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法国餐厅里,安诺寒为沫沫点了一盘鹅肝酱,乳酪和一份鲜汤,自己则只点了一杯苏打水,看着她吃。

“小安哥哥,你怎么不吃?你不是最爱吃鹅肝酱?”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口说:“我刚吃过饭,吃不下了。”

吃了一会儿,她用纸巾擦擦嘴角:“我爸爸说我们要搬家了,我走之前还能看见你吗?”

“什么?!”安诺寒震惊地抓住她的手臂。“你们要搬走?”

“嗯!妈妈说让我忘记你……”

他无力地松开手,侧过脸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沫沫才发现他消瘦了,脸色也有些差。

“小安哥哥,你能不能劝劝我爸爸?我不想走。”

他勉强对她笑笑,用温热的手指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脸:“他是为了你好!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应该学会独立了。”

她推开他的手,低头吃着鹅肝酱,鹅肝原来是苦的。

吃过饭,安诺寒没有刷卡,拿出钱包里仅剩的两百澳元付了帐。她当然不知道,安诺寒的信用卡已经被停用了。

回家的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路很快到了尽头,安诺寒熄了火。

沫沫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她正欲下车,蓦然间,一双手搂住她的腰。

“放开我!”她用力挣扎。

安诺寒不顾他的反抗,将她抱到自己腿上,灼热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沫沫,对不起!我看着你长大,我也舍不得你,可是你爸爸妈妈做的是对的,你太依赖我了,我们早晚会分开……”

她幼小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悲伤,眼泪像雨点一下,一滴滴摔落在他的胸口。她依依不舍地抱着他,一遍遍地说:“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离开你……小安哥哥,你去求求我爸爸妈妈,好不好?好不好!”

他捧着她的脸,终于点点头。“好……”

那晚,安诺寒抱着她回家。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晚霞映照在客厅的落地窗上,染红了白色的大理石地面。

安诺寒当着她的面,说:“爸,晨叔叔,我发誓,沫沫十八岁之前,我不会娶任何女人……”

第二天,沫沫坐在房间里写作业。

韩濯晨和安以风在楼下聊天。

“你老婆让你回房了?”韩濯晨从桌上拿起一根雪茄,用火旋转着点燃,放在唇边。

安以风坐在沙发上,心情十分舒畅地笑着:“小淳说这个季节日本的樱花开得最浪漫,她想去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安排一下。趁这个机会也可以让沫沫和小安培养一下感情。”

“你觉得这么做对小安公平么?”韩濯晨深吸一口雪茄,微皱着眉,吐出浓雾。

“有什么不公平?路是他自己选的,又没人用刀逼着他。”

韩濯晨冷冷看他一眼:“你用沫沫逼他,比用刀更狠。”

“人都有弱点,谁让他的弱点是沫沫……”

“没见过你这么整自己亲生儿子的。”

安以风满不在乎地晃着腿。“他要不是我亲生儿子,我能给他找这么好一个老婆?”

“你的意思,他还要好好报答你。”

“我也不用他报答,好好孝顺我就行。”

“……”

沫沫正听的出神,看见安诺寒回来了,他沉重的脚步印在沙滩上,留下一连串的凌乱。

他的衬衫前襟湿透了,袖子被扯破,右脸隐隐留下五个手指的血痕。

她知道他一定很疼,比她的心还要疼!

一楼的韩濯晨也从落地窗看见了安诺寒,淡淡地说:“我怎么一点看不出你是为他好?”

安以风扫了一眼窗外,只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满脸气愤:“我早说过那不是什么好女人,他就是不信。你看看,分手而已,至于下手这么重?!当年小淳怀着骨肉被我抛弃的时候,都没骂过我一句!”

“那也未必。”韩濯晨反驳他说:“当年芊芊不是也打过我一个耳光。”

“靠!你他妈还好意思说?!你杀了她全家,还非要爱她,等她爱上你,想把一切都给你的时候,你又把她抛弃了。她才打你一个耳光而已,换了是我,我早把你剁成肉酱了!”

“行了!你们两个别在那五十步笑百步。”说话的是刚刚进门的司徒淳,今天她的卷发没有挽起,随意地散在背后,加上微嗔的眉眼,分外明艳妩媚。

安以风一见她进门,马上精神百倍,半眯的眼睛明亮异常。

司徒淳坐在他身边,卷发摆动中,白皙的颈项上露出几点泛红的印记。“安以风,要说坏还有哪个男人比你更坏?!还好意思说别人。”

“老婆,我好歹在道上混了十几年,真情还是假意我还能看不透?”

