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进疫区

周氏叫来杨树勇,邱晨已经洗了个热水澡穿了周氏的衣服,收拾妥当,正端着一碗热姜汤喝着。

杨树勇知道了清和县封锁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因为清和县封锁突然,杨树勇又在这南沼湖消息闭塞,竟也是一点儿风声没听到。

感叹惊讶之后,三人随即商议起应对之法来。

依着邱晨的意思,是把南沼湖的鸡鸭处理掉,杨树勇夫妇和南沼湖的所有人全体转移,最少也要先避到刘家岙去。之后,再看情况,是否需要继续北上。

但这个意见,杨树勇和周氏都接受不了。

他们夫妇从年后就来到这南沼湖,修路盖房,种藕种菱。那些鸡鸭也是周氏带着几个妇人没白没黑地一只只孵出来,又从小扒拉到大,精心照料伺候着,那份用心不下于照料孩子。这眼瞅着鸡鸭已经长足了个儿,就要下单了,一下子让他们丢开,那是怎么都舍不得的。

邱晨说的口干舌燥,还是没能做通杨树勇和周氏的思想工作。

最后看着邱晨脸色不好看了,杨树勇迟疑着说:“要不,让你嫂子和妇人们跟着你去刘家岙避避,我带着男人们在这里守着,再派几个人去路口把守着,不让人进来,咱们这里自成天地,疫病也估计传不进来。”

邱晨气馁,看看杨树勇,再看看周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看出来了,主要舍不得的还是周氏,若是依着杨树勇的意见把周氏送走,就剩下杨树勇一个,再接再厉让他转移应该会容易许多。

“好!”邱晨一口应下来,同时敏锐地注意到周氏不赞同地看了杨树勇一眼,显然是担忧丈夫留下,心中暗暗好笑,接着又道,“既然大嫂要离开,那些鸡鸭都留给大哥就太累了……”

“就快下蛋了……”周氏连忙提醒。

邱晨笑笑:“母鸡留着下蛋,咱们不处理,那些公鸡公鸭再长也是卖掉,也不差这么几天了,雨势小一些,大嫂带人去挑选出来,用筐盛了送到城东的作坊去。”

这个建议周氏很满意,立刻接口道:“给自家也留上几笼,带过去给咱爹娘和孩子们吃。”

这个不算事儿,邱晨自然满口答应。周氏也不等雨停,拿了只斗笠匆匆出去,招呼妇人们去辨别挑选鸡鸭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邱晨跟杨树勇商议了南沼湖的马匹车辆,很快商定,先把杨家庄子的妇人和青壮送回家去。不过,邱晨也说了,让他们回家商议一下,若是想避祸,都可以去刘家岙暂住。明天,雨势小了,立刻将周氏和老何家的妇孺送去刘家岙。男人们暂留不动,不过要密切关注外边的消息,只要一有异动,立刻撇开这边就走。

杨树勇看得出来这个计划已是邱晨最大程度的让步,于是也不再迟疑地答应下来。

这些事情商量妥当,杨树勇就去安排送杨家铺子的人回村事宜,又带着人把挑选好的鸡鸭区分开来。

邱晨坐在炕上,隔着支起的窗户看着外边的大雨。这会儿已经没了风,雨水仿佛倾了天河般直戳戳地淌下来,雨点坠落形成千万条雨线,把灰蒙蒙的天空和白亮亮的地面连接在了一起。天地同色,一片水光。

杨树勇和周氏的行动很快,不多时,就听到外边马嘶声和人们的说话声走动声响成一片,又过了约摸两刻钟,外边的声响渐渐低下去,恢复了安静。杨家铺子的帮工都送走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杨家铺子的人是杨树勇亲自带人去送的,周氏跟邱晨将就着吃了顿晚饭,杨树勇也在酉时末转了回来,同时带回了消息,杨家铺子那些帮工们和家人商议后,有五家舍不得离开,另外八家都愿意去刘家岙避灾。

有了消息,接下来就是安排车辆马匹了。这边需要转移的只有周氏和老何家的妇孺,统共七口人,还有大小四个孩子,两辆马车足够了。南沼湖这边有三辆马车,杨树勇明天再带人跑一趟,把周氏等人送去刘家岙,顺便把家里的马车都带过来,一来接杨家铺子想走的那些人,二来,也要将安阳城中的粮食运一些回去。

得知清和县被围消息后,邱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杨树勇夫妇,第二个想到的就是安阳城里的粮食了。她在家里那些日子,怎么就没想着先把那些粮食运回去呢?

