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儿呜咽着,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娘亲微笑着的脸,“娘亲!”

他忍着哭声,将头深深的埋进萧池怀里,他要懂事,他要勇敢,他答应过娘亲的!

从萧池抱着澈儿一出,那号令声,就急促地响起,箭如雨势急下,直直射向萧池。

萧池施展了全身内力,向前奔去,有不识相的人举剑前来,他眼也不眨的一掌劈去,齐征和另外几名侍卫,护在他身边一路杀了过去。

只是再高的身手,也无法长时间,阻挡如雨点般砸落的箭,几支箭射到他身上,钝钝的疼痛后,徒然的掉落。

李莫看得分明,大喝一声,道:“萧池,我们助你跃出去。”

萧池深吸了一口气,高高跃起,凌空翻转,李莫抬手,一掌拍在他脚底,借着掌势,萧池迅速拔高,飞快的往旁边山峰掠去。

而李莫的那一掌,用尽了全力,于半空中力竭而落,趁虚而入的箭雨,穿透了他的身体,飞溅了一地热血。

他的眼里,却只看到萧池远远而去的背影,嘴角是凝固的笑。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并不觉得寒冷。

箭势一阵猛过一阵,将马车的顶盖,都射落到一旁。

暗卫齐征将长乐拉了出来,几人护着她一路向前冲去,不断有人在旁倒下,不断有血喷到她脸上,她却连哭都没有办法。

“齐大哥!”长乐惊叫一声,眼看着箭,射入了齐征的前胸。

齐征的双眼看向前面,头都没低一下,“王妃,看着前面的路就行了。”

长乐忽然哭了出来,扶住他,带着压抑的哭声叫道:“齐大哥,我们不走了,不走了好不好?”

齐征转过头,长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白晳的脸上,浮了一丝笑容,“王妃,明知道是死路一条,王府的暗卫,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最后,肯定的说了一句,“你放心,王爷会来救你的。”

他相信自家王爷,从被带到王爷面前开始,就一直相信着,那样的人物,注定能获得幸福。

长乐一把抹干了眼泪,跟在他身后,再不言语。

齐征挥舞着长剑,一路杀过去,一边,还要应付凌空而来的箭矢。

长乐只能在他后面,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越来越红的衣衫,和一支又一支向她而来,却插入他身体的箭。

直到,齐征忽然停止了动作,以剑支地顿住,他站得直直的,以守护之姿,立在她的前方。

长乐泪流满面,因为探在他鼻下的指尖,已经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

破空之声穿来,长乐闭上了眼睛。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次面临生死,应该比谁都要平静。

“轻儿!”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满是惊惶恐惧。

长乐瞪大了眼睛,看到那道黑影,由远及近,快过飞舞的箭矢。

只见一名面具男子从空中跃下,只来得及抱着长乐一转,那箭就射进了他的背,箭羽兀自在尾端摇晃!

男子却恍若未觉,只大略扫了长乐一眼,便运足内力大吼一声,“住手!”

冷洌的声音一起,似乎那边的将领,听出了这人的身份,凌厉的攻势,略微停了一停,借着这暂停之机,面具男子便抱着长乐,飞快的向前掠去。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放箭!”

只不过箭快,面具男子的身形更快,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快要掠出峡谷。

可惜,他终究不过是血肉之躯,他的速度再快。

最终,还是没能快过木制的铁头箭,只不过,护在他怀里的长乐统统不知道,那后方追来的箭,统统入了他的身体。

他连躲都没有躲,他知道,前方有一道悬岸,是长乐唯一的生机。

而此时,要在那些人之前抢得生机,需要的便是时间,所以,他为什么要躲,说不定躲的那一刻,耽误的便是长乐生的希望。

长乐只觉得掌心一阵湿热,抬起来看,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面具男子没有低头看她,又有一支箭射来,他不闪不避,借着这一箭之势,直直跃下了前方的山崖。

当追兵赶到的时候,只看得见云雾缭绕的一片朦胧。

“怎么办?”有人在问。

“哼,怎么办,那救她的男人身中数箭,祁王妃又不懂武功,必死无疑。”

而此时,二皇子夜傲天对着蜂涌而进的禁卫军,讥讽的笑了,他是已经逃无可逃,可是,这些让他失败的人,也别想好过。

他望着眼前的将领,冷声一笑,道:“刑云,你还在做太子的爪牙,你家主子的王妃,恐怕已经在黄泉路上走了好久。”

夜子罹闻言心中一紧,凌厉的视线,直射了过来。

刑云收了长剑,瞟了他一眼,冷声道:“就你府中那些死士,能成什么气候。”

夜傲天冷厉一笑,“如果不止死士,是一只军队呢?”