“我知道你阅女人无数,看女人透彻到骨头里!”司徒淳狠狠瞪了一眼他:“不过,真情还是假意小安自己会看,用不着你。”

安以风不再说话。

韩濯晨笑了,嘴角弯成悠扬的弧线。

……

时间一天天过去,安诺寒对沫沫一如既往的宠爱。

但她知道,他不开心,因为她很多次看见他挂断电话,对着手机的屏幕发呆。

有一次,安诺寒洗澡的时候,沫沫偷偷调出他的来电记录,未接来电上显示出一串名字:薇。

她刚要放下电话,电话突然响了,蓝光的闪动着,薇深情的笑容在手机屏幕上出现……

她本想挂断,一不小心按了接听键。

“安,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安,我知道你爱我,你不想牵绊我。我可以和你一起等,不论十年,二十年,我都愿意等……”

听见薇的悲凉的哭声回**在空旷的房间。沫沫忽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她只想着自己不能离开安诺寒,竟没想过,还有另一个人比她更爱他,更离不开他。

她捧着手机以最快的速度推开浴室的门,冲进去。她怕自己迟一步就会后悔。

等她看清眼前修长的轮廓,古铜色强健的肌肉□着,她不禁感到身体一阵悸动,急忙捂住眼睛转过身。

“沫沫?!”安诺寒很自然地拿了个毛巾围在腰上。“有什么事吗?”

她急忙把电话塞到他手里。“小安哥哥。你的电话!”

他拿着电话看了一眼屏幕,迟迟没有放在耳边。

“安,是你吗?你为什么不说话?”薇的哭声如冰锥,声声冰冷,声声刺人。

安诺寒再也忍耐不住,对着电话哑声说:“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能娶你。”

“我愿意等你,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可以,只要你还爱我,我生生世世都愿意等你!”

“对不起!我……”

“没有你,我一天都不想活下去!”

“你别这样……”

安诺寒的手指插进滴水的头发,纠结着根根发丝,水滴从他眼角滑落,不知是水,还是泪!

“你去找她吧!”沫沫笑着对他说:“我不会告诉别人。”

“沫沫?”安诺寒低下头,诧异地看着她。

“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一个肯娶我的男人!”

见他还在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她,她走过去,笑着推推他:“去吧!快点去找她!”

他去了,奔跑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沙滩上。

沫沫笑着闭上眼睛,她对自己说:

这是最好的结果,她没有失去他,他也可以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这样,她就开心了!

都说时光无痕,沫沫的房门上却用一条条红线刻下一年的时光流逝。因为每个清晨,她都会站在门边,比比自己是否超过了门上的红线,每当她欣喜地发现自己高出红线,便会兴奋无比地再画上一条。

一年里,红线一条条画下,她一天天长大,长高。

今天,是安诺寒大学毕业典礼的日子。

“懒丫头,再不下来我不带你去了!”安诺寒充满宠溺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焦急。

“等等我!”她跌跌撞撞跑下楼,鞋带都忘了绑。“我来了!等等我!”

一不小心她一只脚踩到鞋带,整个人向前倾去。

“救命……”她的惨叫声还没结束,安诺寒已经快速闪到她身前,用坚实的双臂将她搂进怀里。“……啊!”

“笨丫头,你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他摇头叹息,扶稳她的身体,半跪在她脚边,为她系上鞋带,顺便连另一只也为她绑紧些。

今天,他又穿上那套她最喜欢看的校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外面是略显正统的墨蓝色制服,颇为儒雅。

沫沫低着头看他系鞋带的样子,好像刚吃了块巧克力,唇齿间回**着香甜。

一时兴起,她坏笑着拖起他的脸,胖乎乎的小手细细抚摸他光滑的肌肤。“你今天蛮帅的嘛!”

“你能不能别笑的那么色?”

她收起笑脸,看向门口,故意用很诧异的声音说:“风叔叔,你不是去健身中心了么?怎么回来了?”

安诺寒下意识看向门口。

她趁机凑过去,亲向他诱人的俊脸。

就在她马上成功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耍的安诺寒猛一转脸。

意外地,她尝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滑腻……

他温润的双唇竟有一股高压电流,瞬间把她的双唇电得麻痹……

匆匆退后的沫沫舔舔自己依然没有知觉的唇,哀怨地瞪他:“讨厌啦!你把我的初吻还给我!”