眼下之际,指着马车运送显然不太现实,只有明天再去洛河码头上看看,能不能找上两艘船,把粮食运走。运不到刘家岙,也要先运到正定府的宅子里去。

雨声里,邱晨思考着琢磨着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了外边的鸟鸣声,倏地坐起来,一把推开了窗户。

天,晴了!

天空如洗,碧蓝的让邱晨差点儿喜极而泣!

大雨停了,接下来的安置转移工作轻松了许多。

杨树勇带着两名流民雇工赶着车送周氏和何家妇孺启程去往刘家岙。在周氏的要求下,装了满满一车鸡鸭。老何家爷仨和青江一起,带着剩下的雇工照应着南沼湖的鸡鸭等物。

曾大牛被派去安阳城东的洛河码头寻找船只,或者能找到马车也可以,并联络城东的作坊,查看那边的情形,若是仍旧正常运转,带些人过来,尽量多带几辆车过来,把挑选出来的公鸡公鸭运去作坊里。

临走,邱晨又嘱咐曾大牛,找船只的事儿让许谦之去做。许谦之此前一直在码头上打混,人头地头都熟得很,门道自然也多。

人一拨拨打发出去,老何去湖里查看水情,邱晨则围着高地转了一圈儿。前些日子雇用流民青壮加固了湖堤码头,这一场雨,效果就显现了出来。雨停了,高地上基本没积下水,这会儿,太阳出来了,被憋了半天一夜的鸡鸭鹅、羊群都被放出来,正沿着湖堤撒欢儿。

那条通往外边的路也经过了加高加固,两边挖了排水沟,这会儿路面上的积水也不多了,两侧的沟里却是水流浑浊,水流颇急。可以想见,没有这两条排水沟,这会儿路面仍旧还被水淹着呢!

中午时分,曾大牛就赶了回来,带来了许谦之和四辆马车。

只是让人遗憾的,许谦之出面也没搞到船,前几日安阳城的大户陆续向北转移,大船早就被他们用上了。这两天城里的中等人家和稍有银钱的百姓转移,又把中型船和小船也都雇了去,如今安阳城最缺的两样东西,大概就是船只好马车了。就连作坊的四辆马车,之前也有人去问了几回,都被许谦之拒绝了。

雇不到船只和马车,邱晨也没有法子,只好先打发许谦之装了鸡鸭送到作坊里去。城东那边距离清和县又远一些,百姓的紧张情绪也差得多,作坊还在正常运转,这几百只鸡鸭运过去,倒也不愁消耗不掉。

不过,临行前,邱晨嘱咐许谦之,杀鸡后的血水鸡毛内脏一定要挖坑深埋,一定要处理干净!

傍晚时分,许谦之带着人赶了搜罗来的七辆马车来到了官帽儿胡同,邱晨留了曾大牛在南沼湖照看着,也在此前赶回了城里。马车过来,一刻不停地装了粮食,趁着天黑关城门前出了城,运往刘家岙了。

第二天傍晚,杨树勇、杨树猛带着家里的二十几辆马车和许谦之的七辆马车一起赶了回来。当晚,三十多辆马车又载满了粮食出了城。好在,这些日子每天出城的车马人流仍旧不少,这三十辆马车又遮得严实,在人看来,也只会以为是哪家大户撤的晚,倒不怎么引人注意。

如是日夜不停的运了五天粮食,官帽儿胡同的粮食运走了大半,邱晨才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些粮食,家里人两年的口粮都够了。

在这几天里,清和县那边传来的消息寥寥可数,只知道那边瘟疫传播很快,被封锁的区域内,几乎没有村落逃过瘟疫的传播。至于具体发病、死亡的人数就无人知晓了。

除了这个,倒是传来另一个消息,说清和县县令吴云桥一直留守疫区,这些日子就带着衙役们和县城里的郎中先生给病人诊治,正在努力自救。安阳城百姓已经十去五六,剩下的人不多了,邱晨忙碌着从街上走了两趟,却仍旧听到不止一个人在赞叹这个县令是个好官。可见,这位吴云桥的好名声传播之广。

运完了粮食,邱晨终于跟杨树勇摊牌,剩下的母鸡母鸭不过几百只,装了笼子,连那些山羊,十多辆车一趟就运过去了。杨树勇想想还有老何和青江等人,虽也不再坚持。

杨树勇装好了车,收拾妥当了,回头看着邱晨径直走向马匹,不由疑惑道:“今儿不赶,你还是坐车吧!”