说这到,他停了下来,笑的愈发得意,“一路上,有王叔的爱妃作伴,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黄泉路上,长乐是还没来得及走,她现在走的,是深不见底看似遥遥无期的下坠之路。

男子脸上的面具,被强大的气压吹飞,长乐惊讶的唤了一声,“是你……”

夜瑾风紧紧拥着她,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她抬头,能看见他眼中渐渐溃散的弧度。

“夜瑾风……她小声的喊道,因为,手掌下他的脉搏,扯痛了她的心。

夜瑾风似乎听到了,低下头来,气若游丝地问道:“轻儿,我要死了,是不是?”

他将头,放到她头顶,喃喃地道:“我终于,还清欠你的了……”

明明还是朗朗白日,为什么可以看见他眼睛里,满天坠落的星光,伸手按住他的背,仿佛这样,就可以堵住他,源源不绝流失的生命力。

夜瑾风闭上了眼睛,靠到她颈侧,缓缓弯起嘴角,轻儿,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这一刻,他好幸福,即使,她就这样安静的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坠之势似乎渐渐缓慢,从夜瑾风密不透风的怀抱里,稍稍扭头,就看见脚底已经不远的地面,和挂住他们的藤条。

丝丝缕缕,密密麻麻,阻挡了他们的下坠之势。

长乐看着肩侧,已然渐入昏迷的瑾风,双手搂紧了他,换了一个方向,以自已背,朝地的方向落下,“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长乐呲牙咧嘴了好半天,这个家伙好重,压得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直到痛感过去,她才艰难的从夜瑾风身下,探出头来,然后,一点一点挪出身体,小心翼翼的让他俯趴在地。

看到他背上插着的三支箭,和那无数伤痕,以及那看不出是本色,还是被鲜血浸透的红衣,但庆幸的事,幸好箭上没有涂毒!

长乐的手,抖得几乎不敢去碰触,手滑了好几次,才探上他的脉搏,她深呼吸好几次,才让自已不要那慌乱。

随便抬眼望了几下,就能看到好几株药草,随即,抽出随身携带的金针,长乐飞快的插在他身上的几个穴道上。

然后,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般将手,伸向那几只让她的心,一阵一阵抽痛的箭矢,将手按在他背上。

长乐低头看向夜瑾风,微微含了苦笑,脸上带着一丝涩然,“夜瑾风,反正这万丈深渊的,我也上不去,等他们找到我,说不定,也是很久很久以后,说不定,那时我也成了一堆枯骨,或者,被野兽吞噬下腹。所以,你不要怕,如果你死了,我也会陪着你的!”

这样说着,便是一咬牙,连续的将几支箭拔了出来,倒刺的剑钩,带起一片血肉,滚烫的**溅在她脸上,也烫入她心里。

夜瑾风的身体动了动,被剧痛刺激得从昏迷中,刚要醒过来,却又被新的一波疼痛,折腾得失去了意识。

×××

夜已经很深了,萧池还跪在院中,一动不动。

在他身旁,还站着好几个黑影,澈儿缩在小融怀里,大大的眼睛无神的睁着,一声不吭。

一向生机勃勃的脸上,只留下了苍白,从逐风带着齐征他们的尸体回来开始。

澈儿就不哭了,也不喊着要娘亲了。

倒是夜云峥,一到喝奶的时候,就张着嘴哇哇大哭。

几个奶娘,亲手忙脚乱的搞半响,也没有办法往小世子嘴里,灌进任何东西去,被呛到直咳嗽,也是坚决地把已经入口的奶水,吐了出来,然后,继续撕心裂肺的哭。

“都找过了?”这沙哑破碎的声音,完全让人听不出,那是一向优雅清贵的祁王殿下说出来的,根本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的嗓音。

“是,一具一具的尸……都查过了,没有,没有王妃。”逐风几乎不敢说出那个字眼,怕王爷受不住失去王妃的痛楚。

小融闻言,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沉声问道:“有没有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和萧池,没有事先都没收到消息,如果早知道,你们的所为何事,在这样紧张的时候,萧池又怎么会轻易同意小姐外出!”

