晨能理解也能接受。

于是笑道:“我年纪轻,这场面上的事儿懂得少,您老多操心,还应该做什么,您老直接交待我就成。”

邱晨很妥帖地送了一顶高帽给满囤爹,把个老汉奉承的满心妥帖,点着头道:“咱们拉院墙本就是个喜事儿,怎么办的妥帖周到才好,不能让邻里百舍的挑出错儿来。这样,我这就去村正和村老家里请一请,你让栓子娘她们帮衬着,明天多预备几个菜,备上桌席面,也不用太多,八个菜,四荤四素也就够了。到时候,请里正和族长族老们喝口水酒,以后你们在村里有什么事儿,也好说话。”

邱晨之前还准备和满囤爹商量下村老的名单,没想到根本没打算让她去请。做几桌菜是邱晨早就计划好的,自然没有异议,爽快地答应着:“您老怎么说就怎么做。”

略一琢磨,邱晨又道:“叔,要不,让二弟陪着您老走一趟?您也带带他,让他长点儿见识。”

“好,就叫旭子跟着认认人也好!”满囤爹满意地点点头,暗赞林升媳妇替小叔子想的周到。一脸满意地带了林旭,去村子里挨家请人了。

邱晨回头,找到在媳妇子群里洗刷碗筷的兰英,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照看着,自己也出了门,奔着前边三奶奶家走去。

既然,邀请村子里的里正、族长族老,邱晨自然也没忘了平日和林家往来密切的人家。三奶奶在她病中出手相帮,虽然只是一碗蛋羹几个鸡蛋,却无异于雪中送炭,邱晨一直感念于心。还有刘三河那件事,看着表面上三奶奶是护着刘三河,邱晨却明白,那日得亏三奶奶圆场儿,不然她真的不好收拾。加上,三奶奶在村子里也很有些威望,刘金才还在镇上做着酒楼掌柜,也是个有本事的,邱晨请客,自然不能拉了她家。

去三奶奶家,将上梁请客的事情一说,三奶奶立刻笑着答应下来:“镇子上酒楼的活儿忙,明天你金才哥不定能回来,不过,我是一定会去的。”

邱晨又请三奶奶帮着斟酌,除了满囤爹提及的村领导,可还有需要邀请的人,特别是德高望重的奶奶婶子们。又问,她想请林旭的先生也过来喝杯水酒,不知方不方便。

三奶奶笑了:“徐先生乃林旭的授业恩师,家里有喜事,请他上门喝杯水酒正是尊师重道的正事,怎么不方便了。至于村子里还有什么人……倒是应该请一下村西的五爷爷,当初你得了急病,还是请他大夜晚上的套了车赶去镇子上抓的药。跑了半夜,也没要钱,听说回去还受了凉,躺了两天。”

这话还是邱晨第一次听人提起,心中微微惊讶,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道:“哎呀,当时恐怕二弟也是吓坏了忙糊涂了,这一直居然都没有向我提起来。不然,我都好了这多天了,也早该上门像五爷爷道谢,不但让他老人家跟着受累,还带累的病了一场。”

三奶奶一听这话,笑的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些:“没啥,没啥,你五爷爷是个大度的,不会计较这么点儿小事儿。你也不用专程看望他了,你五爷爷爱吃糖,你去请他来吃席,顺带给他送一包过去,他指定欢喜。”

“嗳,嗳,有三奶奶您给指点着,我这心里就不那么紧张了。第一回经手办事儿,真怕因为自己不懂失了礼数,万一惹得长辈们生气,可就罪过了!”邱晨不紧张,说的话却很贴切,让三奶奶听得很顺耳。

辞过三奶奶家,回到家里,帮忙的媳妇子们已经都走了,白天剩下的饭菜,仍然折在一起每家一碗分了。没有动的鲜菜都放在院中的一口大瓮里,可以保证存放一夜不变质。至于明天席面上要用的鱼肉之类,还要第二天一大早去镇子上购买。

兰英等着邱晨回家,这才交待了几句,回了自己家。

邱晨走进里屋,就见一盏油灯之下,林旭仍旧带着几个孩子在识字写字,豆大的灯火晕开一层淡黄的光,让整个房间都特别地温馨宁静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教学,孩子们的学习也见到了一些成绩。特别是阿福,学的非常认真,已经能够认识一百多个字了,每一个字都会写,而且写字的笔画结构也有了些模样,风骨还谈不上,却已经能称得上整齐了。阿满识字也有二十几个,但因为人小手不够灵活,写字就差了些,横平竖直还是她要努力的目标。

杨家四个孩子,学的最认真的是老大杨俊文,但他可能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加上白天要去工地帮忙招呼,还要赶车外出等,白天就没了学习的时间也是学得最慢的。老二杨俊书和俊文学习时间差不多,认得字却比俊文多不少,但据邱晨观察,这个是兄弟几个中最聪明的。学的最好的则是杨俊章,这孩子脑子聪明不说,学习也认真,读书写字的时候都非常专注,这也是表现最佳的主要原因。杨俊言的表现则有些不尽如人意,这孩子脑子不笨,就是贪玩,坐不住,是以虽然每天和俊章一起读书认字,比起俊章来就差了不少。

见了娘亲回来,两个孩子笑着凑上来,蹭蹭抱抱,邱晨也亲亲阿福,又将阿满抱在怀里,一起围着炕桌坐了,也跟着学了一会儿字。就打发林旭带着杨俊文去睡觉,林旭临出门,邱晨又嘱咐道:“二弟,明日记得再去邀请一次徐先生,请他中午到咱们家吃席。”

家里请客能够记得自己的老师,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家人对他的看重,林旭自然欢喜,笑着答应了,和杨俊文搭着伴儿回东厢去了。

邱晨则带了大大小小五个孩子,洗漱后上炕睡觉。自然睡觉前还要讲一会儿故事。

孩子们多了,邱晨也变换了讲故事的办法,一般都由她先讲一遍,然后挑一个讲得好的孩子再复述一遍。讲的好的,第二天早餐就给加一个鸡蛋的奖励。这不起眼的小奖励,却让孩子们每次都争前恐后地要求复述,也因此,孩子们听故事的时候就特别认真,不过几天工夫,连后来的杨家三兄弟,也能讲四五个小故事了。

村里孩子们淳朴憨厚,但也往往容易带着扭捏拘泥之气,被许多人称之为‘小家子气’。邱晨特意让孩子们在一家人面前讲故事,而且比较谁讲的流利,谁讲的声情并茂,更吸引人,渐渐地,几个孩子的胆子就锻炼的搭起来。等忙完这一段时间,邱晨还打算抽机会让孩子们在更多的人面前讲故事,锻炼他们面对人不紧张不拘束,不管面对谁,都能大大方方地表现表达,把那种习惯畏缩、拘谨感彻底抛掉。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未亮,邱晨就早早地爬了起来,将家里的事情统统交待给早赶过来的兰英和请假在家的林旭,她就跳上杨俊书套好的马车,带着几个孩子直奔清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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