邱晨牵着马过来,笑笑道:“大哥,你先带他们回去,我还要去处理一下城东的作坊,那边安排妥当了,我就回家……”

这话也有理,杨树勇正要再嘱咐几句,就听邱晨又道:“大哥,我这边处理妥了,也有可能去京里一趟。你跟家里人说,不用惦记我,到时候,我会给家里写信的。”

好像怕被杨树勇打断,邱晨微微一顿,没给杨树勇开口的机会,紧跟着道:“秦勇他们有办法传讯,你多听听他们的,一旦安平这边保不住了,你和二哥就赶紧带着家里人去正定。钱我交给了咱娘和林旭,林旭那些就让他给林老太太几个花用。咱娘那里的也够你们用了,到了正定不用太节省了,别亏着爹娘和孩子们。”

杨树勇听着妹子这些话多少有些不对劲儿,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来,于是一一答应着,又细细嘱咐了邱晨,尽快处理完了事务早点回去。还要多多在注意自己,真要上京,路上也多加小心等等。邱晨自然含笑应下。

送走了杨树勇,邱晨回到了官帽儿胡同的宅子里。安阳城的宅子里就剩下了她跟秦礼、曾大牛和陈氏、家良了。邱晨就把家良和陈氏都叫过来,打发他们两个一起回刘家岙去。哪知道,这俩人都很坚决地表示要留下,邱晨在哪里,他们就跟着去哪里。

“这安阳城都快走成空城了,你们看不到么?眼瞅着瘟疫到了清和,隔着安阳城不过几十里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传过来,你们犟着不走,留下来有什么用?要是刀枪,你们能替我挡着,瘟疫来了,难道你们也能替我挡了去?”邱晨这些日子可谓心力憔悴,看着这两个人犟着不肯走,登时发火了。

家良看了陈氏一眼,垂垂头算是答应下来。陈氏却默默地给邱晨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夫人,让奴婢留在身边伺候吧。侯爷打发奴婢过来,就是伺候夫人的,若在这个时候舍了夫人,奴婢也没法子跟侯爷交待。”

邱晨正要伸手把陈氏拉起来,猛地听了这话,却愣住了,手伸在半空又慢慢地缩了回来。

抬眼看向秦礼,秦礼也尴尬地摇摇头:“这,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

邱晨转了目光,淡淡地道:“除了你还有谁?”

陈氏摇摇头:“侯爷就是不放心夫人身边没个底实人,打发了奴婢来。没有旁人了。”

邱晨闭了闭眼睛,把心中那份不舒服压下去,淡淡地让陈氏起来,就不再理会她,只打发了家良回了刘家岙。

看着家良赶着马车载着一车林宅之前储备的干货,渐行渐远,出了官帽儿胡同一拐不见了,邱晨才转回来,也不多做停留,直接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一只包袱背在肩上,又让秦礼和曾大牛搬了两只箱子上车,还装了十几袋大米,然后,她自己拉了胭脂,走出林家大门。

她直接去了知府衙门。

清和县隶属于安阳府,想要进入清和县隔离区,首先要经过安阳知府云逸舟。当然了,邱晨之所以来找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云知府的支持。清和县的具体情况她不了解,但封锁了这么多天,将来还不知道封锁多久,或许最缺的不是粮食,而是治疗瘟疫需要的药材。

她来找云逸舟的目的,就是希望云知府能够为了自己的政绩,也能出面组织一批治疗瘟疫的药材,还有辅助治疗的糖和盐。若是能够再调集一些粮食,那就再好不过了。

原本前段时间的大水,安阳府河堤牢固没有发生什么灾害,云逸舟还颇有几分沾沾自喜。又加之城中富贾大户们施粥,让流民得到了妥当安置,云逸舟因此得了明文嘉奖,不由得意自己教民有方,政绩卓著,照如此看来,说不定这一届知府坐下来,他又能往上动一动。他年纪刚过四十,若是能够在这个时候进京入六部,可谓有资历有阅历,不愁以后成不了一部堂官。哪怕进不了京城六部,能够挪挪位置,调入省衙,或许过不了几年,也能成为坐镇一放的地方大员。