“不,我会!”萧池抬起头来,低声道:“就算早就知道,我也会!长乐既嫁入皇室,再免不了惹来是非纷争,难道,还要终身躲在这王府的天空里,若是事事都要她担惊受怕,连个外出也不得自由,那么她,还有何幸福可言?”

他仰起脸来,有些奇异的悲凉,“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为了破釜沉舟,竟然动用了上千人的军队,来对付她!”

夜玄澈面色冷凝,摇了摇头,沉吟的说道:“就算小云儿不外出,也难逃此劫!刑云已经细细查过了府周围的痕迹,若是小云儿没有离开,那么,这王府便是战场,怕是他们原本是想劫持小云儿的,却没有想到,我们动作会这样快!”

顿了顿,声音却慢慢低下来,“所以,才痛下杀手。”

看了看小融怀中的澈儿,夜玄澈眼中隐隐有光在闪动,“也亏得这样,否则澈儿与小世子,小云儿该如何取舍?”

至于小云儿该如何取舍,或许,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

夜子罹在那还有血腥味的谷中,静静的站着,他没有浑身颤抖的大喊大叫,也没有流泪,甚至,脸上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茫然的站着,觉得世界一片安静,似乎一切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只有他。

“王爷,王爷……”很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转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应该是在做梦吧!要不然,为什么这世界,让人觉得如此不真实?

炎雷不停的唤着,直至轻轻的摇着他的肩,“王爷!”

夜子罹眨着眼睛,眼神却透过他不知落向了何方,喃喃地道:“好冷!”

很冷,原来梦里,也让人觉得寒冷。

炎雷闻言,赶紧叫道:“来人,快备衣物!”

衣服一件一件的叠在王爷的身上,他却仍然浑身冰冷。

炎雷急得快哭了,在他往夜子罹身上,加第五件衣服的时候。

刑云一把拦住了他,“不要再加了!”

炎雷眼睛红红的,哽咽地道:“可是,王爷说他冷。”

刑云捏紧了拳头,“王爷内力护体,即使在冰天雪地里,你可曾见过他喊冷?”

炎雷把衣服一丢,大力抱住了夜子罹,眼泪直掉,大声的叫道:“王爷,您这可让炎雷怎么办?刑云,你快想办法啊!”

刑云踌蹰半响,转头问着身边侍卫,“小世子怎么样了?”

来人躬身答道:“还在一直哭,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哭得没声了。”

刑云咬咬牙,沉声道:“将小世子抱来。”

夜云峥此时已经哭得声音嘶哑,抱到夜子罹身边的时候,已经咿咿哑哑得不复响亮,眼睛半闭着,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

刑云小心翼翼的把小世子放入夜子罹怀里,一边在他耳边说道:“王爷,您看看小世子,已经哭了一整天了,属下想了很多办法,总是一喂进去,就吐出来!您得好好哄着,不然王妃回来要伤心的,王妃最是宠小世子的!”

软软的小身子放到手上,夜子罹的眼睛慢慢的凝住,然后,低下头去看,小白察觉到拥抱的不适,半掀开了眼睛,又呜呜的哭两声,眼泪滚了出来。

夜子罹怔怔的看着他,嘴轻轻的动了动,“小白,你终于能哭出眼泪了!”

双手抱起了小白,夜子罹搂紧了他,将脸贴上去,喃喃地道:“小白,你想娘亲了吗?你陪爹去把娘亲,找回来好不好?”

两人相贴的脸庞,滚烫的濡湿,沾了满脸。

炎雷想要上前,刑云却一把拉住了他,“让王爷发泄出来就好了,不然怕要出事。”

直到第二天,小白还是吃不进任何奶水,一众御医,战战兢兢的往来于皇宫和王府之间,却一直找不到解决之道。

强灌下去,却又立刻吐出来,直吐得脸色煞白。

夜子罹嘴唇干裂,看着怀里也是失了水色的小白,一只手伸出来,“换米汤试试。”

炎雷疑惑,诧然道:“奶水都喝不下去,米汤怎么行?”

夜子罹不答,只低下头去,亲亲小白的脸蛋。

米汤很快端了上来,凑到小白嘴边,小家伙闻了闻,一抽一抽的,很委屈的喝了一小口,接着扁了嘴,又喝了一口,直到后来,慢慢的一碗就见了底。

炎雷刑云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哪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奶水不喝,喝米汤?

