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让长孙无忌三人再度陷入沉思,他们既感动于朱灿的仁义极致,但是却又无论如何不能答应让朱灿就此放弃生机,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将终生不安。更何况就算他们出去之后将此事说与李世民,后者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顿时,三人面面相觑,心想事情无非是回到最原点,那就是要以最小的代价将朱灿从牢狱里救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令所有人都心安理得。虽然说这种可能xing实现的难度极大,但这不正是他们今日前来要和朱灿商议的吗?如果他们无法做到这些,又何必阻拦朱灿甘愿一死呢?

不同于李世民、尉迟恭、程咬金等,此刻在场的长孙无忌三人虽然也对朱灿的性命攸关十分在意,但是多年来他们出入沙场、火中取栗的经历让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了足够的理xing,那就是事有轻重,却不分感情,朱灿他们定然是要救的,但与此同时务必要将代价降到最低,否则那还不如无所作为。

想通这一点,三人的心情顿时舒缓了一些,长孙无忌当即道:

“二郎,你刚才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总之在你死之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太子殿下和我们便绝不会放任你在此不管!”

“嗯,不错,”

一旁的房杜二人一同附和道:“凡事总会有代价这当然不错,可是在许多事情上,上天也总会留下一线生机,而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这一线生机,就定然能够救你出去。”

话音一顿,杜如晦不免叮嘱道:“二郎,其实我们今日前来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要告诫你不要放弃,只要你没有放弃,我们和太子殿下在外面大可以施展拳脚,为你尽最后一份力,而这样的话,无论事情最终结果如何,你也不愧于我们所做的一切了。”

“你们……”

嘴唇微微一动,朱灿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他早知自己并不能劝得动李世民等人放弃计划,这还是长孙无忌三人相对理xing得多,如果现如今在场的是李世民、程咬金等人,只怕局面还会更乱。

换个角度而言,朱灿也理解李世民等人的心情,换了是自己在他们的立场上,自己也不会放任自己的生死之友不管,这才是重情重义之人该有的固执。只不过,相对而言,朱灿更不愿见到因为救自己而让其他所有人再有所损失罢了。

巍然一声叹息,朱灿凝眉沉思着什么,他似乎也在深深思考此事是否还有什么两全其美之法,可是越想便越觉得不可能,而这已经不是一时半刻想过的事情了。

眼见朱灿还有所犹豫,长孙无忌三人又是心中忧虑焦急,他们心想只要朱灿心中必死的信念不去,那么他们之后的行动将变得更加凶险,因为一旦朱灿不配合的话,那么此后的事情将无法想象。甚至于,如果朱灿为了保护众人而在这地牢之中做出什么愚蠢之事,那……那他们三人今日前来无疑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更加难以面对李世民等人了。

念及于此,房杜二人虽然满腹谋略,可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时,一旁的长孙无忌双眉一立,猛然一声暴喝道:“二郎你不可再胡思乱想!你可知此刻在太子殿下心目中对你是非救不可!!!”

嗡!脑袋里一声闷响,令朱灿从沉思中醒来,他嘴里默默念叨着‘非救不可’四个字,深感这其中蕴含的情分实在太重,自己似乎还难以配得上李世民心中的这四个字。

“怎么?长孙先生此话何意?”朱灿茫然相视道:“今日就实而言,只怕我朱灿在太子殿下心目中的份量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不然!”长孙无忌紧接着冷喝道:

“二郎,我承认你之前所说的都对,你不想因自己的性命而再徒增伤亡,这当然无可厚非。但这不过是站在你的角度上而言,那么你可曾站在太子殿下的角度去想吗!”

“嗯?站在太子殿下的角度?”

朱灿眉头一凝,心想自己至多算是原秦王府中的一个普通人,就算曾在‘玄武门之变’中立下大功,那也不过是一个寻常角色罢了,就算自己真的死了,难道李世民还会因此愧疚一生不成?这也未免太过高抬自己了吧?

当即,朱灿话音一顿道:“三位先生,烦请转告太子殿下,就说我朱灿这样做是自愿而为,说到底我帮的不仅是你们众人,还有我师傅雪娘子,因此请太子殿下不必太过自责。还有,若我死后,便请太子殿下对我爹娘和老郑叔他们好生照料,这样也算是对二郎聊尽心意,可否?”

朱灿此言已然是最后诀别,不过长孙无忌依然摇头冷喝道:

“不可!二郎,我刚才已说过了,太子殿下对你是非救不可,你难道就不想想这其中的道理吗?”

眼见长孙无忌像是一幅郑重其事的模样,朱灿也不由得仔细回想一遍,到最后微微摇头道:

“既然如此,还请先生明示。”

此时不仅是朱灿,就连一旁的房杜二人也一同看向长孙无忌,心想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以朱灿的心计,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谎话都能让他相信的。

“那好,我便直言相告了,”

长孙无忌话音一顿,并不像是施展计谋的样子,只听他语气郑重道:“二郎,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太极宫中,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吗?按理来说,前太子和齐王都该是什么下场?”