只是,他这白日梦没做多久,就爆出遭受水灾的易水县出现了疫情。最初他并没往心里放,连郭敬诠那个老家伙跳出来找他商议防控疫病,他也给推托了,气得郭敬诠孤身一人进了疫区,当时他还笑话郭老头活腻歪了,自己找不自在去了,哪想到,这不到半个月,瘟疫就从易水县传至辉县,继而传向周边的府县,连安阳府也中了招,先后有丕县和清和县发现疫情,不得已,只好跟呼延寻协调,调集军队封锁疫区。

那清和县令吴云桥平日里就是个犟种,最爱较真儿的主儿,犟起来,谁的账也不买,在同僚中的口碑很不咋地,正因如此,这位吴县令正经二榜进士出身,在清和县令职上一待就是九年,年年考绩中平,愣是一步未动。加之这位中进士的年龄就已经三十九岁,做了九年县令之后,如今已经四十八了,大有老死在这县令职上的架势。

可好歹的,这位犟种县令此次还算让云逸舟满意,没有像辉县县令那样带着家眷逃跑,也没有像丕县县令那样急慌慌地就往安阳跑,而是在发现清和县一个行商南下归家发病后,就立时带着衙役亲自去封锁疫区……但,此次疫情严峻,即使吴云桥行动迅速,奈何县衙人手有限,也没能封锁住疫病的扩展,最后还是在安阳府府兵过去之后,才将疫病封锁在了清和县城以西。

不过,吴云桥的快速应对还是起了一定作用,否则,安阳府估计也不能幸免了。

重兵陈列,好歹算是阻住了疫病的扩散,但将近两个县的疫区人口也有将近十万。十万人口……若是真的都死绝了,他云逸舟别说再升迁了,这安阳知府只怕也做到头了。

这个时候,云逸舟突然后悔了。他后悔没有听那个郭敬诠郭老头的话,更后悔没有把那份防控疫病的折子留下……

云逸舟正在衙门书房里转圈圈,却听人来报,安平县刘家岙的林杨氏求见。

云逸舟早就知道有这么个林娘子的存在,也早就知道,自己的二儿子与其合作了制皂生意,短短大半年时间,就赚回来大笔的银钱。不过,因为彼此身份的差异,却没有见过本人。

云逸舟很诧异,这种时候,这个林娘子来求见他作甚?难道是两家合开的作坊里出了什么事情?想起老二临走时的嘱托,虽然云逸舟心情欠佳,却还是吩咐将林杨氏请进来。

盏茶功夫,一位身着青色直缀的人走了进来。

云逸舟微微一愣的功夫,进来的人已经拱手长揖行礼道:“刘家岙杨海棠见过大人。因外出行走方便着了男装,若有失礼处,还望大人包涵!”

说着,下边的人已经行礼毕抬起头来,云逸舟眨巴眨巴眼睛,这才看出,来人虽是男装束发,行止作派也大大方方毫不扭捏,但看眉眼处,却过于清丽秀气……嗯,若是男儿,想来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嗯,罢了!”云逸舟对这位早有耳闻的林娘子观感并不差,只是习惯了官腔,也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就淡淡地应了一声,表示并不计较。

邱晨微笑致了谢,这才随着云逸舟的手势在下手客位上坐了。

“你今日来,可是……可有什么事?”云逸舟满心烦躁,也没心思跟一个妇人周旋,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邱晨来见他的目的。

邱晨也不绕弯子,同样直接回道:“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想请求大人准许我进疫区,为染病之人治疗。”

云逸舟心头一跳,原本半垂着的眼睛蓦地瞪了起来,直直地盯着邱晨道:“你要进疫区?你可是郎中?”

邱晨起身,郑重拱手道:“大人,我不是郎中!”

不是郎中进疫区作甚?云逸舟一股怒气冲上来,正要呵斥,却听邱晨接着说道:“大人,我虽不是郎中,却懂一些制药配药之法。而且,也曾经熟读医术古方,知道一些疫病防控的有效方法。此次疫病,我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过,虽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却也又有一试之力。”

“真的?”云逸舟几乎坐不住了,扶着椅子扶手,身子下意识地前倾过来,双眼紧紧地盯着下边侃侃而谈,神情镇定丝毫看不出被迫或者其他表情。他已经确定了,这个年轻妇人没有开玩笑,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次。

邱晨微微一笑,大方道:“当着大人的面儿,我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一句不实。”

云逸舟这回是真坐不住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赶忙停了脚步,站在邱晨面前三四步远处,道:“你既然了解过此次疫情,可知此次疫病发作之厉?染病者十之六七出不了一日!”