夜子罹嘴角慢慢弯起,抚上小白因为喝饱了,而慢慢合上的眼睛。

这才是他的孩子,任世间颜色万千,也只要心中的那一个。

他的妻,他的母亲,独一无二谁都不能替代。

半个月过去,长乐仍是音讯全无,夜子罹身着单衣,背着手站在山侧,短短十多日,人已经瘦下去一大圈,衣服都有些空****的了。

刑云又唤了一声,不敢抬头去看他酸楚的神情,“王爷?”

夜子罹却转过头来,眼中布满了深切的痛楚,良久,对着萧池开口问道:“萧池,你再把当日的情况讲一遍。”

夜子罹听着萧池的讲述,一边打量着四周,朝着前方走去。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怎么做呢,在那种情况下?

慢慢的出了山谷,本来要继续往前走的,却又停住了脚步,往旁边的悬崖瞟了瞟,若有所思。

如果是他,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她安好吧!

突然,他的眼中一抹光亮闪过,作了一个手势,沉声道:“下到崖底看看。”

×××

为什么所有的路,总有尽头,所有的时光,都会流走?

夜瑾风望着那因为他身上的伤口,而不断忙碌着的人,看她因为采药而在身上新添了划痕,看她因为包扎,而撕碎了完好的衣裙,看她浅浅笑容,点点滴滴在记忆里封存。

如果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好。

心里想着,就把这样的深切的期盼,恍然间说出了口,“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吧?”

长乐转回头,安静的看他,男子眼里那样热烈的光彩,灼痛了她的眼睛。

她抿了抿嘴,终究只能无声。

而夜瑾风,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归于沉寂。

“我错过了哪里?”是问她,也是问自已。

他错过了哪里呢?

长乐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开始在记忆里,慢慢回想。

其实,从坠下悬崖的那天开始,她已经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记忆。

初见他,他的冷情邪肆,视人生死如无物,挥手之间,可以倾覆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

如此冷情,如此张狂,却让人能那么轻易看出,他心底的脆弱。

如果,没有后来的相互折磨,或许,是另外一番光景。

只是,他们早已没有了后来。

“夜瑾风,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希望对方也同样爱着你,一心一意,只对你哭,只对你笑,任旁人再好,他的眼光,也一直一直望着你。”

微翘了嘴角,“我已经有了爱的人,我想要他一直陪着我,眼里只看着我,心里只能想我。所以同样的,我也会只看着他,只想他。”

“对不起,夜瑾风,我已经许了别人,再不可能许你一个未来了!”

“可是,轻儿,我爱你,我会永远只看你一个人,只想你一个人,你选我好不好?”

“如果可以随意变心,爱,便不值得我们如此珍惜了!只要他不负我,我的承诺,便是一生。”

夜瑾风慢慢的变得沉默,只是夜里偶尔醒来,看着长乐抱着膝盖,望着星空的侧影,脸上多了几丝凄楚和绝望,他轻轻的问,“长乐,你想他们吗?”

长乐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噙着淡淡的温柔,扭头笑着看他,“澈儿一定很伤心,整日闭嘴不说话,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小白那个小家伙,我不在,也不知道他好好吃奶没有,说来,也不知道这孩子性格像谁,又固执又霸道。”

叹口气,却只能苦笑,关于澈儿的身世,她不知道,他了解多少,或许,已经知道的实情,可是,原谅她的自私吧,她不打算让他们相认,就让他彻彻底底的对她死心吧!

“夜瑾风,也许,我并不有想象中的那么恨你……”只有这句话,是她最真实的心意。

夜瑾风垂眼去,他已经知道,他的幸福,早已离他远去……

长乐正蹲到水边洗脸,忽然,听到远处有些声响,她轻轻趴开了草丛,往外头看。

悬崖上下来几个人,最先到地的那一个,白衣黑发,英俊绝伦。

短短时日不见,他竟瘦成这样了。

长乐蹲在那里,鼻子酸酸的有些难受。

夜子罹脚一到地,就四处张望着,神色凝重。

等到刑云炎雷他们都下来了,夜子罹作了一个分散寻找的手势,就向另一侧奔去。

长乐的手捏紧了杂草,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哽咽着唤了声,“子罹!”一边唤着,双腿仿佛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

夜子罹身子一顿,飞快的转过身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乐儿……”他张了张嘴,惶然的奔过来。

“子罹……”长乐喃喃的念着,泪光中,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奔来。

然后,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那怀抱如此温暖,长乐抱着他,连日来的担忧恐惧一起爆发了出来,“子罹!”

她在他怀里,大哭出声。

夜子罹抱着她,像是要用尽一生力气。

他闭上眼,将头深深埋入她发里,心揪得发痛!