“嗯?这——”朱灿闻言一愣,道:“齐王被尉迟叔叔所杀,这是太子殿下曾答应过的,至于前太子……原本在太极殿内太子殿下就该亲手将其手刃,不过后来因为我师傅的缘故未能如愿,到最后是我亲手将其击毙的。怎么,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不错!问题就出在这里!”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道:“按照我们当初的计划,前太子的确是应该被太子殿下亲手所杀,这是为了让太子殿下彻底坚定自己的心意。可是后来的事情变化出乎我们意料,所以事情并未如我们所愿。二郎,我且问你,在太子殿下心底深处,他可愿亲手击毙前太子吗?”

这一连番追问令朱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低头一想,随即摇摇头,心想以李世民这种人物而言,虽然在疆场上能够肆意驰骋,但是因为本xing所缚,一旦涉及到人伦道德,便不免束手束脚,这也是武德年间的许多年来他一直难以下定决心的原因。现在想想,真正令前太子和齐王自取灭亡的是他们在‘玄武门之变’前密谋要伏杀李世民,若非如此,只怕李世民短时间内还真的难以下定决心。而就算他下定决心之后,其内心深处也会将谋杀亲兄当做是一件罪恶之事的。

朱灿是通过后世历史知道这些事情,可谓旁观者清,而相对而言,长孙无忌乃是李世民身边最为亲近的人物,他在这些方面的体会并不逊于朱灿。

“不错,二郎,”

当下,长孙无忌点点头道:“纵然太子殿下曾答应我们要与前太子党决一死战,纵然事到临头他已经被bi到无路可走只能手刃亲兄,可是无论如何,在他内心深处他都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二郎你知道吗,其实这是太子殿下多年来被人伦礼教所束缚产生的执念,这一执念使得他在父兄合力坑害之际依旧一味隐忍退让,所以才有了这些年来我们众人所受的屈辱,而在我们看来,这其实是他之前最大的心魔!”

心魔’二字一出,房玄龄、杜如晦二人不由得连番点头,作为当事众人,他们对于李世民当初的这个‘心魔’也深有体会。二人转念一想,似乎已经明白长孙无忌的意思。

然而,朱灿依旧有些云山雾里,他心想长孙无忌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最终是自己亲手击杀了李建成,所以李世民便不必有此‘心魔’,此事是否太过牵强?

没等朱灿多想一些什么,长孙无忌便哈哈一笑道:

“二郎,其实我们可以想见,当ri你师傅的出现虽然将我们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在太子殿下的心底深处,他是愿意见到这种事发生的,因为他希望前太子最后是死在别人手里。试想,如果当日太子殿下果真依照计划将前太子击杀,那么他心底的‘心魔’会否再度作祟?他会否因此而愧疚一生!”

“嗯?这有什么区别吗?”

朱灿闻言不解道:“虽然前太子最终是被我所杀,不过这与被太子殿下所杀无异,难不成只需假以他人,便可以了却‘心魔’?太子殿下当不是这种自欺欺人之辈。”

此时,朱灿也已经隐约明白长孙无忌要说什么,可他对对方的这种说法并不认同。

然而,紧接着,长孙无忌大笑一声道:

“自欺欺人?哈哈哈哈……二郎你说得对,这的确是有些自欺欺人,不过你把太子殿下想得太过完美了,他也不过是人,不是神!在面对这种巨大的‘心魔’之前,他为什么不能自欺一次呢!或许,就连太子殿下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自欺’,不过我敢肯定,这并没有什么,因为就事论事,前太子的确不是他亲手所杀,他当可坦然地‘自欺’这一回!”

长孙无忌的话音铿锵有力,令朱灿不由得有些信服。

此时,一旁的房玄龄也眉头一动,笑道:“还有一点,二郎,你要明白,这世上所有人的‘心魔’并非无凭无据而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来自于旁人的议论,正因为有了别人的议论和目光,所以就算一个人的心xing再如何强大,他的心底深处也会有这一丝‘心魔’衍生,而这一丝‘心魔’当是他一辈子都无法直视的地方。”

话音一顿,房玄龄继续道:“原本,太子殿下注定也要被这‘心魔’折磨一生,可是现在不同了,因为有了你们师徒的出现,当日那场‘玄武门之变’的性质已经由宫变变成为谋乱,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吸引到了你们的身上。在这种情况下,纵然还有目光独到之人能够看清事实真相,可是这又怎样呢,至少日后在绝大多数百姓眼中,之前那场宫变是你这个‘谋乱之徒’所为,却不关太子殿下的事情。二郎,你可能想象仅仅是这样一个改变,会令太子殿下心底的那个‘心魔’减弱多少吗?”

房玄龄实在太厉害了,事先他并未和长孙无忌有过什么合谋,可是到头来却能就着对方的话继续衍生出这么一番大道理,而且听起来还是那么中肯有理!

当下,连一旁的杜如晦心中都不由得满是诧异,心想这老房一向是以老实出名,想不到这次居然做了一次‘骗子’。

无论如何,此时的朱灿似乎已经被打动。见状,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视一眼,趁热打铁道:

“二郎,自当日那场宫变后,你们众人都在疲于奔命,并不在太子殿下身边,不过我不同,我能够感觉到事后的太子殿下虽然一样忧心忡忡,不过其内心深处的那块‘心魔’已经在逐渐退去,而这一切最终都要归结到你的身上。我敢保证,此时的太子殿下心魔既除,就更加想要一心一意地救你出去,而且是非救不可!而这一点只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得到!”

……

(本章完)