邱晨仍旧淡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接着开口道:“大人,我此次前往疫区,做了充足的自保准备。……不过,我前往疫区,还想请求大人给予一定的支持!”

云逸舟听她的话竟是打定了注意要进疫区,心中犹疑着,却也忍不住有些侥幸,若是这位林娘子真的能够消除了……不,只要控制住清和的疫情,就算是救了他云逸舟一回,让他的宦途不至于就此止步!

是以,他没有再疑问和不相信,而是开口问道:“有何要求,且说来听听!”

邱晨拱拱手,道:“此次进入疫区,我一个人的力量能救一个人两个人……九个人十个人,可这样显然无法有效控制疫情的蔓延和肆虐。”

云逸舟心头突突地跳,直接开口打断了邱晨的话道:“你要多少人跟你一起进去?”

邱晨却笑着摇摇头:“我并非请求大人派人同行,我只是想请求大人给我一份手令,我有手令在手,进入疫区之后就可以联系清和县衙门,由他们派人协助。”

云逸舟挑挑眉梢,微微颌首。

“这是第一。第二,我针对此次疫情制定的防控治疗方案,需要大批的药材,还需要大量的盐和糖。这些东西,如今清和县恐怕找不到多少,是以,我请求大人能够给予支持……我进疫区就要带一批过去。之后若是仍旧需要,也需要大人负责补充。”

治病需要药,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可治疗疫病用糖和盐作甚?又不是去做饭菜!

云逸舟心里疑惑,也就问了。

邱晨略略跟他讲了一下霍乱的防控原理:“……因为病人吐泻严重,是以要及时大量地补充水分。糖和盐也可以尽快地给人体补益津液,是以需要糖和盐。而且,据我初步估计,用量可能会很大。”

若是搁在别的官员在这种情况下或许真的没办法,但云逸舟不怕啊。他家老二可有两个船队,南北往来运送货物。是以,糖盐这些东西,不用出门,云逸舟就能搞到一大批。更何况,从云家拿出这些糖盐来,他也不怕吃亏,用来控制疫情,解百姓与危厄,哪里需要他个人掏腰包。到时候,自然有府洲的库银拨付。

“嗯,这个我答应你!”云逸舟心思只是一转就痛快地答应下来。“你可还有其他请求?”

邱晨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就是请求大人下一道安抚民心的告示,告知百姓,疫情可控,不要慌乱……嗯,此次进入疫区,病死之人和病人所用衣物诸物都要火焚,这件事也要在告示中说明白,以免百姓抗拒阻挠。”

这些都是小事,云逸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邱晨就干脆地说:“那就请求大人尽快把药材和糖、盐调过来,我想尽快进入疫区,越快越好!”

云逸舟这几日就为这瘟疫的事儿头疼,有这么个人自动请缨进入疫区,说的还头头是道,听起来颇有些可信度,云逸舟也顾不得验证邱晨所言是否确实,他这会儿就如那溺水之人,给根稻草也会死命抓住的。是以,听邱晨如此说,自然也不耽误,立刻吩咐了人,按照邱晨所列的单子去筹备药材和糖盐。

邱晨于是跟云逸舟约好,过两个时辰就在西城门会合。然后借着这个功夫从知府衙门里走出来,走了两条街才看到一个仍旧开门营业的布庄,进去买了四五十匹棉质稀布,一股脑都交给陈氏,跟她说明了一番,让她缝成一只只口罩。

邱晨早就打算好了,从进入疫区,几个人就都带上口罩。尽一切可能地防止感染的发生。

两个时辰不长,但也够陈氏缝出二十三十个口罩了。

邱晨给秦礼、曾大牛和陈氏一人发了五个,剩下的都放在马车里。然后叮嘱临时充当车夫的曾大牛和秦礼:“记得,自此进了疫区之后,人马饮用水都需是烧开的水。喂马的草料要远离村庄,最好是远离河道水源之处的。”

秦礼和曾大牛一一记下,复述了一遍,邱晨才放心下来。

一行人来到西城门,这种气氛下,他们也不指望还有酒楼营业,更不敢随便食用酒楼的饭菜。好在,车上他们带的家伙事儿很全乎,秦礼和曾大牛都是行军惯了的人,很快支起了锅,用随车带的木炭炒了开水,各人都用肥皂放凉的开水洗了手,陈氏已经快手快脚地用肉干野菜煮了一锅粥,热好了几个馒头,几人就在路边将就着吃了午饭。