他的妻啊,失而复得的那一半灵魂。

长乐埋进他的怀中,不停的唤道:“子罹……”

夜子罹不停的拍着背,将嘴贴到她耳边,“是,我在这里,不要怕。”

或许,正因为越安心,才越能纵容自已的软弱。

长乐哭了很久,炎雷看看那在王爷怀里,哭得天昏地暗的王妃,眼眶有些发红,却还强自嘴硬的低声对刑云说道:“现在我知道,小世子的哭功,是遗传自谁了。”

刑云轻飘飘的看他一眼,冷冷地道:“如果我们没找到王妃,你就会知道,你的哭功,会比小世子还厉害。”

夜子罹轻柔的擦去了长乐脸上的泪水,长乐想起刚才自已,那场仪态尽失的大哭,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看了远处的侍卫一眼,轻轻推了推他,“我自已来吧。”

夜子罹叹了一口气,吻了吻她的眼睛,手却坚定的继续着擦她眼泪的大业。

“子罹,澈儿没事吧?”

哭够了,这才把她最关心的一件事,问了出来。

那时刻,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澈儿,就已经注定了对夜子罹和小白的愧疚,只是她生而为母亲,对孩子的保护,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所以,看见夜子罹迅速暗下来的脸色,她也只能拉住他的手,小声的说道,“对不起。”

夜子罹心脏一阵收缩,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要你活着!”

随即,又补充道,“澈儿没事,只是你不在,两个孩子都不对劲,澈儿一句话不说,小白日夜都在哭!”

夜子罹拉住了她的手,就再也不肯放开。

长乐无奈的看他一眼,嘴角却愉悦的弯起。

过了一会儿,刑云来报,“王妃,三殿下不在谷中……”

长乐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就往夜瑾风养伤的地方奔去。

那巨石下,还有人躺过的痕迹,一截白布,丢在地上,隐隐有些血迹。

长乐手有些发抖,展开那白布,上面一行字,怵目惊心,“不如归去!”

什么叫不如归去?

长乐站起身来,心里满是怒火,“夜瑾风,你这个混蛋,身上还带着伤呢,你给我出来。”

什么回应也没有,只能听到风吹动落叶的声音。

“夜瑾风,你给我滚出来!”

还是没有声音,夜子罹背着手看着别处,刑云和炎雷低下头,盯着地面一个劲儿的猛看。

“夜瑾风,对不起……”

长乐放柔了声音,其实,她早已经不恨他了,真的!

可是,再无回音。

夜子罹走过来,伸手揽住她,低声道:“三哥他走了。”

他走了,走得义无反顾!

望着他曾经躺过的地方,长乐闭上了眼睛,眼角,悄然流下一滴滚烫的泪珠……

夜子罹带着长乐离开很久之后,远远的浓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月色里,黑衣如墨,绝美的容颜,在这静夜里,绽放至极致的绝世风华。

不能拥你入怀,不如,不如就此归去!

空旷的山谷中,响起一声声的呜咽,由小及大,仿佛受伤的野兽,来自心底最深刻的悲鸣。

×××

当萧池抱着澈儿早已候在王府门口时,澈儿看见了长乐,憋了很久的哭意,终于,爆发了出来,“娘亲!”

他从萧池身上跳下来,直直向她奔来,“娘亲!”

而长乐,早在看见澈儿的那一刻,便已经泣不成声。

“娘亲,娘亲,娘亲!”澈儿抱着她,一直不停的喊着,像是要把一生能呼唤的全部唤完。

长乐将脸贴在他的脸上,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乐……”萧池跟在澈儿身后,却又在快要靠近她时,生生止住了脚步,突然,长乐抱着澈儿跪了下去。

夜子罹看得分明,脸色一变,却没有过去扶她,只是手指不自觉的颤了颤。

萧池低呼一声,“长乐……”

长乐深深的一拜,是真正的感激和感恩,“谢谢你,萧池,救了我的澈儿。”

可是这样温馨的场景,却被另外一场突如其来的哭声给打断。

早一步回府的炎雷,抱着小白一路狂奔,“小世子已经哭了一下午了,王妃你快看看。”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炎雷看着王妃抱着小世子,走进后院的背影,擦擦头上的汗,讨好的对夜子罹说道:“王爷,炎雷这招见效吧?您也不用心疼王妃的眼泪了。”

夜子罹斜了他一眼,张了张嘴,“立功的是小白,与你何干?”