“别再闹了。”他冷淡地说,起身向外走。

转过身时,她看见他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双唇,并轻舔了一下……

……

原以为毕业典礼很好玩,参加了才知道有多无聊,一个接一个乏味的致辞没完没了。

沫沫打着瞌睡熬到结束,安诺寒又开始和大家合影留念,她被一大群女生挤到一边。

“真没劲!”沫沫百无聊赖地在校园里转悠,四处张望,不知不觉走到学校的一个侧门。

路边的蔷薇花开得正娇,虽美艳无双,微风一过,花瓣随风飘零。

百年的银杏树在风中傲然舒展着枝繁叶茂,任风吹拂,岿然不动。

“萧薇!”银杏树下,一个黑黑壮壮的男生伸开双臂拦住了一个女生的去路,沫沫一眼便认出她,是薇。而那个男生也是个中国人。

“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你!”薇很生气地推他。

男生右手捏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伸到薇的眼前:“我对你是认真的。我可以娶你!”

薇看着戒指,有些失神。

“我对女人从没认真过,你是个例外!”

“我爱的是安!”

“那又怎么样?”男生扳住她的双肩,逼她面对他:“昨晚你不是说,他宁愿跟一个又胖又丑的小孩子订婚,也不要你!”

薇闭上眼睛,圣洁的泪滴从白皙的脸上流下来。“你真能娶我?”

“我能!”男生抱住她,双手在她背后胡乱地摸着,唇迫切地寻觅着薇闪躲的脸……

沫沫傻傻地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急急忙忙沿着小路跑回去。

“小安……哥……哥……”她喘着气冲进人群,拉着他的手使劲往外拖。“快点……来!”

“怎么又这么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慢慢说。”

“你……快点!”她好容易缓口气,赶紧说:“有人抢你女朋友了!”

她见安诺寒愣住,她只好拖着他朝着记忆中的小路跑去。

他们跑到树下,薇和那个男生已经不见踪影。

“刚刚明明在这里。怎么没了?”

“你看见什么了?”安诺寒浅浅皱眉。

“有个黑黑高高的男生送你女朋友一枚戒指……还说,要娶她!”

安诺寒闻言脸色发青,焦躁地在周围搜寻着薇的身影。忽然,他想起薇的寝室就在附近,拉着沫沫走出侧门,走进一个白色的二层小楼。

小楼里挂了很多女人的裙子,五颜六色,像盛开的野花。

经过一条走廊,他在转角处站住,沫沫也跟着站住。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钻石,少说也有一克拉吧。”一个女声艳羡地说,讲的是中文。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啊?”薇略带惆怅的声音问。

“我要是你我肯定选Jack陈。听他说他家做木材进出口生意,他毕业回去就要接管家里的生意!”女生又说。

“我选安诺寒,他又帅,又酷,又有个性!”另一个女生立刻反驳。

“帅有个屁用!上街刷卡能用脸吗?!他爸爸是个教练,妈妈开个那么小的咖啡厅。他能有什么前途!”

“钱!钱!钱!你怎么不跟钱过一辈子?”

沫沫仰起头看看安诺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神寒气逼人。

“你们别吵了!”薇打断她们的争执:“我已经够烦了!”

“萧薇,你打算怎么办?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是啊!Jack陈就要回国了,你再不决定就晚了!”

薇黯然幽叹:“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有钱就可以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还可以不让他娶别人。我呢?想嫁的嫁不了,不想嫁的又不得不嫁!”

第一个说话的女生又劝她说:“薇,你别傻了。安诺寒真心想拒绝那个富家女,谁能逼他?还不是他心甘情愿?”

“我知道,他说让我再等八年。八年之后,他又会跟我说:再等他八年,等他们结了婚,他掌控所有的家产之后,他就跟她离婚。到头来,我始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第三者……男人,都是一样……”

听到这句话,沫沫再也控制不住,她跑到门口,对着里面大声喊:“你胡说!小安哥哥才不是那种人。”

房间里的三个女生同时看向她。

沫沫狠狠地瞪着薇,她忽然发现她很丑陋,像童话故事里的女巫。“他才不想要我爸爸的家产,风叔叔比我爸爸有钱多了!”

薇僵硬地看着她的身后,呼吸不稳。

安诺寒一步步走向薇,举止沉静地从她手中取下钻戒,冷冷地扫了一眼,冷冷地笑着。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为钱出卖自己的男人。”

“安,我不是……”

“恭喜你找到一个真心对你的男人!我祝你们早日走进结婚礼堂!”

他笑着把戒指放回她的手里,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