喝了茶,刚刚收拾起锅碗瓢盆,知府衙门的全捕头带着一队衙役赶着七八辆大车过来。邱晨与之会合了,一行人一路向西行去。

临近傍晚,一行人到了距离清和县城十几里处,这里路两侧扎着几个帐篷,路上设置了鹿砦、拒马等物以作拦截,兵丁们则分作几处,又在路上把守的,也有四下巡守的,一个个面容肃穆,颇有些严阵以待的味道。

看到一溜大车过来,自有兵丁上前阻拦询问。也有一个兵丁立刻扭头就跑向旁边一座建在高处的帐篷。

邱晨头戴了一只竹斗笠,一身青色直缀,端坐在马上。既然有云知府安排来的全捕头带队,这跟兵士们打交道的活儿自然用不到她出面。

秦礼和曾大牛同样各戴了顶竹斗笠,一人赶着一辆马车在拒马鹿砦前停下,正跟后边送行的衙役们合作着,将运送药材、糖盐等物的马车跟自家马车拴在自家马车后边。

经过训练的马匹,并不需要太过专注地看着,前后马车拴在一起,后边的马儿就会自动地跟着前车而行,车夫只需控制好第一辆车子,再有一两个人前后照应着,两三个人就能够轻轻松松地驱赶十几二十辆马车的车队。

那负责值守的小军官显然识得全捕头,两人相见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全捕头就拿出了云知府出具的手令,又朝着马上的邱晨指了指,邱晨这才翻身下马,来到两人跟前,对那小军官拱拱手示意。

“啧啧,就你这小身子骨儿还去这里边儿,我劝你还是打消了念头,速速远离逃命去吧!”那小军官被派到这种地方来值守,天天都疑心自己会被传染上,长期处于恐惧和压抑之中,这情绪自然好不了。这会儿对着一个郎中,自然也不客气。

不过,这位说话虽不好停听,但也不完全是坏心,邱晨拱拱手道:“若无人进去想办法控制住消除了疫病威胁,不说里边的数万名百姓下场堪忧,就连咱们外边的人也过不消停。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倒不如自己进去放手一搏。若能治得了那疫病,咱们大伙儿也好安安心心地生活!”

见邱晨不恼不怒,不卑不亢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那小军官不由再次重新打量着邱晨,在心里也对这个看起来好看的过分的男子重新做回评估……既然能够得了云知府认可和看重,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郎中,应该也有几手绝活吧?说不定,还真能把这恐怖的疫病给治了!

“唉,公子既如此说,某也不勉强,只是,公子进去之后,一定要小心留意……这里边的人已经十去其五了……”

小军官正说着,不远处一派树林蓊郁处突然腾起一股黑烟,在西坠的夕阳映照下,直冲过树梢,直冲向云霄。

“喏,看到了?前边五里不到就一个村子,就十来天工夫,估计死了六七成了……这不,又开始烧死人了!天天价烧……这会儿死了还有人烧,过上几天,说不定死了都没人烧没人埋了……”

小军官说着说着,那种恐惧和忧虑又袭扰上来,让他的声音一路低了下去,最后干脆隐没在了昏黄的夕阳光中。

邱晨和秦礼、曾大牛,就连车上的陈氏也都称得上神色淡定。倒是全捕头和跟随前来的十几个衙役神情瑟瑟的,全都用眼睛瞄着全捕头,盼着他赶紧带队返程,一边下意识地往后倒退着。

这地方太瘆人!不知道,站在这里看那边儿烧死人,会不会被传上病?死尸不会动,那些烟灰子可能够随风飘扬出老远来,若是落在身上,是不是也能引起疫病?

邱晨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一干衙役的表现,再回头看向刚刚说话的小军官,邱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倒是真的淡定,淡定中又透出一抹默然,这会儿看着那滚滚浓烟,同样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人命薄如纸,这会儿他在这里替他们站岗放哨……若是,他自己染了病,会不会有人来照应他?会不会在他死后,也这么一把火烧了,连撮骨灰也被风一吹散了?

正盯着那黑黑的烟柱,一名身体魁梧的男人,从高处的帐篷里缓缓而来,从那容貌出众的表情和仪态万状的着装看得出,这位比之前的所见的兵士品级都高。

那人越走越近,邱晨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来人居然是安阳指挥佥事--呼延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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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清明了,可以专心码字了,尽力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