走出老远,炎雷才回过神来,大喊,“可是王爷,是炎雷将小世子抱出来的啊。”

夜子罹神情愉悦,嘴角噙着幸福的笑,大步流星的走回了后院。

那里,有他的妻,他的孩子,他的幸福。

长乐舀着蹄花汤一直往嘴里灌,夜云峥那家伙,前世一定是她的债主。

自从她回来,小家伙又哭又闹,硬是连米汤也不喝了,她在那样的环境中,呆了这么多天,虽然,她每天用手在挤奶,但是,营养跟不上,自然奶水就少了。

小白胃口大,多吸几口吸不到,就张着嘴哇哇大哭。

她心疼又无奈,只得认命大补。

澈儿看着她苦着脸,像是要哭的样子,不解的拉拉她的衣襟,“娘亲,你怎么啦?”

长乐低下头来,摸摸他的头发,意味深长地道:“娘亲在想,可怜天下父母心。”

澈儿眨眨眼睛,随即高声道,“娘亲,澈儿长大后,会好好孝顺娘亲的!”

“澈儿真乖!”夸了那小子一句。

“娘亲,那我今天,可不可以多吃一块桂花糕?”

……

回来的这几夜,睡梦中,长乐总感觉到一双大手,密密的握住她的。

长乐缓缓睁开眼眸,看到他憔悴的面容,低下头去,看到他的手,宽厚有力,绵绵不绝的暖意从掌心涌入,冲散了心里的那些情绪。

她吸了一下鼻子,靠到他肩上,突然说了一句,“老公,如果我累了,你要背着我。”

等到夜子罹点头微笑的时候,还在不停的想,“老公”是什么意思,都跟“相公”有一个字,是相同的,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对夫君的称呼。

他这样不停想着的时候,却不知道嘴角早已弯起,盛满了喜悦。

只是,片刻之后,夜子罹又铁青着脸,在炎雷刑云怜悯的眼神中,走向书房。

主卧室里,澈儿和小白一人一边霸占着娘亲。

澈儿抱着长乐的一边手臂,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却又强打着精神,央求道:“娘亲,你再讲一个故事嘛,你都欠了澈儿好多了,对不对,弟弟?”

小白还没办法回应,只努力蹬着小胳膊小腿,扁了扁嘴,继续睡,只那嘴边口水打湿了娘亲的另一只衣袖。

可怜夜子罹,成亲已是一年多,那洞房花烛之夜,还是遥遥无期。

夜子罹在书房里,走了无数圈之后,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低声道:“炎雷……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孩子好好睡一觉,又不会产生别的作用的?”

炎雷瞠目结舌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王,王爷,要不您去问,问王妃?”

王妃精通医术,应该很清楚吧!

夜子罹的脸色,有些发红,却只能挫败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想要个女儿,无比确定的!

女儿的话,应该不会太粘着娘亲吧?

不过,面对着长乐的话,会不会女儿,也会变成麻烦精?

他又不确定起来,更加烦恼了。

到底是要女儿还是儿子呢?他内心无比纠结。

长乐走进门来的时候,就刚好看见他这副纠结的样子,“怎么了?”

夜子罹一个箭步,就走了上去,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惊喜,却还是往她身后望了望,诧然的问道:“孩子们呢?你怎么过来了?”

长乐踮起脚尖来,轻轻含住他的唇,嘴角的微笑,像是暖阳下的春风,灿烂如夏。

夜子罹身体一颤,呼吸急促起来。

长乐火热的唇,移到他的耳边,羞涩地道:“孩子虽然重要,可是,也不能冷落了老公不是!孩子们都睡着叫下人送走了,我们回房,好不好?”

明天,一定要问她什么是老公?

夜子罹迷迷糊糊的想着,只是,这个时候,他没有时间问了。

月儿也躲进了云层里,似乎也在怜悯某人迟来一年多,并且,来之不易的一度,不愿再来打扰!

在火热的**里,长乐紧紧的抱着夜子罹,“子罹,我爱你……”

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之后,她终于,可以再放心大胆的爱一次,如果说上天,给了她那么多痛苦,就是为了赐予她一个这样的爱人。

那么,对所有的过去,她都可以释怀了。

这个男人,从不轻许承诺,却用他的一颗心,真真实实的履行着他的心意。

这样的爱情,几世难寻,她遇见了,得到了,便再不会放手。

每一个人的一生,总有许多错过,得到又失去,可是,只要心存美好的期望,就会发现,那雨后的天空,生出了一道清新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