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不动如山

除服,又称大祥,意即为逝去的亲人守丧毕,除去身上的孝服。具体细节上,守丧之人不能婚娶,不能欢宴,一般不能外出做客。出仕之人祖父母、父母丧期要告丁忧,除服之后,方可重新谋求复出。

对于这些旧时礼制,邱晨看过相关书籍,但具体的细节都不知道,还好,刘玉贵和满囤爹刘大川两人很主动地过来主持,她也就全权托付,只叮嘱秦礼秦勇,到那日注意来往人员,不相干的人谢绝上门。

秦礼秦勇得了这个嘱咐,都有些不太明白,当面应下来,离开邱晨眼前,秦勇就悄声询问秦礼道:“你说,夫人说的不相干的人是哪些?”

平时一贯笑嘻嘻的秦礼这会儿却神色肃然:“不相干,自然是除服不需参加之人。”

秦勇怔了怔,不需要参加除服的人……好像需要参加除服的也就林家人和相关亲戚,比如夫人的娘家,一般也需要派人过来观礼见证。除此之外的话……范围可就广了。不过,也只有按照这个范围,他们才好行事。

罢了,侯爷的命令就是一切听从夫人吩咐。既然是夫人吩咐的,那就不要多想什么了,只管执行就是了。

刘玉贵年纪大了,具体事务自然就交给了儿子刘满银处理。

除服要在家里做法事,然后去坟前祭奠,祭奠完毕归来,守孝之人回到家除去孝服,沐浴更换常服,除服的仪式也就算正式完成了。这做法事和祭奠的规矩繁琐,所用香烛祭品供品什么也极多,邱晨也不理会,只让刘满银和刘大川做了预算,支了银子,交给他们两人带着村里人去置办。

她自己则带着玉凤和青杏,跟着青江家的几个置备娘仨除服后的衣饰。

福儿五岁了,已经渐渐脱去肉肉的幼儿模样,个子长了不少,头发也长起来了,已经能够梳至头顶绾成小小的发髻了,只不过周边散发较多,每回梳头都要辫一圈小辫子然后攒到头顶的胎发中去。邱晨给阿福备的是一件湖蓝色的暗云头花样茧绸直缀,同色的五福的鞋子,还有深蓝色腰带,用米粒大小的珠子攒了五福花纹,腰上备了一块平安如意羊脂玉佩,一个蓝色的绣了五福图案的小荷包。

满儿还小,头发仍旧是两根小小的羊角辫儿,邱晨给小丫头备了一串赤金小铃铛,除了服可以辫在羊角辫儿里,两支嵌了小巧红宝的蜻蜓发卡,备的衣服是樱桃红的通身裙加一个粉色挑线短襦,搭配的樱桃红嵌了小米珍珠的绣鞋,还用那块花珀嵌了个压脚,一套衣饰搭配就算全了。

至于邱晨自己,就简单的多了,仍旧是一身牙白色的衣裙,外边加了一件竹青色的半臂上襦,首饰也是简单的一枚蜜蜡禁步,发饰则是秦铮年前送的那支蜜蜡芙蓉簪。

林旭其实不在此次除服之列,不过邱晨也给他备了一套新的夏装。雨过天青的长直缀,在衣领和衣襟边都加了深蓝色的缠枝花精绣,大方,梳起头来,攒了那朵莹润饱满的蜜蜡芙蓉,邱晨本就清丽的脸竟瞬间明丽起来,眉眼间多了几分飞扬,看的青杏呆愣愣地瞅着镜子里喃喃道:“夫人真好看呐!”

邱晨翻了她一眼,笑嗔着指使玉凤:“赶紧的,去拿两个铜板来,这丫头从早上,嘴巴就像抹了蜜似的奉承,不赏她两个钱,看盼盼出毛病来可就麻烦了!”

玉凤握着嘴笑着答应了,真真的去炕柜里摸了两枚铜板来,塞进青杏手里。青杏张张嘴,目光一闪,看到玉凤向她打的眼色,连忙欢欢喜喜地曲膝向邱晨谢赏,惹得邱晨跟玉凤又是一阵大笑,连进来询问摆饭的大兴家的都跟着笑起来。

摆了饭,把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几个孩子寻回来,一家人热闹自在地在邱晨屋里吃了饭。林旭进来,带了阿福阿满出去,给村里人行礼致谢毕,直至未时末,前边的酒席才散了,几十个村里帮忙的四邻八舍带着熏熏的酒意,互相扶持着告辞离开。

周边一些妇人媳妇子上前将杯碗打扫下来,洗刷干净了。又在前院重新摆了两桌,让妇人们也吃了。邱晨出去让了两回酒,妇人们也难得每人都喝了几盅,酡红着脸,嘻嘻笑着,端着林家分散下来的剩饭剩菜散了去。

送走了诸人,家里清理打扫的事情自有大兴家的带着众人忙乎,邱晨略略整了整衣襟,从东院出来,去了西院。

陪着林老太太说了会儿话,邱晨也没提除服的事儿,林老太太也没问,两个人只说林娴娘的铺子,说林旭的学业科考,甚至说地里的庄稼……说了小半个时辰,邱晨提出来告辞。

林老太太含笑握着她的手道:“这两家人上上下下都指着你了,你自己多注意身子,年轻时不觉得,等老了就试出来了。”

邱晨笑着曲膝答应着,回握着林老太太的手道:“老太太放心吧!”

两人相视而笑,邱晨辞了出来。

外边夕阳西斜,俊文和林旭正搬着梯子在门口挂灯笼。原来林家一直挂着本白的灯笼,从今儿起开始,林家大门上也能挂上大红灯笼了。

池塘中,大雨导致高涨的水位退下去不少,一池碧荷没有被打残,反而愈发挤挤挨挨地占满了大半个池塘去,层叠凝碧湛翠的荷叶间,零星几支荷花,绽放开来,粉白粉红,映碧凌波,美轮美奂,又空灵轻盈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邱晨招呼阿福阿满:“去把你们两个的琉璃灯拿出来,今儿晚上挂在亭子里,咱们过会儿在这里乘凉!”

阿福阿满欢呼一声,带着丫头小子们飞奔进去,寻玉凤给他们拿琉璃灯去了。

毕竟是忙碌了一天,林家众人吃过晚饭,略去荷塘亭子里坐了会儿,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旭就起身回了安阳城。除服礼已毕,他还要以学业为重。再说,经历了昨日的种种,林旭也想着赶紧回去见见大哥……

大哥的托付他没有做到,但经过大嫂的一番劝说,他自己又思索了许多之后,也真正地接受了大嫂大做法。大哥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没办法再跟大嫂在一起了。如此,不用闹出抛妻弃子的事情来,对大哥已是最好--只除了,大嫂太苦太累,付出太多了!

还好,经过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大嫂真如她自己所说,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她已经看开了,放下了,并没有沉湎过去,没有颓丧,没有幽怨满怀。大嫂的笑容仍旧温暖,仍旧包容,仍旧让他心安满满。

罢了,大哥仍旧在,大嫂也仍旧在,唯一不同的,不过是一家人不在一处罢了。这个结果,相对于痛失大哥的悲恸来说,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了。

阿福阿满和俊文俊书兄弟们,歇了一天假后,也恢复了早晚锻炼,上学堂的生活。

除服礼无风无波地办过去,邱晨放下一桩心事。

也不急着出门,索性开始在家里琢磨开了防治疫病的方药来。不过,她也不急,只打发人去清水镇回春堂采购药材,她自己临时无事可做,就带了大兴家的和青杏去了自家的辣椒地。

大雨过后,活下来的辣椒苗已经恢复了生长,刘三河又趁着雨后施了一次肥,辣椒的植株几天功夫窜起一大截儿,叶片油黑发亮,叶桠间已经开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儿。眼看着白花落了,再过半个月就能吃上新鲜的青辣椒了。

正站在辣椒田里盘算着用青辣椒做些什么美食,秦礼骑着马飞奔过来。

邱晨心头一跳,匆匆从辣椒田里走出来,不等她来到地头,秦礼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夫人!”

邱晨紧赶了两步,努力镇定着自己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礼张了张嘴,却又停住,目光看向邱晨身后的青杏和大兴家的。

不等邱晨发话,青杏和大兴家的逼着手顺着路走去二十步开外去。秦礼看了看二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刚得了消息,安阳南不足三百里的易水县因水灾死人毁屋无数,两日前流民多人发病,吐泻不止,已死亡近百人……据传,很可能是……疫病!”

刚看到秦礼驰马而来,邱晨首先想到的是秦铮的伤情,等近处看到秦礼脸上只有焦急忧虑,却没有悲伤,她就已经排除了秦铮伤势恶化的可能,等听到秦礼说及易水,她就已经确定了。大灾之后有大疫……还真是让她的担心成了现实了。

瘟疫,这可不是现代那种全民调度,齐心协力,防疫控制手段完善的现代。这个时候,一场瘟疫意味着什么,没有比亲身经历过**的邱晨知道的更清楚的了。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心跳也加快了,连手心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湿滑的让她烦躁难过。

深呼吸,镇定,镇定!

深呼吸--镇定!--镇定!

在这里,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你必须镇定下来,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亲人们和身边的人们……

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邱晨的脸色仍旧泛着一层苍白,但眼神中的一抹慌张却不见了。

隔着安阳三百里……那么也就是说,隔着刘家岙还有四百里……刘家岙又地处偏僻,只要约束村里的人不要随意出入,完全可以避免疫病的传入。但是,林旭今儿早上刚刚回了安阳……安阳还有林娴娘,还有南沼湖和杨家铺子的爹娘哥嫂……

邱晨的脸色再一次白了白,却又被她勉强抑制下来,又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邱晨转眼看向秦礼,神色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走,咱们先回家,这事儿要细细斟酌斟酌!”

秦礼刚刚驰马奔来寻找邱晨,也是一时震惊,加之此前邱晨就做了些相关的布置,秦礼才会在第一时间跑来寻她。等看到邱晨因为听到瘟疫的消息吓得几乎晕过去,他又有些后悔了。夫人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妇孺,配药制药什么的行,对于那猛如虎的瘟疫,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往年发生瘟疫的时候,哪里也不乏出名的郎中医生,甚至有时候事关重大还会派遣禁中的御医过去,不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么?

但,只是片刻,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夫人又努力镇定下来,并没有慌了手脚,而是能沉稳如昔地说出‘细细斟酌’的话来,这,算不算就是侯爷常说的--不动如山?大将风度?

邱晨走出去了四五步,才发觉秦礼没有动,不由疑惑地转回身来:“礼师傅,可还其他的事情?”

秦礼猛地恍然醒来,下意识地逼着手恭声应道:“回夫人,无事!”

邱晨眨了眨眼睛,点点头道:“无事就先回家吧。这疫病虽说已经发作了,但据你刚刚说的症状来判断,要传播开来也没那么快。咱们回家好好合计合计,应对自保不难……”

邱晨的话似未说完,但秦礼已经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但看邱晨之前就做出的针对措施,就知道她有应对疫病的法子。只是,自家人人口少好约束,但疫病不是一家一主的事儿,周边的人员协调不好,调度不利,同样没办法彻底防御疫病的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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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难得的十一点前完成了,吐出口气来,俺也轻松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